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泰安电灯公司
张伟/文
对于泰安市有电的历史，很多资料上定为1922年，汶上县人刘锡山在东平县城内投资开办“火磨”（即面粉加工厂），安装了一台10马力内燃机带动一台发电机发电，供本厂照明，开启了泰安地区用电的历史。不久，面粉加工停业，刘锡山用其发电设备创办营业性“电灯公司”，成为泰安地区营业性供电的开始。但是，东平县城开办“火磨”发“电”，其期初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工场自身需要，安装的发电机组功率小，而且未向政府有关部门报备。1918年开始，在泰安城区西关顺河街筹设的泰安电灯公司，却是向政府主管部门申办电灯公司，历经坎坷终于在1925年正月16日正式发电，造福泰安城区及大汶口镇，因为战乱、窃电等原因，从发电之日起一直负债累累，后主要支持泰安铁路站，这段不为人熟知的历史，一直被岁月的尘埃所遮蔽。
一．筹备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泰安位于五岳之首的泰山脚下，前瞰坦荡的泰莱平原，依山而建，与秀色可餐的泰山麓融为一体，因泰山而得其名。泰安早在5万年前就有人类生息繁衍，5000年前就产生了繁盛的大汶口文化。民国时期，废除州、府制，改为省、道、县三级制，原来隶属于泰安府的各县，分别属于济南、济宁、东临三道，因此泰安与济南、济宁在经济交流上有了更多的互融互渗。
1918年，庄式如、马惠阶、宋璧如、安蜷生、孔士劝、沈景丞、赵瑜方等到山东省署备案，他们认为“商业繁盛之区，多赖电灯照耀，以大放光明”，泰安县居南北的要塞之地，富商巨贾都愿意到泰安观光游览，近些年来，市场繁荣昌盛，营业发展势头迅猛。但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之后，泰安的各商号仍然喜欢用油灯、蜡烛照亮，不仅烟熏火燎、有碍卫生，更重要的是一旦使用不当，极易引发火灾，危险程度甚高。基于此，庄式如等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的有关规定募集资金，申请创设泰安电灯公司，并由护理山东督军兼护省长张树元，以第1113号文件号由山东省署发咨文到交通部备案。
纵观北洋政府期间的电力创建史，与电话公司、银行业发展息息相关。在泰安电灯公司7位发起人中，其中庄式如(济南电灯公司董事长刘恩驻的女婿，也是济南电灯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济南电灯公司日常生产管理和运营)、济南电话公司总经理、银行家马惠阶、宋璧如、赵瑜方也是龙黄电灯公司发起人。不仅如此，1916年12月11日，济宁人潘复在济南启动济宁电灯公司创设大会，商人马惠阶、庄式如作为主要发起人申请创设济宁电灯公司，赵瑜方也是济宁电灯公司的股东。无论创立龙黄电灯公司，还是济宁电灯公司，最“吃紧”的环节都在1918年以后，当时，山东乃至中国正在创设的电灯公司，都面临内外部两个巨大的变化与挑战：一是1918年4月，北洋政府出台的电气事业取缔条例，这是中国第一部要求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的电气事业管理条例，电灯公司按照新颁布的条例中的新规定进行重修修定标准、整改设计，交通部电政司在专业上进行管理；二是外部面临欧州大战，战争期间铁制品遭到禁运，轮船航运等受到限制，大型发电设备难以运抵中国；战争结束后，欧洲各国面临重建与复兴，工业品订单遭到抢购，锅炉、发电机等大型机器难以按时给中国客户供货，一直到1921年之后，中国的外部环境才渐渐有所改观。泰安改写有电的历史过程中却失去了宝贵的岁月，泰安城区的夜晚，一直在昏暗的煤油灯照耀下缓缓流逝。
二．发起
时间如梭，转眼到了1922年年底，时任山东省长熊炳琦主持山东省署，他在12月26日，给交通部电政司咨文中，商讨关于商人庄式如等呈请创办泰安电灯股份有限公司有关事宜，山东省署汇报了1918年庄式如等呈请创办泰安电灯公司事宜已经在交通部备案，但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推进。泰安是山东的名胜之地，南北交通要塞，物产丰富，“营业之盛，冠于全省”，因此富商巨贾接踵而至，中外名人纷至沓来。只是电灯事业一直未能创设，一则不利于商民，二则饱受外来游客、政要等讥评，对泰安而言可谓重大缺憾，因此，在泰安创设电灯公司刻不容缓。
