孤坟
（小说）
夹带着阵阵凉意的秋风，在山林间呼呼地刮着。秋风吹黄了凤凰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菊，吹红了沟头崖边上的山枫和黄栌，一队大雁掠过无云的长空，唱着欢快歌儿向南方飞去。
在通往凤凰山南坡的山路上，六十来岁的退休教师吴秀萍，搀扶着九十多岁的公公、离休干部杨修文慢慢地走着。一会儿，来到了山南坡的山坳里，找到了那座多年不见烟火的孤坟。荒坟经过几十年风雨的侵蚀，早已破败不堪。杨修文坐在旁边的山石上歇息，吴秀萍用带来的铁锨，将坟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又向坟头上培了十几锨黄土，摆好供品，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孤坟前，未曾开口，两人的眼泪都已流了下来，杨修文哽咽着说：“修武二弟，为兄和你侄媳妇，正大光明地看你来了，今天国家已承认你是杀鬼子的抗日英雄，你可以瞑目了！”
杨修文声音沉重的说着，老泪早已遮眯了他的视线，恍惚中记忆又将他带到了那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
一、岳杨结怨
民国二十五年初秋的一天，杨家集私塾先生杨文斗，
心情沮丧地在凤凰山脚下的山路上走走停停，他与十几 里路远的岳家寨老财主、自己的儿女亲家岳天雕家的官司，打了近一年了，还是没有眉目。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道。县长岳天云又和稀泥。最近，岳天雕凭着自己和县长是远房兄弟，和自家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又偷偷捐给了县政府两万斤麦子，但杨家是再也拿不出钱打官司了。
本来岳杨两家是要好的儿女亲家。前些年，杨家大女儿杨巧巧，经媒人牵线，明媒正娶地嫁给了岳家二公子岳云翔，二公子在县警察局当巡官。开初小夫妻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后来岳云翔迷上了县城迎春院的头牌妓女崔小红后，夫妻俩的关系越来越淡，前年秋末冬初，岳云翔一纸休书，将杨巧巧休出了岳家门。杨巧巧又羞又恨，独自回娘家，谁知，半道上被蟠龙山上的土匪头子张大麻子劫了去，从此音信全无。
杨家先是通过中间人，带着两千块现大洋上蟠龙山赎人，但张大麻子矢口否认，并扬言杨家要是再来找麻烦，就要灭他全家。杨家又几次到岳家要人，岳家一口咬定。杨巧巧已被休出岳家门，与岳家再无关系，并由家里的管家和众家丁作证。而杨家则认定，是岳家害死了他家闺女，说是被张大麻子抢走，纯属一派胡言。就这样，官司一直拖了近一年。
杨文斗回到家后，眼看官司已没赢的希望，又气又恨又羞，感到在众乡邻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更没脸再为人师表做私塾先生，不久大病一场，两个月后含恨死去。
杨文斗死后，杨家塌了天。杨夫人周氏整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大儿子杨修文，本来在县立中学当教书先生，听到父亲的死讯后，急忙请假回家奔丧。二儿子杨修武，前几年因和岳天雕的闺女岳家大小姐岳云霞私通，被岳家找上门来，杨文斗一气之下，将它狠狠打了一顿后，赶出了家门。杨修武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拿着岳家大小姐偷偷给的几十块现大洋，直奔河南登封少林寺。三儿子杨修禄，在家里持家，一切事都交给母亲打理，自己清清闲闲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生活。二闺女杨翠翠，在杨文斗执教的杨家私塾里读书，父亲死后，私塾停办，只好回家陪悲伤中的母亲。
杨文斗的丧事办完后的第六天，两年多不上门的冤家对头、杨家的儿女亲家岳天雕，突然让人抬着屠宰好的一头肥猪、两只肥羊和十几担粮食，进了杨家大门。
正在客厅里坐着，为丈夫的去世而独自发呆的杨夫人，抬头一见来人，心中的火“腾”地满了胸腔，她“霍”地站起来，指着来人质问道：“你……你们来干什么？快，快滚！”
岳天雕几步上前，脸上极力装出悲伤的样子，悲切切地说：“嫂夫人别动火，咱们官司归官司，看在咱们过去是亲家的份上，闻听杨老先生不幸过世，兄弟心里非常伤痛，特来关照……”
“你们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你们按得是甚么歹毒心肠。”杨夫人没等岳天雕说完，气咻咻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杨家不用你岳大老爷关照，赶快滚吧！”
杨修文从屋里跑出来，指着岳天雕发誓般吼道：“姓岳的，我爹虽然去世了，但我们两家的官司，我杨修文一定奉陪到底！”
“贤侄，贤侄别发火，官司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照顾好你母亲，安心过日子。”岳天雕说完，便指挥手下人，将猪羊抬到厨房，粮食导进来库房。
杨家人极力阻拦，但东西还是放下了。岳天雕带人刚要走。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和尚打扮的年轻人。来人正是杨家老二、在嵩山少林寺学武的杨修武。他一看院子里的阵势，二话没说，冲着岳天雕就是一拳，岳天雕身边、曾在潍县城某大户人家当过护院打手的岳冲冲，手疾眼快，上前接住了杨修武的拳头，两个人拳来腿往，在院子里打了起来。杨家岳家两拨人站在旁边，谁也帮不上忙。
