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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12-27 08:38
鄌郚总编

王效民丨山茶花(短篇小说)

  山茶花
  (短篇小说)
  山茶花今年一百岁了。问:你说的山茶花到底是人,还是植物?咋还有岁数呢?答:是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绰号。她的真名叫纳兰雪,因她年轻时身材匀称,肌肤白嫩,俏丽的脸蛋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所以周围的人送了她个“山茶花”的绰号。今天是她百岁生日,早上她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些早点,便精心梳洗打扮了起来。别看她一百岁的人啦,但腰不弯,腿不颤,直腰板正,利利索索,一米七的个头,不胖不瘦,看起来就像八十来岁。只是她头上顶的那一头白雪,才让人相信她已进入了百岁老人行列。这样的身材,这样的身段,也许与她的职业和她人生经历不无关系。
  纳兰雪生于1922年冬,娘家是古槐庄村东二十里的东山峪,其父纳兰展,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财主,家里有近百顷土地,四百多亩山林,另外还在北展、乔官、鄌郚、边下等街店和县城,开着当铺、钱庄、酒坊、马车店。家里长年雇用着七八个长工,农忙时再雇佣二十多个短工。纳兰展是当地的乡长,二弟纳兰宏在县里当警备队长,三弟纳兰图在东北军里当营长。纳兰展只生了三个闺女,大闺女嫁给了县里的财税科长,二闺女嫁给了县政府的师爷。,三闺女纳兰雪是他的老生闺女,从小身上就带有一股子男孩子野气,在那个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她完全没有一点财主家大小姐的娇贵气息,而是活脱脱一个上墙爬屋的假小子。对于女孩子必须的缠脚女红,她毫无兴趣,而是跟着一群穷人家的男孩子,整天风风火火地疯玩。后来老财主见她老这么和穷小子们在一起疯也不像话,就将她送进了学堂读书。说来也怪,纳兰雪自从进了学堂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对先生安排背诵的《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弟子规》等,她都背诵的朗朗上口,至于平时的描红、大仿及礼仪等更是不在话下,俨然成了一名知书达理品学兼优的小淑女。纳兰雪在本村学堂结业后,纳兰展又通过关系和大洋,将她送到了山东省立医学专科学校学习。那年纳兰雪十四岁。
  纳兰雪在医学专科学校学习半年后,她嫌学堂里先生给起的名字纳兰文秀俗气,便自作主张改了名,叫纳兰雪。因为她长得唇红齿白,目似秋水,身材纤细,同学们又给她起了个绰号“山茶花”。从此她这个绰号陪伴了他一生。过年放了寒假回到家,她便将自己改名字的事告诉了父亲,纳兰展一听,顿时不满意了,“不行,你的名字是先生给起的,那能说改就改,就叫文秀。”
  “不嘛,俺就叫雪,这名字清青高,多洋气。学校的先生和同学都说这个名字好听。再说,纳兰雪这个名字已计入学生案卷,岂能再改过来。”
  “不行,入了学生案卷也要改,要不你怎么见你学堂里的先生?”
