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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10-29 19:39
鄌郚总编

山翁谈诗词的谋篇布局

  
  我曾以“韵律是诗之衣装”、“ 结构是诗之骨骼”“ 意境是诗之血脉”三个部分在很多群及论坛谈过诗。诗之为诗,如人之不是动物,其外表必须有所饰,格律就是诗的外表所饰;而诗如人之生命,以血脉贯通为前提,只有血脉贯通,才会生机勃勃;这就是格律与意境与诗的关系。今天我们不说这些,我们说说“诗之骨骼”。即诗词谋篇布局。
  其实,作为旧体诗词,其结构既有类同,又有差别。排律或古风、八行律、绝句、小令、中长调,在结构上虽大体相同,但也有很细致的差别。下面,我们就分别谈谈这几个体裁的常用结构布置。
  一、 排律或长篇古风的布局
  这类诗是以叙事和抒情为主体的一种文体,其结构是很单一地以事物发展的时序和情感发展变化的深度为线索,然后直描到达结果,通常是由浅入深,中间略可穿插些作者的感想,但不宜太多,最后才进行思想的高度概括。
  如古诗《离骚》,就以由屈原从身世开始、到志向的确定、再到志向实施中的历经坎坷、然后到理想破灭、最终为理想破灭后的反思为主线进行的;又如《长恨歌》,从贵妃入宫、受宠、专宠、兵变、赐死、相思,等这些过程的描绘之后,才进入情感的抒写,而这一情感的抒写,仍是以上各个过程的终极阶段,即幻梦阶段。我们就可看出一条叙事依序的主线:入宫、受宠、专宠、兵变、赐死、相思,幻梦。
  大家看其关键句:入宫(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受宠(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专宠(春从春游夜专夜...可怜光彩生门户)
  兵变(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赐死(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娥眉马前死)
  相思(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这些过程的描绘之后,才进入情感的抒写,而这一情感的抒写,仍是以上各个过程的终极阶段,即幻梦阶段(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天上人间会相见)。自始至终,还只是一条线。这就是排律或古风结构的一般模式。
  二、 八行律诗的布局
  本体栽的诗,我可用红楼中黛玉教香菱作诗的一句话,就可以告诉大家结构了,在红楼第四十八回中,有黛玉这样一段话:“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当然,这里雪芹犯了个错误,应是实对实、虚对虚),但起承转合四字,是八行律之真谛。
  起、承、转、合,就是八行律诗的最标准的结构了。但对其理解和运用,却是作诗人一生难以驾驭的。山翁读诗写诗,于此也常患迷糊,不过山翁于此,有几点不太成熟的心得:
  1、起:通常是描述所歌咏对象的一般状况。
  或人、或事、或景、或史,诗题定了什么,你就得对什么有个初步描绘,以交待你所歌对象时空状态或来源。
  换言之,简单交待,就是起。
  2、承:进一步描述所歌咏对象的特征状态。
  这是诗人结合自己的观察和理解,对人、事、景、史等细致描绘,这一部分要求即真实又新颖别致。
  3、转:通常是诗人对所歌者的理性思考    以上事物(起承所述),使事情或诗人转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或意向。这是为全诗最终目的所作的铺垫,也是关键之处。
  4、合:也就是结论。合:也就是结论,是对所咏事物的理性升华这往往是诗眼所在,全诗有趣是否还有味,就在于结合了。
  我给两首七律,大家来看其起承转合
  一首是山翁所作,是山翁在汶川地震第三天,写七律为:
  地坼山崩裂汶川,峨眉低首泣哀弦。
  难期天怒施新暴,不紊人援救大千。
  稚手红颜情脉脉,钢肩碧血意拳拳。
  成城众志无坚垒,蜀道沧桑续伟篇。
  首联起( 地坼山崩裂汶川,峨眉低首泣哀弦。),事的一般描述(有事了);
  颈联承:事的细致描述(事的起因与人们对事有谋)难期天怒施新暴,不紊人援救大千。
  颌联转;事中出现的感人场景(以情说事)
  稚手红颜情脉脉,钢肩碧血意拳拳。
  尾联合,对事的感叹和讴歌(事的升华)。
  成城众志无坚垒,蜀道沧桑续伟篇。
  这是人定胜天之气所在。
  第二首,我用红楼中香菱的第三首望月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起联:月的自我形态
  承联:离人心中之月形
  转联:对待离人心中的月形,我之所为与所思
  合联:所思之结果
  这首诗中,不少人读出了香菱的影子,精华欲掩,不正是香菱吗?她本是甄士隐之女,出身高贵,才华也不俗,但命运作弄,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使其“影自娟娟魄自寒”,只好对天问月,缘何不使永团圆?这种意境,在这一种结构下,才能淋漓尽致。
  这就是我说的八行律的一般结构,不论是五律还是七律。有人会问,能不能破?山翁认为,能破但不宜随意破
  破得最好的,山翁认为是李商隐之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全诗除首句说别离状况外,全是我在这一别离状态下的所见所思所感。但“一切景语皆为情语”(王国维)这样就不能觉出结构上的异同了
  随意破得不好的,如香菱的第一首望月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这诗中除尾联略抒感受外,其余都是说月光如何如何的,找不出承转
  雪芹只好让黛玉说:“这个不好,不是这个作法”,“被他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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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绝句的布局