两人打斗了一会儿，岳天雕见岳冲冲不能取胜，便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天开了两枪，大声吼道：“别打了，咱们走！”说完，带着一帮人“呼啦啦”出了杨家大院。
对于岳家放下的猪羊和粮食，杨家人中出现了分歧，杨夫人和老大杨修文，坚决主张隔天派人给岳家送回去，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何况是打官司的仇家。
而杨修武杨修禄和二闺女杨翠翠，则坚决要求留下，是他们送上门来的，又不是咱们去要的，为啥不留下。再说也是对大姐被休失踪的一点补偿。
争来争去，最后杨夫人和杨修文让了步，勉强同意留下。杨修武由大哥陪着，跑到父亲的坟上痛苦了一场，回来后，便向全家讲述了接到兄长的信后，昼夜往回赶的经历。然后又和大哥杨修文单独来到他的房间，关上门两人嘁嘁喳喳商议了半天。
二、风起云涌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两条黑影悄没声地来到了岳家寨岳家大院的墙外。不一会儿，随着大街上有气无力的打更的梆子声，岳家大院忽然燃起了冲天大火。
顿时，岳家大院里的男男女女叫门声、呼喊声、牲口惨叫声和水桶碰撞声，响成了一片。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三个多时辰。第二天天亮一清查，岳家共被烧毁粮食两万多斤，烧死烧伤骡马十几匹，岳家大少爷岳云福，在指挥救火中，不仅碰断了右腿，还被大火烧伤了下身。
岳家马上向国民党县政府报了案，几天后案清大白，查明是杨家集的杨修文杨修武兄弟俩放的火，县里来人抓走了杨修文，杨修武凭着在少林寺练就的功夫趁机逃脱后，不知去向。
两个月后，在离岳家寨西三十里路远的二龙山上，冒出了一支土匪队伍，为首的正是逃脱县警察局抓捕的杨家老二，杨修武逃脱抓捕后，本打算再回嵩山少林寺，但考虑到大哥被抓进了监狱，家里只有三弟和小妹，照顾老母亲，岳家肯定不会罢休。再加上当时时局不稳，各地军阀争斗不休，也给各地地方土匪的兴起留出了空间。因此决定不回少林寺，而是在当地拉起了一支土匪队伍。
杨修武拉起队伍后，以山高林密地势险要的二龙山为巢穴，劫商旅、抢财东、起枪支、截溃兵。对穷苦人不闻不问，因为他们是穷光蛋，没油水。没几个月，队伍便发展到八十多人，官府几次派队伍围剿，但二龙山及周围山峦方圆不下几百里，西接青州，南靠沂蒙，官府的几百人的队伍，在茫茫的大山里，要找杨修武的近百人的土匪队伍，形同大海捞针。枉费了人力物力不说，还搭上了十几名士兵的性命。后来官府也不了了之，任其发展。杨修武躲过了官府的几次追剿后，又回到了二龙山老巢。半年后，他们又截获了四十多名从北边溃败下来的散兵和枪支弹药，队伍迅速扩充到了一百二十多人，真是要枪有枪，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杨修武成了当地不可小视的土匪霸王，就连盘踞在县城以南二十里地，蟠龙山上的老土匪头子张大麻子，也几次派人来送礼说和，想加入杨修武的队伍，开始杨修武嫌弃张大麻子的人，尽干些杀人越货，穷富不分的烂事不予接受，后来是张大麻子匪部中一个女人出面，杨修武才接受了他的队伍入伙。接受张部入伙前，杨修武首先撵走了张部队伍中的几个有人命血债的匪痞，才任命张大麻子为三中队中队长。
那么张大麻子土匪队伍里的那个女人是谁呢？为啥有这么大的能力？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岳家休出门，半道上被张大麻子劫上山的杨家大小姐杨巧巧。当年杨巧巧被岳家休出门，半道上被张大麻子劫上蟠龙山后，张大麻子想让她做自己的压寨夫人，起初杨巧巧死活不从，清清白白一个良家女，岂能做杀人越货的土匪婆。但后来经不住张大麻子的百般软化，她慢慢动了心。想到自己一个被婆家休出门的女人，回到娘家也没啥好结果。不如跟着张大麻子好吃好喝，混到那算那。杨巧巧想通后，就和张大麻子成了亲。
两人成亲后，张大麻子果然对她百依百顺，使她又体会到了当初与岳家老二结婚时的甜蜜。这次张大麻子要投奔二弟杨修武，她第一个支持，看见二弟三番五次地难为自己的男人，这才亲自出面，说通了二弟，让张大麻子的队伍入了伙。但是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山下，杨修武从来不喊张大麻子姐夫，有时喊他老张，有时喊他大麻子，客气的时候，顶多喊他声张中队长。
这年农历八月初，一个月黑风高的中秋夜。杨修武带着几十个人下山，悄没声地闯进了岳家大院，不仅缴获了岳家护院家丁的几十支步枪，还抢走了岳家五千块现大洋，最后不管岳天雕同意不同意，还将岳家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岳云霞接上了二龙山。老情人相见，千言万语的话道不尽，当夜两个人就滚在了一盘炕上……
杨修文被抓进了县监狱后，在狱中遇见了县立中学的同事、中共地下党员赵东山。同事相见虽说不是地方，但仍有上不完的知心话。赵东山不仅向他讲了当前国内国外的形势，讲了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和共产党是为天下劳苦大众服务的等一系列党的理论知识，并且还讲了昌潍地区国共两党的发展趋势和国民党当局剿共灭共的一系列做法，使杨修文进一步看清了当前的形势，更看清了前进的方向。