  最后,纳兰雪妥协了,答应在家里叫纳兰文秀,等到了学校老爷子就管不着了。
  纳兰雪在医专读了一年后,便和安丘籍大她三岁的同班同学薛国强好上了。当时学校外局势动荡,日本人在东北虎视眈眈,而他们除了在课堂上偶尔争论下中日何时开战,中国能不能打赢等话题外,但下了课,却依旧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北平卢沟桥头一声炮响,震惊了平静的校园。随着卢
  (1)
  沟桥事变的发生,全国上下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热潮。专科学校的师生们也都行动起来,纷纷要求到前线去。不久,学校校长奉命带领医专和附院师生员工携贵重仪器撤出济南,向抗日大后方转移。由于纳兰雪的父亲纳兰展舍不得老生闺女远走他方,雇车从济南将她接回了家。薛国强跟着纳兰雪回到她家住了几天后也回了安丘老家。
  过了一段时间,国共两党结成统一战线,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和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在全国各地都与日寇杀得难分难解。这时,国民党东北军将领于学忠带领东北军五十一军、五十七军,抵达沂蒙山区,成立了苏鲁战区。纳兰雪写信给安丘老家的薛国强,两人托纳兰雪的三叔纳兰图的关系,一同来到了沂蒙山区。因有师参谋长纳兰图的关系,两个人被安排到了师部战时医院当了战地医生,并都被授予少尉军衔。
  两个人白天在随军医院里,各自忙着从前线下来的伤兵包扎治伤,夜里则躲在一起卿卿我我幽会。不久,纳兰雪怀孕了,并确定是个男婴。为了留不留肚子里的孩子,两个人第一次翻脸。“现在是战争年代,到处是硝烟烽火,咱们现在要孩子不合适。咱们都还年轻,等抗战结束了再要也不迟。”薛国强耐心地劝说。
  “战争年代怎么了,到处硝烟烽火就不生孩子了。再说俺生下来后,将孩子送回老家让俺父母养着。”纳兰雪小脸涨得通红,说:“再说俺纳兰家族,就俺家光闺女,要是送给他们个外孙,两位老人还不知多高兴呐”。
  “你先别光顾两位老人高兴不高兴,咱们还没结婚,你生了孩子,让两位老人咋对外说。”
  “俺不管,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再说,动乱年代,顾不了那么多繁文絮节陈规陋习。俺就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这......”薛国强无言以对。
  纳兰雪肚子里的孩子暂且保住了。谁知等到怀孕快五个月时,在一次帮着担架兵往手术台上抬伤兵时动了胎气,不几天,纳兰雪流产了。两个人都非常伤心,周围的同行也都非常同情,但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纳兰雪由于刚刚流产,身体虚弱,便向医院请了假,换上农家女的衣裳,偷偷回了古槐庄老家休养。
  纳兰雪回到老家后,并没对家里人说实情,更没对父母说自己私下找男人的事,因为她知道,在她那样的家庭,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大逆不道的。她只是说在外边累了,想回家好好歇息歇休息。
  当时,纳兰雪已经二十岁了,在那个时代算是大龄女了。因此她在家歇息期间,老财主纳兰展也不征得她的同意,便四处托人给她找婆家。因为纳兰雪是学医的,因此不久,有人便给介绍了县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此人曾在日本留过学,是县医院的主刀医生。老财主纳兰展非常满意,于是也没经女儿同意,就与对方定下来订婚的日子。谁知,那个外科医生是一名日本特务,他在县医院就是为了监督医院医护人员一举一动的。当他听说给他介绍的富家小姐是一位从前线回来的国军军医时,便立即向县城的日军宪兵队报了告,日军宪兵队准备第二天就来古槐庄抓人。幸好主刀医生的助手和纳兰雪的二叔纳兰宏家是亲戚,他连夜将消息告诉了在日本警备队干事的纳兰宏。纳兰宏听说后,马上骑上自行车赶回老家,将消息告诉了大哥纳兰展。纳兰展不敢怠慢,连夜将女儿送到了三十里外的钟家庄躲藏。第二天上午,当日本宪兵队来纳兰家抓人时,早已不见了纳兰雪的影子。日军宪兵队看看没抓到人,便又提出让纳兰展干维持会长的事,为了平息女儿惹
  (2)
  得祸,纳兰展只好违心地答应了做古槐庄村的维持会长。
  半月后的一个晚上,纳兰雪吃完晚饭正在和姑姑拉呱,突然来了两个农民打扮的壮汉,说奉上峰的命令,来接纳兰雪回医院。纳兰雪二话没说,辞别姑父姑妈,跟着来人,急匆匆地走了。等第二天上午赶到莒县随军医院时,等待她的却是一个不幸的消息:她的恋人薛国强浑身缠满绷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