商人庄式如、沈景丞、孔士劝、朱稷生、邹心一、孙念希、李瑞卿、韩懋斋联名呈请交通部电政司，申请创办泰安电灯公司，遵照公司条例以及电气事业取缔条例的有关规定，制订公司招股章程、企业意见书、工程计划书、工费概算书及机厂布置图，分别呈送农商部、交通部、山东省署、山东实业厅、济南道尹公署、泰安县公署申请立案。在泰安电灯公司的发起人中是清一色居住历城的人士，除济南电灯公司的庄式如之外，济南益华公司有沈景丞、孔士劝、李瑞卿，另有居住济南方千巷的朱稷生、济南按察司街的邹心一、济南新街的孙念希和济南商埠公园的韩懋斋，因此，在泰安电灯公司厂房建设前，办公地点也设在济南益华公司内。
庄式如确立泰安电灯公司是以“便利社会、发达地方商业”为宗旨，厂址设在泰安西关。公司初定股本为7万元，分做700股，每股100元，现由发起人担任基本股金350股，其余350股进行招募。现有发起人凑足半数后，其余半数用招股的办法募集资金。招募资金后，公司采购最新式石油机及发电机为原动力，先定置3000盏灯头，以后逐渐扩充。
按照电气事业取缔条例的规定，庄式如编制《企业意见书》，测算公司预计年收入为23400元，主要包括泰安、大汶口灯费收入，公司预算开支主要有总董、常务董事、工程师等薪水、职员薪水等，以及消耗柴油、机油、煤油、汽油、棉纱、笔墨、应酬等办公开支，每年支出约12432元，收支箱底能够得纯利润10968元。电灯公司聘请毕业于北京国立工业专门学校机械科董广籍担任工程师，他年30岁，山东定陶县人，兼任山东省立工业专门学校教员，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纪。在董广籍建议下，在泰安西关择地建设电灯工厂，选用75马力柴油机一部，以皮带连接45千瓦发电机，可为3000余盏电灯提供电力---，一切正按照规划，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三．创设
1923年2月26日，庄式如给交通部的关于创办泰安电灯公司的注册呈请中，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大汶口镇与泰安相继毗邻，相距不过30里，泰安电灯公司的营业区域除了包含泰安城廂关外，为节省投资，拟采用电力“远程”输送的方法，跨越30里为大汶口镇供电。
在今天中国在世界上第一个创新特高压远程输电技术，1000千伏及以上交流电网或±800千伏及以上直流电网遍布全国时，但是，跨越30里路程输电，在当时还是比较超前的设想，庄式如与工程师董广籍反复论证，决定由泰安用三相高压2200伏经过特置变压器变为6600伏，用三线送至大汶口，再在大汶口设置配电所，经过高压器由6600伏变为2200伏，再由配电盘将电流输送到市面。为保证线路供电安全，泰安公司承诺将所有变压器都置于电杆之上，在泰安电灯公司厂内设置变压所，在大汶口设置配电所，配电所内配置变压器和配电盘。泰安电灯厂供电区域内的市面区域都用三层被覆包铜线，用木杆架空法架设（由泰安至大汶口在田野无人处用裸铜线架设），实现“远程”输送电力。
1923年3月6日，交通部对庄式如申请泰安电灯公司注册事项进行批示：一是提供动力的机器程式没有清晰标注；二是线路图只有机械布置图，其配电板上的电线联络图、线路经过区域用户接线图没有上报；三是所有的上报材料均未经过技术员署名盖章，也没有将技术员毕业证书抄录呈验，在立案注册前应先将以上各文书准备齐全，呈报后再行审核办理。
1923年4月16日，庄式如等按照交通部的批复要求，重新准备了材料上报。提供动力的机器拟用美国范摩尔氏公司所制75马力立式柴油发动机，连同线路图、配电板上电线联络图、线路经过区域用户接线图等分别绘制并整理交由工程师董广籍逐一审核、签字后，连同董广籍的毕业证书一并呈报。4月23日，交通部电证司监理科给庄式如正式通知，泰安电灯公司准予立案，并要求自立案之日起于六个月以内开工，并将各类工程办法、所用机械器具程式连同订购机料合同等，发到交通部以备查核、验收，验收合格后再到农商部核办、注册。
至此泰安电灯公司完成开工前的所有手续，进入开机送电前的施工阶段。
经过不懈努力，泰安电灯公司克服了募集资金不足（原计划募集7万，实际仅募集实收资本4万元），历经基础建设、设备运输安装、调整试机等重重困难，终于在1925年正月16日正式发电，泰安县城西关外顺河街，东至杆石桥，南至菜市北，西至火车站，北至浙公所，泰安城内第一次有了电灯的光亮，为这座历史名城、五岳之尊送来光明。
