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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09-14 15:26
鄌郚总编

肖金光丨乡村轶事

  肖金光丨乡村轶事
  留存在心田里的那抹乡愁,总是被一件件难以忘怀的凡俗小事所感动着。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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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融化了的“雪蛋蛋”
  又到麦收。
  如今乡村里的麦收时节,已不再拥有那份辛苦和劳累。从小麦收割机的轰鸣声中,人们不仅收获着满满的丰收喜悦,更收获着时代发展里的一丝惬意与悠闲。
  偶与朋友交谈,他颇多感慨:过了麦收,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白面,那是我儿时一直的一个梦想。
  是啊!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们,谁不曾有过饱餐一顿白面的梦想呢?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春节。
  “二十七,把面发”,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忙着发面蒸馒头,这是乡村里过年的一个重头戏。
  那天晌午,在外面玩耍的我一进家门,迎面飘来一缕馒头的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我急切切地进了饭屋,见母亲身旁晾着一盖垫子刚出锅的雪白馒头。
  母亲连忙笑吟吟地拿起一个馒头递到我的手里。我嗅闻着馒头的香气,不顾还有些烫嘴,张嘴就啃,刹那间,一种透心的香气就润透了我的全身,那种解馋时的豪爽劲儿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撵急着吃完馒头,我一边舔着手指上的碎屑,一边又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可谁知,母亲赶忙挥着手说:“不能再吃了,这些留着过年伺候客人和出门走亲戚用的。”
  那年月的过年出门走亲戚,用的都是自家蒸的馒头。稍为富裕点的人家,多添加上两条饼干;一般人家都是拿十几个馒头盛在箢子里,上面盖着一块大红新手巾,既体面又好看。
  那年的年夜,忽然下了一场大雪。
  大年初一的晚上,我独自在院子里蹓跶。抬头看见盛馒头的箢子竟然放在了水瓮盖子上。我急忙凑上前去,掀开盖着的红手巾往里瞅,不由得咧嘴笑了。
  我偷偷找来姐姐,悄悄地跟她如此一说,她先是摇头,说这样不好。可经不住我的撺掇,最后还是从箢子里摸出三个馒头揣进了怀里。
  为了不让父亲看出端倪,我赶紧去雪堆上攥紧了三个雪蛋蛋放进去,再用其它馒头盖好,心里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第二天,踏着雪路走进姥姥的家门后,姥姥笑脸迎着我们,顺手接过箢子放到了炕头上。
  等吃过午饭,辞别姥姥往回赶时,父亲去炕头前拎箢子,看见箢子底下的被褥上竟然湿漉漉的一大片。
  当呆怔的父亲回过神来得知这是我的“杰作”时,不由得大为恼怒地抓住我的衣领,狠狠地往我屁股上打了三巴掌,多亏姥姥拦住了他,才让我少挨了一些打。这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挨父亲的打。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入了睡。恍惚间,我看到面前摆放着很多很多泛着香气的雪白大馒头,任我逮了个肚儿圆。当我心满意足地笑着醒来时,却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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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贪吃的愣子哥
  现在说起来好似是一则笑话,但却实实在在地留存在了我的童年记忆里。
  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放学回到家中,父亲笑嘻嘻地告诉我,要领我去爷爷那里吃狗肉。闻听此言,我高兴得好长时间合不拢嘴。
  从父亲的嘴里得知,原来是爷爷喂养的那只看果园的大黑狗死了。那年月,庄户人家吃上一顿喷香香的狗肉,好比是过了一回年!
  夜幕降临后,沐着皎洁的月光,我兴高采烈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出村东口,下崖头,沿着一条瘦瘦的草中小径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爷爷看护的那片果园。
  随风而来的一缕狗肉的香气,透过那片浓密的枝叶,钻进了我的鼻孔里。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果园屋子前。
  在一片树叶摇曳着的斑驳月光里,只见爷爷弯腰站在灶台前,正从热气腾腾的煮锅里捞狗肉。我猛地靠到跟前,伸手就要去抓,却被爷爷拦住了:“太热,烫手,等凉凉再吃!”我只好咽了咽口水,无奈转身向屋里走去。
  屋里早已坐了几个大人,其中就有我邻居家的愣子哥。
  愣子哥是村里出了名的“吃货”。据说,有一次生产队里干夜活收工时,他在豆腐房里曾经吃了满满三水瓢的嫩豆腐,加上五个面火烧,才吃了个半饱,你说这人能吃不?