  原来在前天夜里,薛国强陪同师副参谋长沿途督查伤兵运送情况,途中遭遇日军伏击,为了掩护副参谋长脱险,和他的几名卫士拼死抵抗,最后副参谋长的几名卫士全部阵亡,薛国强也被日军的甜瓜手雷炸成重伤。等师部警卫连赶来击退了日军,将身负重伤的薛永强抬回随军医院时,他已奄奄一息了。
  纳兰雪一见眼前的情景,便不顾一切地扑在恋人身上失声大哭,周围的人也默默地掉泪。哭了一会儿,薛永强慢慢睁开了眼睛,用无力地手,轻轻摸了摸纳兰雪满是泪水的脸,艰难地一笑,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战地医院南五百米远的棋子山南坡,五角枫叶子都被深秋的风已红了,像一片片浓浓的云,覆盖在山坡前的那一座座零零星星的坟丘上。在几棵碗口粗的枫树下,有一座新坟,在飒飒的秋风中,显得那么孤寂,那么冷清。纳兰雪静静地站在坟前,她的脸色写满了痛苦和悲伤,她的心更是在流血流泪。
  不久,111师两千多人集体投靠了二十里路远八路军总部,临走时,作为师参谋长的纳兰图找侄女谈话,要她跟部队一起走。她犹豫了很久,最后竟以陪伴阴阳两隔的恋人为由没走。但111师投靠了八路军后,因纳兰雪是师参谋长的亲侄女,被军统人员关押审查了二十多天,后因医院急需用人,和经调查111师的出走于纳兰雪没有一点儿关系,于是于总司令下令,让纳兰雪重新回到了随军医院。
  纳兰雪虽然重又回到了随军医院,但痛失恋人的痛哭使她一时无力自拔。她的话少了,俏丽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整天默默地为伤兵们包扎、清洗、做手术。每隔三四天,他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到棋子山前的恋人的墓前,对着日渐落满树叶的坟堆,默默地私语半天。
  直到一年后,纳兰雪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这年初秋,在唐王山战役中,国军337旅675团团长莫自成,在激战中负重伤住进了随军医院,由纳兰雪专门为他治疗。由于两人老家都是昌乐,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在三个多月的治疗中,两个人渐渐产生了感情。莫团长伤好后出院后不久,两个人便秘密结合了。在那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两个人竟奇迹般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一年后,在安丘城顶山战役中,莫团长不幸殉国。纳兰雪含泪掩埋了丈夫后,她成了一位寡妇。
  后来,纳兰雪调到了国民党第三绥靖区任主治军医,1948年在淮海战役中,跟随张克侠、何基沣起义,从此纳兰雪从一名国民党主治军医,变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她又随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朝鲜战争结束后,纳兰雪嫁给了一位腿部负伤的志愿军连长。就是她的第二任丈夫顾大勇,后来顾大勇因腿伤复原回到了原籍,她也跟随丈夫回来了,并被安排到县医院做了一名医生。
  纳兰雪在县医院这段日子,算是平平静静的。不久双喜临门,她的儿子小勇降生了,自己又被医院提拔为主治医生。她上班更加勤奋了,每天早上班晚下班
  (3)
  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给领导添麻烦。下班后回到医院分给的两间平房里,屋内也不时传出欢快喜悦的笑声。但这段平静开心的日子没过多久,国内各类运动兴起,纳兰雪的厄运也来了。她的国民党中尉军医、反动军官太太的历史,被医院革委会重新提出来。接着她被撵出了医疗队伍,从医院的主治医生,变成了一名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但她并没灰心,只要有事干,干啥都行。想想自己可爱的儿子,想想自己知冷知热的丈夫,她的心里还是很知足的。工作虽然变了,但她依旧是那么勤奋。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将医院的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扫厕所,不管是南厕女厕,她都认真清扫,有几次打扫男厕时,正好碰见有男客如厕,她羞红了脸,但等他们如厕完后,她照常认真清扫。