由于当时时局不稳，侵占东三省的日军，又虎视眈眈地瞅着关内大地，国民党县当局又忙于剿匪剿共，因此对于抓进监狱的各类嫌犯，顾不上审理，一直就这么关着。一年后，全国抗战爆发，国共两党再次合作，日本人很快占领了济南，占领昌潍是眨眼间的事。国民党县当局再也顾不上监狱里的政治犯还是甚么犯，统统放他们出了狱。
杨修文出了监狱后，急匆匆地回家看了眼老母亲和弟弟妹妹后，就和赵东山一起走上了抗日战场。一个月后，两人拉起了一支四十多人的抗日队伍，番号是八路军鲁中抗日支队第十九大队，杨修文任大队长，赵东山任政委兼党支部书记。不久，日军占领了潍县城，。杨修文赵东山两人拉着队伍，在昌、潍、安、临一带，找机会打击敌人，发动群众，扩大武装。
三、锋芒初试
杨家寨的杨家老三杨修禄，自从大哥被抓进了监狱，二哥上山当老土匪，他在家里闲了一段时间后，听说大姐杨巧巧，确实是被土匪张大麻子劫走的，并且当了张大麻子的压寨夫人，便偷偷拿了家里的一只祖传的青花瓷大碗，悄悄来到了岳家寨岳家，见了自己曾经的表叔岳天雕，杨修禄献上青花瓷大碗后，有双膝跪下，代表杨家承认杨巧巧的失踪与岳家无关，并承诺一定要再修岳杨两家之好。
岳天雕看着八仙桌上珍贵的青花瓷大碗，想想占据二龙山的土匪头子杨老二，岳杨两家的关系再僵下去，会对岳家不利。于是借坡下驴，急忙笑嘻嘻地拉起杨修禄说：“贤侄，这样说就见外了，令姐的事，岳家也有不周之处。岳杨两家重修旧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来，来，来，贤侄快上座。”
岳天雕说完，马上吩咐下人，“上茶！”
岳杨两家的重修旧好后，岳天雕留杨修禄做了岳家大院的护院队队长。过了段日子，杨修禄感到叫岳天雕表叔不够亲近，直接拜了干爹，成了岳天雕的干儿子。
不久，日本人占领了潍县城，岳家寨这个几千人口的大村，因处在交通要道上，自然成了日本人重点占领的地方。几天后，日军少佐小野次郎，带着一个中队的日军和一个皇协军大队，住进了岳家寨及周围地区。
岳天雕成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杨修禄的护院队扩充到了八十多人，变成了日本人的便衣侦缉队，平时在岳家大院和村公所驻扎，日本人有行动就跟随行动。杨修禄一时成了地方上的风云人物，出门进门，身后呼拉拉一大群尾巴。
远在杨家集的杨夫人周氏，听说三儿子当了汉奸，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气的浑身乱颤，嘴里心里不住地骂：杨修禄是个遭天杀的不孝之子。
一天下午，日军少佐小野次郎带着几个日本兵，突然造访岳家大院。岳天雕像接天神般，将鬼子接进来客厅。然后吩咐干儿子上茶，一会儿，岳天雕的大儿媳，绰号“十里香”的胡玉珍，端着一盘时令水果，一摇一扭地走了出来，胸前两只硕大的肥乳，在薄薄的紧身旗袍内，随着腰肢的扭动，微微颤着。直把正值壮年的小野次郎看直了眼。
这胡玉珍可不是一般的乡下女人，她原来是当地军阀徐屠夫的三姨太，在一次军阀混战中，徐屠夫的部队被打散，徐屠夫也做了对方的刀下鬼。胡玉珍死了男人后，无依无靠，流落到潍县县城的玉楼春妓院当了妓女，后来岳家大少爷岳云福，在潍县城做生意时两人认识。一个月后，岳云福花三千大洋，将胡玉珍赎出来当了老婆。那次岳家大院大火，岳云福在指挥救火时，不仅碰断了腿，还烧伤了下身，因此不能满足胡玉珍的生理要求，胡玉珍就和岳家大院里的护院家丁们偷鸡摸狗，岳家父子自知理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今天日军少佐带人来访，是公公岳天雕有意让她出来待客的。
“太君，请吃水果。”胡玉珍娇滴滴地说着，一个飞眼抛向小野次郎。
小野次郎一愣神，这才从想入非非中惊醒过来，他咧嘴一笑，“好的，好的……”
胡玉珍放下水果离开后，小野次郎马上正襟危坐，滔滔不绝地跟岳天雕大谈“大东亚共荣、”“大东亚圣战”等侵华理论。随后又谈到了皇军的徐州会战。然后话题一转，说：“大日本皇军在徐州地区，要合围消灭国军第五战区的几十万军队，需要大批的粮食增援，岳会长负责征收的十万斤粮食的事情，可不能让皇军为难啊。”
“太君放心，十万斤粮食，本会长保证提前征收齐！”岳天雕点头哈腰地说着，顺手递给小野次郎一个水果，“粮食的问题，太君尽管放宽心，请吃水果。”
“岳会长，只要你把皇军要的粮食征齐了，太和乡乡长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谢太君栽培！”岳天雕说完，有抬头冲着留下来的护院岳冲冲喊：“去，请大少奶奶来侍候太君。”
一会儿，招待小野次郎的酒席摆好了，由岳天雕、杨修禄、胡玉珍作陪，岳冲冲等下人，在旁边献茶倒酒。岳天雕特意安排大儿媳胡玉珍挨近小野次郎坐，两个人边吃酒边眉来眼去，搡搡碰碰。酒席结束后，小野次郎已是醉眼朦胧，岳天雕借机让大儿媳扶他回房间休息。胡玉珍扶着满嘴喷着酒气的鬼子少佐，毫不避讳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经过鬼子伪军和杨修禄的便衣侦缉队等人十几天的强征，岳家寨鬼子据点里，已堆放了几十万斤粮食，为了保证粮食的安全，鬼子伪军日夜守护，杨修禄的便衣侦缉队也在外围不住地巡逻。
这天夜里，小野次郎亲自带着日军巡逻队，围着岳家寨据点转了几遭后，确实没发现有不安全因素，便安排手下的鬼子兵继续巡逻，自己偷偷来到岳家大院，爬上了胡玉珍的床。他手下的鬼子兵，见主官走了，胡乱转了几圈后，也三三两两地回营房睡觉去了。