  爷爷把一盆热狗肉端上了桌,大人们都斟上了一茶碗散白酒,美美地就着狗肉喝烧酒,惟有我擎着骨头光啃肉。不大一会儿,肚子里就有了饱意,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大人们吃肉喝酒时的那番热闹劲儿。
  喝酒接近尾声,我拿眼往桌子上瞅,看到愣子哥面前啃剩的狗骨头竟然堆得像小山。临末了他还意犹未尽,拿了碗去肉锅里盛上了满满的汤,蹲在灶前咂摸着香味喝进肚子里后,起身到水瓮前摸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凉水。
  过了不长的一段工夫,人们正围坐在一起聊着天,那愣子哥忽然喊起了肚子疼。众人急忙看去,见愣子哥满头满脸地往外淌着豆大的汗珠,知道他疼得不轻快,手慌脚乱地赶紧去村里找来那辆唯一的手扶拖拉机,齐手帮忙把他送到了公社卫生院。
  第二天,我问父亲:“昨晚上那愣子哥怎么了?”父亲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家伙贪吃,吃了那么多热狗肉,又喝了些凉水,差一点撑破胃。”我听了也不由得感到好笑起来。
  现如今,愣子哥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每每跟他提起当年那件事,他总会摸弄着秃头嘿嘿笑:“那时候,家里的日子穷,好容易吃上一顿狗肉呢,就是撑破胃也值得。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是砸破我的头,也不会那么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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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难舍最后一滴”的“抓心酒”
  论到喝酒,寻常日子里,以往庄户人家是最不讲究的。有啥酒就喝啥酒,随遇而安。
  随着眼下乡村人家日子的日渐富裕,人们竟然讲究起了名酒档次来。特别是喜庆婚宴,人们最为摆阔的则是首选邻县安丘景芝镇的景芝烧酒。
  说起景芝烧酒,与家乡曾有的一款喜宴上的“当家酒”竟然还有一段渊源。
  家乡那款“当家酒”名叫孤山白干酒。因草写的“孤”字晃眼一看像极了“抓”字,一向不好讲究粗犷惯了的庄户人,把“孤山白干”酒戏称为“抓心酒”。
  说起孤山,它是家乡县域内的一座名山,位于渤海南滨,素有“渤海以南第一山”的雅称。相传商末周初,孤竹国王的二位公子伯夷和叔齐,因反对周武王伐纣而躲进孤山中隐居起来,后因不食周粟而饿死在山中,孤山因而名扬天下。
  酒名起自名山,而造酒工艺也是向名酒厂家而学。据说孤山白酒造酒工艺是跟景芝烧酒酒厂学来的,至于是真是假,庄户人家从不去追查个子丑寅卯,只要酒好喝就行。
  故乡老一辈饮酒人对孤山白干酒是情有独钟的。如今尚存的那些老年好酒者,每每忆起都会赞不绝口:“那酒的确好喝!绵中带辣,辣中泛香,醇厚幽净,喝了不上头。”
  人们对酒爱恋如此之深,当然是惜酒如命,假如用现代文明广告语来形容,那句“难舍最后一滴”就是最好的用词。而庄户人家不习惯说文明词语,直截了当地称呼那些不珍惜酒的人为“败家子”。
  时下的故乡乡村,如遇喜庆红事,大多都把宴席摆在酒店里。我的童年时代,村里人家办喜事时,喜主一般会请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子操刀,在自家院子里搭建简陋的露天厨房,现场烹饪美食招待客人。那摆上桌面的待客好酒,非孤山白干酒莫属。
  有一年,我的二叔去邻居家坐席吃酒,凑巧坐到一桌的都是斤酒不倒的好酒者。喝到半程,二叔自感已有醉意,但又不得不继续陪着喝下去。按乡里人喝酒的规矩:不喝酒者,一开始就不能端杯;如果端了酒杯,就是喝醉了也要一直陪喝到底。
  二叔万般无奈,只好趁人不注意,端杯扬头把酒灌进了衣领里。他的那点“鬼把戏”,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众人皆怒,拍桌怒吼,吓得二叔赶紧溜之大吉。望着他那灰溜溜的背影,众人齐骂:“这熊货简直就是一个败家子!”
  当今时代的乡村,随着“适量饮酒,有益健康”观念的深入人心,那些“醉死不认那壶酒钱”的好酒者日渐稀少,淳朴的乡风民俗变得更加文明和谐起来。而昔日“抓心酒”的那种美味,则永远留存在了人们的记忆里,那抹浓郁的乡愁里。
  “壶中乾坤大,杯中日月长”,这喝酒也氤氲着一抹时代发展变化的法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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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肖金光,乡土文化爱好者。生活在丹水河畔,朝暮间耕耘农田。惯一率性自由,喜欢做原汁原味的自我,不慕名追利,诚信待人。劳作之余,喜欢执笔记录生活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现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潍坊市作协会员,昌乐县作协会员。曾有作品在省作协举办的征文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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