  一天傍晚,纳兰雪打扫完卫生,刚要下班回家,医院革委会的滕副主任,突然叫住了她,让她到办公室有事。纳兰雪恭恭敬敬地来到办公室,滕副主任随手将门关上。纳兰雪心里一惊,但仍旧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滕副主任坐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点上一支烟,上上下下将纳兰雪打量了一番,又在她隆起的胸部盯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纳兰雪,根据你在国民党军队里干的那些事,还有你反动军官太太的身份,历史反革命的这顶帽子,你是再合适不过。按照医院革委会的要求,要开除你公职,遣送回原籍。但本主任有好生之德,念你在这段时间还算老实,所以在革委会研究你的处理问题时,本人据理力争,才保住了你的饭碗。”
  “谢谢滕主任,恁对俺的好,俺会报答的。”纳兰雪小声小气的说,心里却直打鼓。
  “那,那你怎么报答俺呐?”滕副主任呲牙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来到纳兰雪面前。
  “俺,俺......”纳兰雪还没说出什么,滕副主任的一只手就在她涨鼓鼓的双乳上抹了一下。
  “滕主任,你.......你......”纳兰雪倒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嘿,嘿。实话跟你说吧,医院里来了个大美人儿,俺早就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你是主治医生,业务骨干,再加上你丈夫是抗美援朝的二等功臣。俺不好意思下手,也不敢下手。可现在你成了历史反革命分子,医院里下贱的清洁工,又是俺的管制对象,俺啥也不怕了,只要你顺从俺,俺会好好保护你的。”说着一下子将纳兰雪拉进了怀里,一只手则忙着解她的衣扣。
  “滕主任你......你不要这样,俺可是有男人的正经女人。”纳兰雪边说边挣扎。
  挣扎中,她的上衣被撕开了,一对雪白圆润的乳房露了出来。滕主任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嘴里的涎水也流了下来,他伸手就去抓她的乳房。纳兰雪一手护着双乳,抡起另一只手“啪”的一声,给了几近疯狂的滕副主任一巴掌。
  挨了一记耳光,滕副主任马上松开了手,他一只手摸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一手指着纳兰雪说:“你......你......有你好看的”
  滕副主任话还没说完,纳兰雪已夺门而出。
  纳兰雪跑出门,将被撕开的上衣整理了一下,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向家里走去。
  纳兰雪到家后,把在医院发生的一切都压在心里,像没事人似的。先到了些温水洗了洗双乳,又给孩子喂了奶,然后做饭和丈夫吃了,拾掇完碗筷后,也没出去散步,而是早早钻进了丈夫的被窝。他知道,今天晚上给了滕副主任的那一
  (4)
  巴掌,她们一家在县城住的时间也到头了。
  果然,第二天刚上班,院革委会秘书就将纳兰雪叫到了革委会办公室,当着革委会全体成员的面,革委会主任宣布开除历史反革命分子纳兰雪的公职,遣送回原籍接受改造。面对这样的结果,在锅炉房上班的顾大勇也愤然辞职,和妻儿一起回了原籍。
  纳兰雪和丈夫儿子回到丈夫的老家古槐庄村时,老家已是一片狼藉。公婆早已去世,家里只有弟弟顾大川和弟媳侄儿。三间多年没人住的土坯房,屋顶已经漏雨,四周的院墙和门楼也已坍塌,院子里满是蒿草,几只麻雀在坡屋顶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他们夫妇回来后,虽然纳兰雪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大队的管制对象,但顾大勇却是抗美援朝战争的二等功臣,又是大队里的照顾对象。因此,由队里出工,为他家修缮了屋顶院墙和门楼,顾家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队里又派人又送来了近百斤瓜干、几十斤玉米和少的可怜的麦子。弟弟家也送来了急用的锅碗瓢盆,顾家总算能开火做饭了。
  顾家一家安顿下来后,因顾大勇是伤残军人,不能上坡干重活儿,队里便安排他在饲养院和队里的牛马驴等牲口打交道。纳兰雪正值壮年,便放下主治医生和反动军官太太的架子,和队里的中青年妇女一起上坡干农活儿。秧地瓜、割麦子、种玉米、掰黄烟、切地瓜。不到一年的功夫,庄户地里的农活儿,她都能拾得起放得下,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农家女。