夜黑沉沉的，天上不见一颗星星。阵阵凉风中，据点里挂在粮跺四周的几盏罩子灯，被风刮得摇摇晃晃，田野里的虫蛰，唱着一曲曲略含悲伤的歌儿。
突然，十几条黑影敏捷地从鬼子据点旁的玉米地里钻出来，悄悄地爬到据点外围的铁丝网前，用随身携带的钢钳，绞断了几根铁丝。不一会儿，十几个人全部爬进了铁丝网，他们瞅了瞅远处岗楼上的鬼子哨兵，迅速爬到鬼子的粮垛旁，几个人揭开煤油桶的盖子，将煤油向粮垛泼去。后边的几个人刚要点火，突然一声枪响，一个泼煤油的黑影应声倒下，紧接着又一声枪响，岗楼上的鬼子哨兵一头栽了下来。
随着四周枪声响起，十几个人影快速将煤油泼完，随即点燃了粮垛。“呼”的一声，粮垛燃起了大火。十几个黑影也同时暴露在了大火的亮光下。鬼子伪军一齐向粮垛方向扑来。黑影们边还击边撤，迅速向铁丝网外突围，又有几个人倒下了。当他们跑到据点外的玉米地里时，八路军鲁中独立营的接应部队，向他们身后的鬼子伪军开了火。
正在岳家大院里的小野次郎，和胡玉珍鬼混完了刚刚睡着，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衣衫不整的胡玉珍开了门，杨修禄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正在穿衣服的小野次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太君，村东据点里的粮垛起火了！”
“是什么人干的？”小野次郎边穿衣服边问。
“大，大概是八路军游击队，皇军和皇协军正在追击。”
“八嘎！”小野次郎骂了一声，拖着东洋刀出来岳家大院。
小野次郎来到村东据点，大火仍在烧着。鬼子伪军侦缉队一小部分人在救火，大部分兵力将放火者包围在了据点外的大片玉米地里。
杨修文赵东山领导的八路军鲁中抗日游击支队第十九大队，改编为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后，不久，接到上级指示，为了配合国民党第五战区，在徐州的几十万部队的安全撤离，坚决不能让岳家寨日军据点里的几十万斤粮食运走。经过几天的侦察，才定下了今夜的行动。
敌人越聚越多，枪声越来越密。“不能恋战，赶紧设法突围！”杨修文和赵东山几乎同时说。但因为八路军独立营的装备太差，枪弹不足，阻击鬼子的火力越来越弱，已有十几名战士阵亡，二十多人负伤。但鬼子的四挺轻机枪，一挺九二重机枪，将向外突围的路口死死封住，虽有夜色掩护，但如果冒险突围，定会有重大伤亡。
最后，杨修文赵东山组织召开了排连以上的干部短会，决定组织敢死队冒死突围。两人组织了二十人的敢死队，每人都配齐了子弹手榴弹和大刀片，正准备向鬼子的重机枪阵地杀去。突然，鬼子的重机枪哑巴了，紧接着鬼子的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机枪步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鬼子伪军遭到前后夹击，弄不清是哪来的救援部队，顿时慌了手脚，杨修文赵东山抓住机会，带领部队迅速跳出来鬼子的包围圈，接着夜色掩护，急速向桃花山方向退去。
偷袭鬼子者，见八路军独立营突出了鬼子的重围，也不恋战，借着黑洞洞的夜幕，迅速撤出战斗，快速向二龙山方向撤去。他们是国军地方部队五团三营九连的杨连，也就是杨家寨杨家二公子土匪杨修武的队伍。
原来，全国全面抗战爆发后，杨修武见遍地燃起了抗日烽火，好多股以前靠抢劫绑票为生的土匪队伍，都打起了抗日旗号，参加了抗日队伍。于是通过中间人牵线，投奔了国军地方部队五团，被编入三营九连，仍驻扎在二龙山一带。前几天，九连接到团部的命令，为了阻止鬼子向徐州前线运粮，必须设法将鬼子囤集在岳家寨据点里的粮食毁掉。
杨修武接到团部命令后，派人下山侦察了几天，决定今天夜里烧鬼子的粮垛。于是今天天刚擦黑，他就带着弟兄们下了山，悄悄来到岳家寨村南的肥猪山北坡隐蔽起来，并派人潜伏到岳家寨村东鬼子据点附近，观察鬼子的动向。天到了下半夜，杨修武带领弟兄们刚到鬼子据点附近，突然看见十几个黑影，摸进了鬼子据点，起初他认为是村里的小偷，趁夜冒险来偷粮，就没让弟兄们动手。但当他看到来人竟向粮垛上泼洒着甚么时，他突然明白了，一定是八路军游击队或什么组织，要烧毁鬼子的粮食，阻止鬼子南下增援。直到烧粮者被鬼子发现，鬼子伪军将他们包围在据点外的玉米地里时，他认为应该动手了，不管是八路军游击队还是什么组织，都应该帮他们一把。于是，他让连里的狙击手，开枪击毙了鬼子的重机枪手，接着机枪步枪一齐向鬼子扫去，手榴弹也接连在鬼子群里爆炸。打得鬼子伪军措手不及，这才匆匆退兵。
四、老母祝寿
几天后，杨修文经过多方面证实，确定是驻在二龙山上
的国民党地方部队九连，帮着解了八路军独立营烧敌粮之围时，杨修文和赵东山商量后，杨修文从驻地附近的老财主、中学同学于忠海的父亲那里，弄了两坛子好酒和一只烧鸡，利用夜色掩护，和通讯员秘密上了二龙山。兄弟相见，激情相拥。杨修武将兄长让进了会客厅，弟媳岳云霞急忙向前，向大伯哥到了个万福，羞涩涩地叫了声大哥后，就急忙回厨房准备酒菜去了。大姐杨巧巧听说几年不见的兄弟上了山，也急忙跑来相见，姐弟相见有说不完的话语，但考虑到大弟深夜上山，是跟二弟商谈打鬼子的大事的，因此匆匆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杨修文在二龙山上住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深夜才悄悄下了山。临走杨修武送给了兄长，一挺崭新的捷克氏轻机枪、二十支汉阳造和一千发子弹，并派一个班的士兵，一直护送到桃花山脚下。
