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山，你是丸山吗？
曹东亚
我参与撰稿的《潍坊文化通览》一书去年出版了。春节前拿到书，即从头认真阅读。
刚出版的《潍坊文化通览》
第一章“远古时代与海岱文明的曙光”是本书学术主编孙敬明老师亲自撰写的。当读到该章第30页时，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孙老师写到：“五帝中的前三位，其生存活动的范围与潍坊区域有着密切的关系。如《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括地志》云：‘丸山即丹山，在青州临朐县界朱虚故县西北二十里，丹水出焉。’此‘丸山’即今日的尧山，今临朐县东北。”读到此处，我猛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段经历。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经常利用节假日到潍坊周边的山区走走，其中去过尧山。记得那天我顺着山北的清泉沟进山，先登上西面的山头，然后顺山脊向南再向东绕行。当走到东面两座山头之间的一片缓坡时，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排大小不一被排列得十分整齐的石头。仔细观察，发现此地东、南、西三面都有石头摆放，边长大约二十多米，北面为山坡，连接处有一明显是人工夯筑的土台。石头和土台包围处为一中间稍微隆起的方地，地上长有细密的墩草。首先发现的那排石头位于这一方地的东侧，石头半埋土中，大者约一米，所有石头皆取一个平面向外，十分显眼。南面排列的石头较小，西面的石头被灌木掩盖。当时，我脑子里第一反映——这是一处古代人类活动的遗址。从此，这个有点神秘的地方一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赶紧将“丸山”等相关文字输入电脑搜索，得知除了《史记?五帝本纪》记载了黄帝登丸山，《史记?孝武本纪》、《史记?封禅书》以及若干古籍和地方志也有关于黄帝、舜帝等帝王封东泰山、禅丸山的记载。“封禅”是古代帝王举行的一种祭祀天地的礼仪，“封”为“祭天”，“禅”为“祭地”。从考古资料看，封禅的起源或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先民筑坛祭祀的习俗，可能发端于人类对自然现象的敬畏和原始崇拜，历史非常悠远。古代帝王一般受命之后，选高山筑园坛以“祭天”，择一小山丘筑方坛以“祭地”。即《五经通义》所云：“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实质上，封禅活动是古代帝王宣扬君权神授、彰显其功绩和天下太平的手段。
中国古代 “祭天”主要集中于泰山，也有沂山等地。而丸山、梁父山、云云山等则是专用以“祭地”的祭祀名山。从文献看，黄帝祭祀时营建有明堂，开了中国古代祭祀建筑的先河。之后，中国历代帝王几乎都建造了专用于祭祀的祭坛，周前有明堂，秦有四畤，汉有甘泉宫，唐、宋皆建有圜丘，元有郊坛，明清有天坛、地坛。据文献记载，汉武帝曾在丸山上建五帝祠。既然丸山如此不凡，若能发现其古代祭祀的遗址，岂不是件大事？我决定去尧山作实地考察。
大年初四一早，我便迫不及待地给孙敬明老师打电话，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他的鼓励。但鉴于山上冰雪初融，泥泞难行，没有立刻动身。直到初十上午才驱车前往。到达尧山后，将车停在清泉山庄，便直奔东面的山坡。山上虽有些泥泞，但我脚踏枯草急切地前行，不大会儿便来到了自认为是祭祀遗址的地方。可我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呆了！山坡上的石头和草坪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果林。北边紧靠山坡的土台也没有了，显然是被推土机干掉了。拍照后我怀着极度失望的心情下山，感觉山路真是难走，连摔几个腚蹾，弄了一身土。
身后左边山梁平地便是要去考察的地方
自认为是早期人类活动遗址的地方已是面目全非了
来到山下，和山庄看门的王大爷聊了起来。他年过七十，从没注意到那个山坡有什么特别。当我问到尧山是否还叫几山、丹山、纪山时，他说：“纪山不在这儿，看东南，二十里地”。王大爷很兴奋，说纪山可不一般，自古有名，至今山上还有庙，香火很盛。他又说，纪山又称老虎山，外形很象一只老虎，头东尾西，连眉毛、鼻子都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他说东南方有个纪山时，我心中一动。文献记载丸山也叫纪山、丹山、凡山、几山。况且在此之前，我对尧山是丸山的说法心中有些疑惑。唐朝初年的《括地志》云：“丸山即丹山，在青州临朐县界朱虚故县西北二十里，丹水出焉。”朱虚县设于西汉，县城在今临朐县柳山镇城头村，临朐县城东南50多里，当时属徐州琅邪郡，北齐天保七年废。也就是说，按文献丸山应该在城头村西北二十里，但从地图上看，尧山位于城头村西北四十多里，方向对但距离不符。而王大爷所说的纪山恰好在城头村与尧山之间，如果纪山是丸山的话，方向、距离就都对上了。