  因为纳兰雪原先是个医生,脑子里积累了丰富的医学知识,为此遇到阴天下雨、刮风下雪,不能到坡里干农活儿时,她就翻出带回家的医书翻看。乡邻们有什么头疼脑热腿酸胳膊疼的小毛病,都跑来找她,纳兰雪总是热情接待,想方设法为乡邻们解除痛苦。家里没有西药,她就利用空余时间,到野外的大打鼓山、纪山里采集中药,竟给乡邻们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就是大队支书张大全的老娘,多年来手颤脚抖,不能正常生活,就是纳兰雪原先在县医院学的针灸,给她治好的。从此张大全对她就有了一种感恩的情怀。平时在街上守着人时,他对纳兰雪横眉冷目,但不守着人时见了她,则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纳兰大姐”,语气中充满了敬意。
  纳兰雪是大队的管制对象,平时大队里开批斗会,她都跟着陪斗,但开会时的批斗矛头,一般不对准她,她只是跟着弯腰低头。而纳兰雪呢,也看清了形势,每次批斗会,她都提前到会场,要是黑五类要挨批斗时,她就老老实实地挂上纸牌子上台挨批斗。运动轰轰烈烈,但她家的小日子还算平静。不久,纳兰雪又生了一个闺女,取名山杏。
  闺女山杏还不到两岁,随着运动越来越激烈,大队对村里的黑五类管制的也越来越严,大队革委会要民兵连长专门负责管理村里的黑五类。民兵连规定,村里的管制对象,必须天天一早一晚到民兵连部点名,晚上几乎天天要到民兵连部学习交代问题。可巧,大队民兵连连长胡风山,他姐姐胡玉兰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因为纳兰雪的到来,使她的大队卫生所少了不少业务和名声。街头巷尾,乡邻们说起大病小灾,嘴里说的大都是纳兰雪,很少再谈起大队卫生所,更少人说起胡玉兰。这让胡玉兰心里很不得劲儿。平时没少给弟弟上弦,让他狠狠整治纳兰雪,一解她心头之恨。
  因此,他们借助运动的进一步掀高潮,便规定纳兰雪不准再给乡邻们看病治病,也不准她再到山上采药,并将他家没藏好的医书搜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从
  (5)
  此,纳兰雪再给乡邻们看病治病都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乡邻们也知道她不容易,大都是深更半夜来敲他家的门。
  一天夜里,邻居胡大爷的老胃病又犯了,急急忙忙来敲纳兰雪家的门。纳兰雪赶忙穿上衣服,开门将胡大爷迎进来。问明病因后,偷偷从炕洞里取出藏着的药,倒上温开水给大爷服下,不一会儿,老人的胃就不疼了。老人刚要出门,民兵连长胡风山就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他不顾本家大爷的苦苦哀求,硬是将纳兰雪带回了大队,关进了民兵连旁边的黑屋子,对她狠狠训了一顿后,便回到了民兵连部,几个人弄来酒菜,便吆五喝六地喝起酒来。
  胡风山他们酒喝到半夜,一个个醉醺醺的。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关在黑屋子里的纳兰雪,她那漂亮的脸蛋,她那高耸的双乳,她那诱人的身材,一次次在胡风山脑海里闪过,一个罪恶的念头也同时在他心中产生。他晃晃悠悠地来到民兵排长顾二苟面前, 说:“二排长,去把今夜咱们抓来的历史反革命分子纳兰雪给老子押过来,老子要好好审审她”。
  顾二苟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便将纳兰雪押了进来。时值深秋夜,天已经很凉了。由于纳兰雪当时走的急,又没有准备,身上只穿了一见薄褂子,到了民兵连部,她的身体还不住地抖动,不知是冻得,还是心里紧张。随着身体的抖动,她掩在薄衣衫下的双乳,也随着轻轻晃动。这更惹起了胡风山内心的欲火。
  纳兰雪到来后,胡风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端着一碗酒,来到纳兰雪跟前,假惺惺地嘿嘿一笑,说:“纳兰妹子,刚才纯粹是误会。你给乡亲们看病,那是积阴德的好事。大队革委会是允许的。看把你冻得,来,快喝上碗热酒暖和暖和”。
  “俺不会喝酒,有事解决事,没事快放俺回去。”纳兰雪冷霜霜的脸说。
  “急什么,等喝了碗酒再说。”胡风山说着,向旁边的顾二苟和另一个民兵丢了个眼色。顾二苟疾步上前,一把将纳兰雪抱在怀里,另一个民兵也急忙抓住她乱抓乱舞的手,胡风山上前,扒开她的嘴,将一碗白酒灌了下去。接着又给她灌了一碗。不一会儿,纳兰雪便晃晃悠悠,慢慢醉倒在地上。