一场大火，将小野次郎征缴来的几十万斤粮食烧毁了大半，潍县城里的日军旅团长奥村少将，气的暴跳如雷，将小野次郎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后，第二天调来十几辆汽车，当天就将粮食全部拉到了潍县城。
正阳乡乡长日军维持会会长岳天雕，听说是儿女亲家杨家老大杨修文，带人来烧的粮食，牵扯到是干儿子的亲兄长，便慌慌张张地跑到小野次郎那里，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大儿媳胡玉珍也以身体极力周旋，小野次郎的火气才稍稍小了些。干儿子杨修禄也千方百计地讨好日本人，不仅送给了小野次郎一柄家里祖传的青铜宝剑，还带着手下的便衣侦缉队，抓了几名当地的抗日分子，送给日本人练了刺杀，才又重新获得了日本人的信任。
这天，日军少佐小野次郎，正在岳家寨日军据点里，静心欣赏着便衣侦缉队大队长，送给他的青铜剑。杨修武急匆匆地跑进来，殷勤地凑上前说：“太君，您看这个。”说着将一个明代宣德炉献上。
小野次郎在日本国内也是个古董迷，见了宣德炉，咧嘴一笑，拍着杨修禄的肩头说：“杨的，你的大大地好人，往后再搞到好货，统统地送来，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杨修禄奴相百出，他呲牙咧嘴地向小野次郎的跟前凑了凑，低声说：“皇军要消灭杨修文的八路军独立营，鄙人到有一招。”
杨修禄趴在小野次郎的耳边，小声咕哝了一会儿，小野次郎听后，咧嘴一笑，“吆西，你的计策大大地妙，好，快去准备！”
农历九月十九日这天天还没亮，小野次郎就带着二百多名日伪军，偷偷来到了杨家集。除留下一个小队的日军，埋伏在村南凤凰山北坡丛林中外，其余的日伪军全部住进了杨家大院附近的农户里，并在进出杨家集村的各路口，都安排了暗哨，规定村民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格杀勿论。
天亮，整个杨家集村里村外，不见一个日伪军，整个村子像往常一样平静。半晌，杨修禄带着几十名便衣侦缉队，抬着二十几架食盒，大摇大摆地进了村。除安排十几名侦缉队员，到村外各路口，接替下埋伏在暗处的日伪军外，其余人员全进了杨家大院，他要大张旗鼓地给母亲庆六十大寿。
前几天，杨修禄就给远近各村的保长财东送了请柬，邀请他们来给母亲祝寿，各村的保长财东们，为了讨好日本人，更为了巴结地头蛇杨修禄，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都提着大包小包的寿礼，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杨家。
院内屋内摆下了十几张八仙桌，保长财东们送上寿礼后，便都坐在八仙桌前喝茶嗑瓜子，没有杨修禄的手令，谁也不准离开。杨家大院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喜喜洋洋，热闹非凡。早已搭建好的厨棚里，更是煎炸烹炒，香气冲天。
天到正午，杨家大院里的十几张八仙桌上，都已摆满了鸡鸭鱼肉和当地名酒。但杨家老大杨修文老二杨修武，还没见影子。杨修禄出去请示了日军少佐小野次郎后，为了掩人耳目，决定拜寿仪式开始。
杨夫人静静地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饱经风霜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安详，但她的心里却在不断地祈祷：上天保佑，老大、老二千万别来！也不知道二闺女的信捎到了没。老太太心里翻江倒海，但表面上却风平浪静。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接受众人的参拜。
首先参拜的是大日本皇军驻岳家寨据点的最高长官，日军少佐中队长小野次郎，他首先向杨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献上了一个大寿桃，祝愿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野次郎给老人拜完寿后，声称自己是从潍县日军司令部骑马赶回来的，给老人拜完寿，还要赶回潍县城，与日军驻潍县司令官阁下商讨军务。杨夫人站起来，微笑着送小野次郎走，心里却在骂：小野次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日军少佐小野次郎离开后，杨家的远远近近的亲戚给老人拜寿，接着保长财东又给老人拜寿，轮到在家的杨修禄和杨翠翠给老母亲拜寿时，却不见了杨家二小姐，院里院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她的人影。杨修禄问母亲，母亲也说没见。
“这个死丫头，不知疯到哪里去了，别等她了，咱们侦缉队的弟兄们一起来给老母亲拜寿！”杨修禄带着的侦缉队员，齐刷刷给老人磕了头。然后，寿宴开始，院里屋内的八仙桌上大伙纷纷行动起来。
那么，杨老太太的宝贝闺女到底哪里去了呢？原来，今天杨夫人过六十大寿，家里来人多，家里的家什不够用，早饭后，杨翠翠便去邻居家里借家什，等她推开邻居家的大门一看，屋里院里全是鬼子伪军，她急忙退了出来，她又去了几家，家家都一样。她急忙跑回家，跟母亲杨夫人一说，杨夫人这才明白：原来三儿子杨修禄给自己过六十大寿是假，和日本人联合害老大老二是真。想到这里杨夫人悄悄告诉闺女，让她无论如何出村，以上舅舅家为名，去给两个哥哥送信，让他们今天千万别来。