我决定马上动身去纪山探察。照王大爷的指点，我驱车驶入一条由解家河向南的小路，路上全是泥，刚过山旺村，车就走不动了。经询问，去纪山仅此路一条。无奈，只好打道回府，改日再来吧。
尧山和纪山都是很不起眼的小山，为何有可能是古代著名的祭祀山呢？当初古人确定丸山这个祭祀地点的时候，它肯定有不同凡响之处，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去尧山考察前曾有一想法：尧山紧靠著名的山旺化石产地，山旺古生物化石博物馆就坐落在尧山东坡上，最早发现化石就在尧山东侧山沟里，花、鸟、鱼、虫、兽皆有，会不会是古人看到这里出土化石，认为此地有灵，将此定为祭祀之地呢？有可能。
从尧山考察回来的当晚，我躺在床上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纪山外形极为象虎的缘故？我马上联想到1987年河南濮阳仰韶文化古墓出土的用蚌壳精心摆塑的龙虎图案。这是中国最早的龙虎图案，距今6600年，正是夏朝三皇五帝的时代。左青龙，右白虎，象征着什么呢？有没有分别对应天和地的意思？如果虎与地相对应的话，选外形似虎的纪山作为祭地之所就顺理成章了。想到这里，我连忙起身打开电脑查资料，结果没查到有关濮阳龙虎图案研究成果的文章。仅查到：龙阳，生于离，离属火，故云“龙从火里出”；虎阴，生于坎，坎属水，故云“虎向水边生”，两者结合，一阴一阳，互相调和，称为道家之道本，都是元神、元精的代表。我想，既然龙虎一阳一阴，那么按《易经》阴阳理论，天为阳，地为阴，白虎与祭祀地神似乎应该有关系。
河南濮阳古墓出土的左虎右龙图案
次日上午，我把尧山考察的情况和自己的看法又向孙老师作了汇报，并请教认定尧山为丸山的依据。孙老师说汉书有记载，指尧山为丸山。
于是，回家马上查阅《汉书》。经查，在汉书中没找到有关尧山为丸山的记载。其《地理志》云：“朱虚，凡山，丹水所出，东北至寿光入海”。再查《后汉书》、《水经注》、《山海经》等古籍和志书。对于丸山位于临朐县东部古朱虚城北，历代学者均无异义，但具体方位不甚明朗，要准确定位，只能以古籍描述的地理特征结合实地考察来辨析。
《水经注》第二十六卷《地理风俗记》言：丹山，丹水所出。丹水有二源，各导一山，世谓之东丹、西丹水也。西丹水出自凡山，东丹水出方山。
《昌国艅艎》卷二《山川》云：“几山，即丹山也，下带长坂曰破车砚，白狼水出焉，即丹水也。《史记》：黄帝东巡至于海，登丸山。公玉带曰‘黄帝封东泰山，禅丸山。’汉武帝立祠祠之，即此。又名纪山。名纪者，即几也，山形似几，几字似丸。丸、凡、几、纪、丹，五名互异，一山也”。《昌国艅艎》的作者傅国(1576—1644)，明朝官吏，曾任户部郎中，临朐县辛寨镇猫林沟村人。辽东战乱时奉命督饷，因明军战败被削官。归里后潜心著述，著有《云黄集》、《四书中注》、《咸平阳秋》、《春秋史驳》、《紫蒙秘录》等。所著《昌国艅艎》为临朐第二部私修县志。由于当时明政府禁止私人撰志，加诸多条件限制，《昌国艅艎》与所有古籍一样难免有错漏，但傅国是临朐本地人，辛寨与丸山相邻，其记载可信度较大。
《齐乘》云：“丹山，隋志作白狼山”。
今《昌乐县志·地理》载：“丹河，由大丹河、小丹河汇流而成，发源于临朐县大纪山北麓”。又载：“打鼓山，白浪河发源地，又名丹山、白狼山”。
今《临朐县志·自然地理》载：“境内纪山，位于柳山镇与桲林乡南部边界，东西走向，海拔469米，山势陡峭，顶部呈脊状，遥望似虎。据传说五千年前的尧帝，曾以此山为中心，将周围一带作为其子丹朱的封地，故又名丹山”。又载：“桲林乡有一名曰丹河的河流，源于纪山北麓，县内段长7公里，从崔家崖头村北入昌乐境”。
再看地图，位于临朐、昌乐的两县交界的纪山、打鼓山东西向紧靠在一起，丹河、白浪河的源头均指向这里，与古籍中“丸山，丹水出焉”的说法相吻合。而尧山距离两河源头却有二十里之遥，明显与古籍描述不符。
从地理的角度分析，丹河、白浪河上流皆属山丘型地表水流，冲积扇很小，河道古今变化应该不大。
综上所述，我认为临朐的纪山极有可能就是古代祭祀名山——丸山，或古代与相邻的昌乐打鼓山并称为一山。这只是我个人的主观意断，想要真正搞清楚，必须进行实地考察。我打定主意要把此事继续做下去，尽快去临朐纪山，实地考察其地形地貌、遗迹遗物及其与丹河、白浪河源头的关系，了解当地的传说，然后作深入研究。
对古代史，我是门外汉，研究丸山并写成文字仅丰富自己退休生活而已，顺便为潍坊文化作点贡献。谬误之处，敬请读者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