四．结局
泰安不仅是旅游胜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泰安周围驻军甚多，为此，泰安电灯公司自发电之日起，遭受驻军不交电费、用户私自装灯等现象，由于偷电现象严重，导致用户末端的电流减少，电灯昏暗甚至无法正常使用，使得用户数量产生萎缩，种种不利因素致使泰安电灯公司自正式发电之日起就出现入不敷出的困难。据该公司报告，1927年电灯公司亏损3800余元，1928年电灯公司亏损1200元，1929年电灯公司亏损2500元，1930年电灯公司亏损达5600余元，公司经营一蹶不振。
企业经营困难，极易产生人才流失。毕业于北京国立工业专门学校机械科董广籍在企业经营困难时不得已辞职，由福建闽侯县人龚义鏊继任，同样因为薪金原因，龚义鏊也不能在泰安电灯公司担任专职工程师，只有兼职处理技术上的“疑难杂症”。1930年陈鸾书兼任山东省政府建设厅厅长时，泰安电灯公司已经累计亏损达到3万余元。泰安电灯公司连年亏损却不至于倒闭的原因，主要是其曾经与津浦路段泰安车站签署长期协约：由泰安电灯公司供给泰安火车站供电，每月泰安火车站送给泰安电灯公司中兴煤矿出产的60吨煤炭，因为当时煤价高涨，电灯公司可以从定量的煤炭中获得固定收益，因此维持电灯公司运营。
屋漏偏逢连阴雨。1934年3月15日，泰安电灯公司的电线遭到大面积盗割，这一恶性事件惊动省政府督办地方破案，以防类似事件在全省蔓延，发生用电方面的安全风险，造成社会恐慌。1935年7月，泰安火车站拟新上发电设备，用以发电供给火车站自用，泰安电灯公司此时的售电量，泰安火车站的市场份额已经占其总数的三分之二，泰安电灯公司不得已只能给省政府打电报求援，利用山东省署的权利和电气事业取缔条例的规则阻止泰安车站自建电站的行为，泰安电灯公司的命运如同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自己的命运不能掌握到自己的手中，直到日本侵略者侵占济南、泰安后，该公司黯然退出历史的舞台，消散在岁月的尘埃里。
（作者系国网山东省电力公司张伟，鸣谢文史学者王明珠）
参考资料：
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馆藏 《泰安电气公司》（馆藏号23-25-02-018-02）
山东省泰安电业局 《泰安电力志》 人民日报出版社2002年版
淳于贤杰 《泰安市早期电业状况》 泰安市史志资料《东岳志稿》1986年版
人物简介：
庄钰（1883---？），字式如，号鞠侪，山东莒南大店人，庄氏第十四世，太学生 ,候补同知，曾经留学日本，，与刘恩柱创办济南电灯房，1913年庄钰当选为北洋军阀政权山东省第一届议会议员。
孔祥勉（1895—1957），字士劝，北京工业大学机电专业毕业，在山东济南工业学堂任教，后任济南和泰安两地电灯公司的机电工程师，后到济宁、藤县拟开办电灯公司担任筹办、设计和安装总负责人，开创了这两个地区最早用电的历史。1942年调任中央银行业务局任一等业务专员。抗战胜利后，应时任中国实业银行董事长傅汝霖邀请，赴山东青岛任青岛实业银行总经理，后又兼任农工银行总经理和青岛银行公会理事长。
邹允中（1892--？），字心一，湖北武昌县人。清末举人,宦游山东,居济南历城之南新街寓所，从学于名士马官云门下。曾任牟平、单县、临朐（民国七年至九年）、寿光（民国十二年）知事。所至有惠政，以名孝廉宦鲁。在做官期间兴学禁赌，深得民心。文采斐然，工书善画，书法长于隶书，绘画擅长山水，得“四王” 遗韵。士民袖纸求之，无不应。公出橐笔墨图章以随，故在齐鲁遗墨较多，至今其隶、楷、行书、山水都能见到。好搜考金石，凡断碑残碣、古钟废鼎，必嘱为善存。民国28年，与刘书泰、李既陶、刘伯峰被聘为省立图书馆委员会委员。
孙松龄（1880--1954），字念希、念生、锡朋，号过隙，河北蠡县于八村人。我国近现代著名国学家、教育家、诗人。清末举人。1911年爆发，山东革命党人群起响应。孙松龄等员奋勇投身山东独立运动。1912年成立，孙松龄与明湖诗友亦是日本法政大学同学的相携赴京，一在《中国日报》，一在《亚细亚报》“肇锋时有论战”。1916年任总统，丁佛言出任总统府秘书长，援孙松龄为秘书。民国初期，孙松龄多在京津一带活动，曾担任北京市政府秘书长，并被直隶民政长官推举为国宪起草委员。后曾任北洋大学国文教授，后定居济南，与文友吟诗写词，著有《明湖客影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