杨翠翠收拾好包袱，抬脚来到通往徐杨村的路口，刚要出村，突然从墙角下窜出两个人，持枪挡住了她的去路 “干什么的，要到哪里去？”
“我是你们杨队长的妹妹，奉母亲之命，去徐杨村请舅舅来喝寿酒。”杨翠翠镇静地说。
“不行，皇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出村。”一个侦缉队员说着，不经意地在她的俏脸上瞟了一眼，“那你有杨队长的手令吗？”
“这……俺忘了拿了。”杨翠翠一惊，心想俺是瞒着三哥出来的，怎能有他的手令。
“没有队长的手令，谁也不能出村，快回村要手令去吗。”侦缉队员边说边往回推杨翠翠。两个人正在争执不休，徐杨村杨翠翠的远房表哥、便衣侦缉队小队长周二魁过来查哨，听说这件事后，就让她出村走了。
杨翠翠来到徐杨村舅舅家，向舅舅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后，就和舅舅家的表姐秀秀，两人分头去了桃花山和二龙山。
直到太阳压山，还没见杨家二兄弟的影子，小野次郎断定他们是不敢来了，于是下令收兵，二百多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岳家寨据点。
傍晚，杨家大院里的喧嚣已经静下来，亲戚们已经都走了，那些远远近近的保长财东们，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家。晚上八点，杨修禄让厨房单独准备了一桌酒菜，他和侦缉队的七八个亲信，便在客厅里饮酒取乐。突然，，房门被轻轻推开，两支硬邦邦枪口顶在了他的脊背上，“不许动，让他们都举起手来！”
低沉而威严的一声断喝，吓得杨修禄的筷子掉在地上，声音好熟，他慢慢转过身来，抬头一看，顿时瘫在了地上。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日本人等了一天都没露面的杨家两兄弟。
同桌的七八个侦缉队小头头，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的队长，没等杨小三说话，都乖乖地举起了手。接着，过来几名八路军和国军士兵，将他们背在身上的短枪一起缴了。
“走，给咱娘拜寿去！”杨修文安排战士们，将屋里的侦缉队员都捆了起来，押着杨修禄向正厅走去。
兄弟三人来到正厅杨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给老娘磕了几个响头，杨修文从怀里掏出一块新花布，杨修武拿出来二百现大洋，两人恭恭敬敬地送到母亲手里，齐声说：“娘，孩儿不孝，没能给您来老人家祝贺六十大寿，等赶走了日本鬼子，再给您补上！”说完，两人又跪下给杨夫人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看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杨修禄，转身出去走了。
杨夫人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两个儿子说，但一看见旁边站着给鬼子干事的三儿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悄悄地抹了抹眼泪，没动。
事后，杨修禄回到岳家寨日军据点，只字没提二位兄长当晚回去之事，并再三嘱咐侦缉队的弟兄们，谁也不准提这件事，谁若走漏了风声要小心脑袋。侦缉队小队长周二魁，自然也嘱咐放哨的弟兄们，谁也不能说出放队长的妹妹出村的事。
五、兄弟中计
一天， 国军五团团部，从潍县日军司令部得到秘密情报，鬼子从济南通过胶济铁路运来一批军火，准备通过潍（县）临（沂）公路，运往中原前线。团部命令距潍（县）临（沂）公路最近的九连，半路上炸毁鬼子的这批军火，减轻前线国军的压力。
八路军鲁中独立营，也从岳家寨日军据点得到了情报，
证实了国军情报的真实性。因为驻岳家寨据点的日伪军头目开会，传达了潍县日军司令部的命令，要沿途各据点搞好戒备，保证军火顺利运往前线。
八路军和国军都得到了同样的情报，于是两军联合，决定在日军必须经过的鹰嘴峰，设伏炸毁鬼子运军火的车辆。
这天天不亮，杨修文赵东山便带着八路军鲁中独立营的三百多名指战员，经过几十里路的急行军，来到了鹰嘴峰西，临近公路的山坡密林中隐蔽起来，派出了暗哨，静等国军九连前来汇合，共同伏击敌人。
可一直等到半晌，还没见九连的影子，更没见鬼子的军车。杨赵二人正在纳闷，突然，从鹰嘴峰正北五六里远的野猪岭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杨修文马上派侦察员前去打探，不一会儿，侦察员回来报告说：“在野猪岭方向的公路附近，国军九连正与鬼子激战。”
杨修文赵东山一听，明白了是国军私自改变了行动计划，擅自行动了。两人商量了几句，便命令部队离开鹰嘴峰设伏点，飞速向野猪岭方向奔去。
原来，国军九连和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共同协商好，两军在鹰嘴峰共同伏击日军。但当杨修武将行动方案向团部汇报时，团部却让他们抛开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单独行动，并将设伏点改在了野猪岭。军令难违，杨修武只好听从团部的命令，独自将伏击点设在了野猪岭。