  胡风山一见,急忙让顾二苟把纳兰雪抱到里屋的床上,然后让顾二苟和另一个民兵去。他则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纳兰雪的薄衣衫,退下了她的单裤,他也退下裤子,带着满身的酒气,向着纳兰雪雪白的胴体扑了上去。胡风山完事后,又招呼顾二苟和另一个民兵也进来,让他们也都尝了尝原反动军官太太的滋味。
  天至下半夜,纳兰雪慢慢被冻醒了,她抬起昏昏沉沉的头,睁眼一看,一切都明白了——她被畜生们强奸了。她打了个激灵,刚要喊,但一看周围的环境,立刻闭了嘴。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用床单擦了擦下身,穿好衣服,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民兵连部。
  纳兰雪回到家后,丈夫和孩子们还在熟睡,她悄悄来到平时烧火做饭的偏房,烧了些热水,又兑上凉水,在院子里将自己的身子上上下下洗干净,然后拿来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穿上,到屋里点上煤油灯,对着镜子细细地梳了梳头,然后对着东屋里正在熟睡的丈夫和孩子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流着眼泪默默地说:“他爹、小勇、山杏,你们爷们好好过吧,俺对不起你们,俺先走了。”说完,找了根绳子,推门进了西屋。
  纳兰雪回来,顾大勇其实是听见了,他对妻子连夜被民兵带走,心里不踏实,
  (6)
  因此一直似睡非睡,后来他听到她烧水洗澡,也没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个爱漂亮的女人,半夜三更洗澡是常有的事。但当他听到妻子洗完澡后,没有回东屋睡觉,而是独自去了西屋,他就感觉不是事。于是他急忙点亮灯穿上衣服,来到西屋,推开门一看,发现妻子正准备悬梁自尽,他上前一把抱住她,“小勇他娘,你......你......要干啥?”
  纳兰雪身子一软,瘫倒在丈夫的怀里,泪流满面地说:“小勇他爹,俺......俺没脸活了......”说完便嚎啕大哭,哭了一大会儿,在丈夫的安慰爱抚下,慢慢停止了哭泣,这才断断续续地将今晚发生的事跟丈夫说了。
  听妻子说完,顾大勇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摸起竖在一边的拐,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走,嘴里边说着,“俺要找那些畜生算账去!”
  “他爹,你别去,咱们斗不过他们。”纳兰雪急忙拉住他,哭着说:“他爹,俺想明白了,俺不寻死了,俺要好好活着。俺要等着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唉,这个世道......”顾大勇无奈地停住脚步,叹息一声,将妻子紧紧地拥在怀里。
  这件事发生后,纳兰雪的话明显少了,上坡干活歇息时,她也总是悄悄地躲在一边,但她偷偷给乡邻们看病治病的热情却一点也没减。自从妻子出事后,大队里开批斗会,凡是妻子上台陪斗时,顾大勇总是提前到会场,胸前挂着那枚在朝鲜战场用鲜血换来的二等功勋章,拄着拐站在那里,像刚正威武的二郎神。那几个酒后糟残过纳兰雪的坏种,更是躲着他,有时不小心碰了面,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人间自古邪不压正。
  阴霾散去,春风劲吹。改革开放后,纳兰雪落实了政策,又回到县医院上班。儿子顾小勇大学毕业后去了西部支边,女儿山杏也考上了硕士研究生,丈夫顾大勇进了青州荣军医院疗养。几年后,纳兰雪在县医院退休,她没在县城住下,而是回到了古槐庄,凭借平反后政府补发的资金和自己的工资,在老家旧址上盖了一座二层小楼,后来顾大勇也从荣军医院回了家,孩子们也都结婚生子,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纳兰雪和顾大勇过起了晚年的幸福生活。再后来,村里开展文体活动,纳兰雪挑头成立了老年舞蹈队,她成了领队兼老师。但忙里偷闲给乡邻们看看病抓抓药,还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事。
  “奶奶......姥姥......”几个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还没进门就喊开了。
  “哎......”纳兰雪答应着快步走出小楼,那声音又脆又嫩,好像是十八岁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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