  绝句是由八行律转化出来的,其结构多从八行律诗,一样可起承转合,但绝句在起承转合的位置上灵活多了。近体绝句中,基本很少有完全按起承转合顺序作成全诗的,有的还没有完全的起承转合。完全按起承转合顺序作成全诗的,这一结构我们今天就不分析了,和八行律类同。我今天讲讲:结前叙后、直线描合、对比成合三种特殊结构:
  结前叙后:是先作合,然后说明事理和状况,如刘禹锡之《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上碧霄。
  “我言秋日胜春朝”,首联先有结;
  “晴空一鹤排云上”,后联才有景致。
  直线描合:前三句只分析一种事物的各个不同方面,结句作高度总结。
  如山翁近作松直首之一
  平生栉比立高岗,失翠犹能固庙堂。
  肩雪吟风惟我笑,指天骂月太茫茫。
  前三句只说松的三个层面:栉比之姿、栋梁之质、浩然之气
  由于这三个层面形成了,结就自然形成了,因为在松的心中,月是身处高位而不能与我这有“栉比之姿、栋梁之质、浩然之气”的松一些滋润的,茫茫然的东西,所以松必骂之。
  月,作为一种风物,可亲、可敬、可怨、可恨,而山翁却骂之
  第三种特形结构是对比成合,这种绝句是可以不结的就是用两联之间的对比,让读者自己去找结
  如王播的《题惠照寺》
  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
  如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
  用三十年前的实景和现在的实景对比,没有结论,但结论却深入人心。如此绝句,突出的还有刘禹锡十四年前后的两题《游玄都观题桃花》。
  四、小令的布局
  现在该讲词了词中。小令和中长调 结构是很有些差别的,小令基本上没有太明显的起承转合,多为一线贯通式:
  如白居易之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先结说江南好,再说其如何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最后又回到结上,我对其好的想法: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这首也是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这首还是。
  我昨日也写了二首小令,其中一首为:潇湘岸 ,掘石卜归期。竹韵悠悠和别梦,寒星漠漠布秋衣。更短怨鸣鸡。是记我在昭山下的湘江边是晚餐后在岸边掘些小石、打水漂占卜心事的小事,以此入词,然后通过景致的简要描绘直接结出全境。
  这种一线贯通,最突出的代表应属南唐李中主的“浣溪沙”了,全词始终就一“残”字贯通,让人不堪忍读。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菡萏香销翠叶残,是物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是秋残;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是情残;细雨梦回鸡塞远,是梦残;小楼吹彻玉笙寒,是曲残;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是思亦残也!这么一线贯通后,结论都不必下了,还需要什么承转呢?
  五、中长调的布局:
  中长调词,一般遵循写景在前,抒情在后;叙述在前,议论在后;过去在前,现在、将来在后的一般结构,如李后主之《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其上阙是安祥的过去,下阙沦陷后的现在与两相对比的感受,就是如此结构。又如山翁词《临江仙*嫦娥奔月》
  渺渺长河秋欲醉,西昌亮剑腾龙。
  飞星驭雾向长空,当年“万户椅”,此际纵天弓。
  国盛邦荣堪与乐,荧屏赋锦恢弘。
  一怀诗梦键心衷,苍穹生异彩,华厦展雄风。
  ( “万户椅”:中国古代一名“万户”者,欲升天探月,于椅上绑数枝火箭,手持风筝,点火后坠地而亡。此处万字出律,无奈而为。)
  则是典型的上阙叙述事情的发生和经过,下阙发表议论和抒发情感。
  在词中,山翁尊王国维《人间词话》,余浩然(岳麓出版社《格律诗词写作》)等书的观点,不主张长调,但毕竟也还是有不少好长调,如周帮彦之《浪淘沙慢》,柳屯田之《八声甘州》,苏东坡之《水调歌头》等。
  好的长调除意境开阔,“语语有境界”外,也更须“章法绝妙”(王国维评稼轩之《贺新郎》)。
  绿树听鹈鴂。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静安所言“章法绝妙”,山翁解之为三个层面:一是本词分上下两阙,上阙以分离前的其本情景描写为主,下阙则以对分离的心理感受描绘为主,最终得出感叹,这符合词的一般结构;第二个层面是上阙写情景时,从耳闻之音开始,到眼前眼外之色,再到别离之境,层层递进;第三个层面是下阙述情时,先是从历史到现实的感受,现回头结合上阙之情境,作出最终的质问,这样环环相扣,自成了静安眼中的“章法绝妙”了。
  相反,长调如吴文英之《澡兰香》,张翥之《疏影》,则是章法与情景混乱的典型。
  附:吴文英之《澡兰香》淮安重午
  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睡觉。银瓶露井,
  彩箑云窗,往事少年依约。为当时、曾写榴裙,
  伤心红绡褪萼。黍梦光阴渐老,汀洲烟蒻。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薰风燕乳,
  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念秦楼、也拟人归,
  应剪菖蒲自酌。但怅望、一缕新蟾,随人天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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