天不亮，杨修武就将九连带到了野猪岭东坡的密林中埋伏起来。一直等到半晌，才见鬼子的四辆运输车，吃力地爬上野猪岭的高坡，缓缓进入公路的低洼地带。杨修武见敌军车进入了伏击圈，命令狙击手射杀了第一辆军车上的鬼子司机后，紧接着机枪步枪一齐向鬼子军车开了火。奇怪，鬼子军车都慢慢停下来，且只进行了零星的还击。杨修武一看，认定是鬼子的押运兵力少，无力还击。便指挥弟兄们靠近鬼子的军车，截获鬼子的军火。
但当他们冲到机枪步枪的最有效射程时，鬼子军车突然掀开蒙在车厢上的帆布，镶着钢板的车厢里，蹲满了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日军指挥官小野次郎立起身，东洋刀一挥，顿时，轻重机枪、步枪一起向蜂拥而来的国军将士扫去。当场就有二十多名国军士兵阵亡，十几人受伤。杨修武一看势头不对，知道是中了鬼子的偷梁换柱之计，边指挥弟兄们还击，边后撤。一百多名鬼子兵下车后，摆开战斗队形，向九连扑来。
杨修武带着弟兄们边打边撤，等退入野猪岭密林时，队伍已伤亡三分之二，鬼子仍紧追不放，不断有弟兄中弹倒下，正在危难之时，八路军鲁中独立营赶到了，几百名八路军指战员一齐向鬼子发起了冲锋。激战的战场上，突然来了一支生力军，小野次郎一看，再无力恋战，指挥日军向军车方向退去。杨修文赵东山带着队伍追了一会儿，见鬼子人员多火力猛，再追无意，便也退了。
杨修武带着剩下的四十多名弟兄，跌跌撞撞地退到一个叫蜈蚣岭的山崖下，几十个人刚坐下来想歇息一会儿，突然，在七八米高的山崖上，站起来七八十名日军便衣侦缉队，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指向山崖下疲惫不堪的国军士兵。
“二哥，皇军偷梁换柱的妙计如何，这会儿吃亏了吧。”杨修禄从人群里站出来，居高临下，瞅着脚下国军败兵，阴阳怪气地税：“二哥，只要你和你的部下，归顺皇军，侦缉队大队长的位子，小弟让给你。不然的话，弟兄们手里的“三八”大盖，可不是老娘们手里的烧火棍。”
杨修武刚要发火，但一见山崖上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众弟兄，沉思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老三，你赢了。我们缴枪。”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二哥识相痛快。你们归顺皇军后，我和小野次郎太君说说，保证不为难你们。”杨修禄说完，把手一挥，“弟兄们，周二魁的小队留在崖上警戒，其余的人跟我下去缴枪梆人。”
便衣侦缉队下了山崖。来到九连士兵面前，动手缴了他们的枪，并一个个上了绑。
杨修禄来到杨修武面前，嬉皮笑脸的说：“二哥，对不起，这是规矩。”说着伸手接过二哥已打完子弹的德国造二十响，刚要将枪插入腰间，杨修武突然上前一步，左手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压在了杨修禄的动脉上。
“老三，难道你忘了二哥曾进过少林寺，能会这样轻易俯首就擒吗？”杨修武说：“快让你的人放下枪，给国军弟兄们松绑，不然先宰了你。”
杨修禄万万没想到二哥会给他来这一手，他感到脖子上冷嗖嗖的。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地税：“二……。二哥，千万别动手，小弟让他们缴枪就是。弟兄们，快将枪放下，给国军弟兄们松绑！”
山崖底下的侦缉队都缴了枪，但崖上的一小队，看到山崖下的情形，正不知所措，杨修禄把眼一瞪，吼道：“崖上的人耳朵聋了，还不快下来缴枪！”
杨修武指挥弟兄们，卸下了便衣侦缉队的子弹枪栓和几十颗手雷，念在一奶同胞的份上，将他们统统放走了。
野猪岭一战，是小野次郎玩得一条诡计，他让潍县日军司令部故意泄露出假情报，他又大张旗鼓地开会，并将会议情况也泄露出去，目的是引诱国军和八路军鲁中独立团上钩，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围歼之。没想到的是，眼看着国军九连就要完蛋，没想到八路军鲁中独立营，给了他个措手不及。让眼看到手的猎物又跑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亲自布置的便衣侦缉队，本来是想让他们伏击溃败的国军或八路军，但由于杨修禄的马虎大意，反被国军九连缴了械。
六、喋血纪山
以后两年多来，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和国民党地方部队五团，时而联合作战，时而分头行动，他们截日本人的军火列车，端鬼子的据点，烧日本人的粮库，抢鬼子的被服车。弄得昌潍一带的日伪军晕头转向，气得日军少佐小野次郎大病一场。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和国军五团的一系列行动，终于惹恼驻住潍县日军旅团长奥村少将。
一九四二年秋，日军少将奥村旅团长，调集胶济铁路沿线各据点里的一万多名日伪军，利用钢圈战术，对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和国军五团进行围剿。八路军鲁中独立营跳出了日伪军的包围圈，但国军五团却被日伪军包围在了昌乐、临朐交界的大纪山、车罗顶、打鼓山一带山区。战役中，国军一营、二营奉命突围，而三营则留下来负责阻击日伪军。三营将士在车罗顶、大纪山一带与日伪军展开了激战。当时满山遍野都是蝗虫般的日伪军。打鼓山、大纪山、车罗顶上到处都是激烈的拼杀。
