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2-07 21:45
鄌郚总编

肖 刚小小说两则

  惊吓

  七婶病了。
  七婶的病是因为受了惊吓。
  那一天,久未出门的七婶忽然来了兴致,颤巍巍地出了院门。
  当时邻居正在搬家,家具堆放了一地,七婶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七婶心里一慌,吓得丢了拐棍,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虽然后来,七婶意识到那个人就是自己,是自己走到了邻居放在那里的穿衣镜前,可当晚七婶还是发起了高烧。
  七婶被送去了医院,儿子德功听说了,慌忙告了假,急吼吼地往回赶。
  德功已经把官做到了省城里。
  他想把七婶接到省城去,七婶高低不去,说那楼不接地气,住不惯。先前去过一次,没两天,就死活要回来,还是这乡下的小院住着安生。
  相关部门的头头们听说德功回来了,都赶过来,前后簇拥着,到了医院,七婶早挂上了吊瓶。
  图片
  一位头头忽然不满意地皱皱眉,怎么住在这么差的普通病房呢,悄悄出去,一个电话,院长满头大汗地赶来了,不一会,就腾出了一间VIP病房,病房里有沙发、案几,不一会儿,又有了果盘。
  七婶烧得有些糊涂了,看屋子里影影绰绰好些人,认为病得不轻,又慌了。院长说,问题不大,不过既然来了,就做个全面检查。
  一圈儿查下来,指标都挺正常,就是膝关节有些炎症,德功知道,这是娘的老毛病了,娘当年做过村里的妇女主任,一年秋天发山洪,为了抢救集体物资,娘带头跳进了冰冷的洪水里。娘常说,那时德功还没出满月,娘就是那时落下了这个病根。
  七婶的烧退了,人马上就精神了,德功还不放心,问娘:“真的没事吗?”
  “没啥事,”七婶说,“我觉着就是受了惊吓呢!”
  许久,七婶又幽幽地道:“娘老了,十几年了,娘没认真地照过镜子了,没想到娘都不认得自己了。”德功知道,自打爹走后,娘就很少照镜子了,家里只有一面碗口大的圆镜子,那还是爹在世时给娘买的,却已在角落里蒙满了灰尘。
  “娘真的是有些惊吓,十几年没照过这么敞亮的镜子了,不提防,冷不丁这么一照……”七婶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环视着宽敞的VlP病房,以及病房里的陈设,忽然似想到了啥,加了重重的语气,“你一天天不会觉得,天长日久,老以为还是原先的样子,可有些变化……”七婶忽然不说了,她定定地看着德功,好像还有话说,却又没有了话。
  德功望着七婶,陷入了沉思,德功知道,娘是不会平白无故加重语气的。
  七婶很快就好了。德功悄悄地办理了出院手续,把娘送回了家中。
  德功回省城了,没有别人知道,他是自己坐公共汽车回省城的。
  当下面的头头打来电话埋怨他不辞而别时,他正在自己家的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年轻时的德功,挺瘦,却很精神,正在憨厚地笑着。
  原载《微型小说选刊》2021年第10期
  -
  夺箢子
  有一种亲情叫不看望,今年好多老年人在家中被“保护”了起来。因此,今年走亲的人明显得少了许多,闲来无事,我不仅想起了我小时候走亲的场景。
  我小的时候,过年走亲串友,通常要用到箢子。箢子里面会装上十几个馒头,阔气一些的,里头还会排上两包草纸捆扎好的点心,用红包袱盖严实了,挎到臂弯里,大步流星地上路。那时,自行车在乡村还非常的鲜见,古时的车马,代步的毛驴也未曾传承到那个时代,是名付其实的"走"亲戚。
  到了亲戚家,年轻一辈的会接过箢子去,放到老人的炕头上,引领我们给老人拜年,拜年的流程年年雷同,说的话也差不了多少,象放隔年的录音,好似不太走心,唯独走心的是那份浓浓的亲情,并且是一年一年地积聚着!老人们的力气一年比一年的小,但攥着我们的手却感觉一年比一年的紧。
  年拜过了,大人们坐到堂屋里去喝茶,孩子们到院子里玩耍。这个时候,会从饭棚里飘出一丝一缕的菜香,我们的心忽然会被勾引出一些激动,虽然不愿承认,但好像这才是我们走亲戚的最终目的。不光是因为馋,更重要的是因为缺,缺吃少穿的年代,一桌丰盛的酒席有着现代年轻人的嗅觉味觉和肚皮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卑微与渴望。那是一个孩子在苦日子里眼巴巴盼了一年的愿景。
  过年的酒仿佛格外的烈,象一个亢奋的主宰者,撩拨着气氛,渲染着情绪。女人和孩子先吃罢了饭,便在旁边做起观众,喝酒的一干男人们愈发地来了兴致,猜拳是最后的压轴项目,看两个醉汉舞舞扎扎着,叫叫嚷嚷着,一旁助阵的,劝酒的,拆台的,帮腔的,起哄的,……这年的滋味儿好象到这时才算爆到极致。待到酒席散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都忘不了起身去向老人辞行,喝大了的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主家年青一辈的慌忙去找出各家的箢子来往外送,走亲戚的人就赶紧去夺,走亲的无非是想留下两个馒头,多少是点心意,主家坚决不留,是因为那时候都穷,都知道要靠这一箢子馒头走完所有的亲戚。从老人的卧房推推搡搡到堂屋里,又从堂屋叫叫嚷嚷到院子里,再从院子里争争夺夺到大街上,几句话在嘴里反来复去地重复着,一个是真心想留下几个馒头,一个是说啥都不缺,死活不让,争到最后,一些实诚亲戚看主家态度坚决也就罢了,讪讪地接过箢子来告辞,所以,有时亲戚走完,一箢子馒头也少不了几个。
  后来,条件好一些了,过年出门改为皮包,馒头也被面包,桃酥之类的替代,只是形式未变,夺箢子变成了夺皮包,待出完门子,皮包里的点心常在争夺中变成了碎渣渣。
  再后来,日子富裕起来,出门串亲改用方便袋,买一些点心和水果花花绿绿的混装在一起,告别时,话不多说,走得了无牵挂,乍开始,许多人还不习惯,客人走时还会推搡一番,但在这种礼让里,不再顾忌捎回箢子或皮包的客人显然是占了上风,有时主家拎着东西撵到大街上,来客早去得远了。
  时至今日,过年走亲访友都换成了精美的礼盒,既时尚又高档。客人走时也不再争争夺夺,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礼尚往来,互通有无,一个送得真情实意,一个收的心安理得,都习以为常了。一些有过经历的人还会触景生情,想起当年夺箢子的情景,不免心下感慨,都知道那种奋力的争夺其实是一种尴尬地推让,是当时窘迫生活中相互间的一种理解和无奈。如今繁华盛世,国富民昌,在社会的不断进步和人民生活的逐步提高中一些风俗习惯也在悄悄地改变着。
  原载《潍坊晚报》2023年1月30日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昌乐文学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