杨修武带着剩下八十来人的九连弟兄，坚守在车罗顶北段的虎头山上，被小野次郎带领的一个中队的日军围住。九连弟兄们在子弹手榴弹全部打光的情况下，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整座虎头山上，到处是喊杀声、刺刀碰击声和呻吟声。
在这次围剿扫荡中，经过古老的西李家河菩萨庙，曾挥刀砍下菩萨神像一条胳膊的小野次郎，见围住是几年来一直让他头疼不已的国军九连时，猩红的眼里射出道道凶光。当他看到一个挂少尉军衔国军弟兄，用手中的大刀，接连劈死了两个日本兵时，他像疯了似得扑上去，挥刀与那个中年人拼杀起来。一会儿，少尉军官用刀死死架住了小野次郎的战刀，正要抽刀时，三个日本兵的刺刀穿透了他的后背，少尉军官惨叫一声，随即慢慢倒在了地上。
站在稍远处的杨修武看得清楚，那个奋力斩杀了四五个日军的少尉军官，不是别人，而是曾经的蟠龙山土匪头子，后来成为他姐夫的三排长张大麻子张振山。杨修武第一次轻轻地喊了声“姐夫”，又转身投入了拼杀。日军少佐小野次郎抡刀劈死了两名国军伤兵后，提着滴血的东洋刀，来到了杨修武面前，杨修武刚刚用从少林寺带回来的和尚戒刀，砍杀了两个日本兵，一回头，看见小野次郎已到了眼前，两个人眼里都冒着火，谁也不说话，挥刀砍杀起来。小野次郎也是日本刀术高手，在秋风瑟瑟的虎头山上，两人拼杀了十几个回合。杨修武侧目看见几个国军弟兄又被日军刺死，怒火直冲脑门，他虚晃一刀砍向小野，小野急忙抡刀相架，杨修武抽刀猛一转身，“咔嚓”一声，小野次郎的一条胳膊掉在了地上，没等他到下，杨修武的戒刀又捅进了他的胸膛，小野次郎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一缕充满血腥的幽魂，飘飘悠悠地向东洋飘去。
就在杨修武捅穿小野次郎胸膛的同时，身后日军的两把刺刀也同时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浑身一颤，转身向一个鬼子的脑袋砍去，随着鬼子脑袋落地，一大口鲜血从杨修武的口中喷出，他身体一趔趄，急忙用刀柱地，抬眼望了望到处血肉横飞的战场，又喷出几口血后，轰然倒下……
在大纪山、车罗顶等地，国军五团与日军激战的同时，八路军鲁中独立营，先后炸毁了一辆鬼子的军火列车，烧毁了日军的一处粮库。又出动全部兵力，围攻潍县日军司令部守备队，千方百计地牵制日军，想解大纪山之围，但最终没能挽回国军五团在大纪山战役中的败局。
杨修武在大纪山战役中阵亡后，大哥杨修文非常惋惜和痛心，扫荡的日伪军撤走后的一天深夜，杨修文带着几名八路军战士，悄悄来到车罗顶北段的虎头山下，找到了二弟的草草掩埋地，将他的遗体起出，连夜运到了杨家集。
杨夫人白发人送黑夫人，看见儿子的遗体悲声大哭，哭完后亲自动手，将儿子脸上的血迹泥土擦拭干净，找出来一套儿子生前藏在家里的国军军服给换上，又让出了准备自己百年后的柏木棺材，连夜入殓抬走。因为杨修武是杀鬼子阵亡的，怕日本人和汉奸掘墓报复，没敢将他埋在杨家老林，而是抬到凤凰山南的一个山坳里安葬了。当时杨家集很少有人知道底细，只有杨家家里人，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三，都来给他上坟。就是杨修武阵亡后，在二姑山翠云庵出家当了尼姑岳云霞，每年的九月初三，都脱下尼姑服，换上农妇衣，跋山涉水来给自己的丈夫上坟，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翠云庵。
全国解放后，因为杨修武生前是国民党军官，因此住在杨家集的杨家人，再也不敢来给他上坟了。在二姑山翠云庵出家为尼的岳云霞，也还俗回到了杨家集，安安心心地服侍杨老太太。只有在烟台地区公安局工作的杨修文，每到二弟的忌日，不管工作忙闲，总是偷偷回来给二弟上坟。
后来村里的造反派们，知道了凤凰山南坡的山坳里，埋得是一名国民党反动军官。因此每到每年的农历九月初，总是派人来暗暗盯梢，希望能当场抓获来给反动军官上坟的人。一九六八年农历九月初三夜，正在杨修武坟周围槐树林里，守候的杨家集民兵排长杨二蛋和几个民兵，突然发现有三个人影悄悄来到坟前，两个人在离坟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蹲在了坟前烧香烧纸，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甚么。
“大胆，竟敢给反动军官上坟！”随着杨二蛋的一声断喝，四五支步枪一齐指向三个上坟的人。“绑起来，押到大队部去”。
在给三个人上绑时，竟意外地缴获了两只短枪，杨二蛋接过短枪腋到怀里，暗想：莫不是三个漏网的国民党特务？随大声喊道：“绑紧点，说不定是三条大鱼！”
三个上坟的人。没有反抗，更没有吱声，老老实实地让他们绑了，杨二蛋他们下了山。一行人来到杨家集民兵大队部，在耀眼的汽灯光下，民兵们都认出了三个人中的中年长者，是本村私塾先生杨文斗家的老大，烟台地区公安局局长杨修文，民兵们忙不迭地给他们松绑，归还了他们的短枪，并请他们上座喝茶。
杨修文没有坐，也没有喝茶，他向在场的民兵，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三个人出了大队部，到杨家老宅旁坐上吉普车，连夜回了烟台。以后杨修文再没来给二弟上过坟。今天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然而与那混混沌沌的动乱岁月，已经过去了近四十个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