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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3-10-04 10:56
鄌郚总编

鹿萍丨与太阳的距离

  与太阳的距离
  出城的路。月光摊在沥青路面上,像一面破碎的老镜子,竟然有些晃眼。我的破电动车在上面奔跑。路旁法国梧桐肥大的树冠如伞挂枝头。昏黄的光从树杈缝中漏出,有气无力地砸在凹凸的路沿石上;打着大红叉号的“拆”字,在低矮的建筑后面随意佝偻着腰,如暮年的老人,静静地盯着这条路,看我在这条没尽头像黑绸缎一样的路上奔跑。
  每天都这样。凌晨四点,诺长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以占山为王的豪迈,为了赶制他们的早餐。他们吃饭早,上学、上班。往南出城的路很黑,很静。法桐树又多了几支枯枝,在夜的幕布上张牙舞爪。
  昨天还和煦的天气起风了,寒意渐浓,就像一个答应和你结婚的小姐姐,临出门有了悔意。扑人眉眼的味道可以断定今天天气是晴朗的,久未见阳光,但是心里的小爪子刚劲有力。有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漏在床上,我是个接阳光的人,我会像个器皿,嘴巴,眼睛,手脚,都可以把阳光接下来盛进去。真盼望能够轻轻松松走在阳光里,去跑,去蹦哒,去浪,晒黑就晒黑,流汗就流汗,像条泥鳅,在阳光里呲溜。这个想法宛如泡沫,美得可以让人溺进去,停止呼吸也可以。
  雨中出门。空气好像化开的糖浆,散发着淡甜的气息,天地都是鲜亮的,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那条幽长的大街上,树枝和路灯的影子在路面上随风而动。我像个女侠在雨里厮杀,所有雨滴变成粗细不一的响声迅速在四面无形的路面上响彻,杂乱无章的声音宛如一条条蛇,钻进耳朵里,感觉心里都生了蹄子,即使没有鞭子,也跑得飞快。路上有太多水坑要过,要绕过去,要飞过去,像一支射向终点的箭。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容易了,充满了欲望和纠结。读过的书后来就忘了,听过的课后来也会忘。好在我有一个梦垫底,如果包子蒸得很好吃,就做一个卖包子的老奶奶,头发白了没关系,只要有份手艺。
  从我房间的窗口看前排的屋顶,它们在夜晚的天空上显出一排黑影,像一座稳重的小山。在屋顶的上方,只有一颗孤独的星星。
  边上的林梢停泊着惨淡的路灯光。这边有好些废弃的房屋,墙根儿下大蓬大蓬的小叶菊倒伏了。干酥酥的空气里充满草药的味道。那些走过的黑暗街道谁能忘了呢?他们在我的骨头里。在我的血液里。在深夜里,一个人会热泪盈眶。只要能走,我就会一直在路上。
  整整一年,我在黑暗里破壳。
  黑暗没有什么不好,会很珍惜很珍惜哪怕一丁儿明亮。想起某个无电的夜晚,整个小区并不漆黑,人们都遛达到大街上,喧哗声,孩子的哭闹嘻戏声,犬吠猫吟,叽叽喳喳。黑夜像一锅煮沸的杂米粥。如今尘世终究受不了无电无网无交际。奢古也只是纸上排兵罢了。人们怕寂寞,却说着孤单的美感。
  有浓雾的凌晨,只能模糊地看周围三五米,行进的速度就像蚕吃桑叶。弥漫的雾气沾在睫毛上,唇瓣上,想用舌头舔一舔,想撕一块下来储在随身的保温杯里,甚至感觉用这些鲜沥沥的雾打湿衣裳,都可以穿一百年。
  过了毛桃过了翠杏,我现在是一根糙口的苦瓜。想当年,我娘说我虚岁30,我饭吃到一半,拍案而起,吼了一句:“谁30了!”,然后心里一盘算,又徐徐坐下,继续低头吃饭。如今,不再计较那么多了,只寻思自己得好好活,等年纪爬上去的时候,也做个有趣有癖、皱纹里栽花的小老婆婆。
  黑绸缎一样的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一户商铺门口,整齐地摆放着几盆花在黑夜里默默守护着,它们心里面肯定住着信仰。我相信它们是有信仰地活着,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也这样想,比如,春天看过的一棵花树,等花谢时会去树下坐一会,和树聊聊天,告诉树,明年花还会开。等结果子时会再去探望树,就像探望一位生个小孩的好朋友一样,也是树下坐一会,看满树子孙果,默默一莞,为树开心。
  每天独自奔跑在往南出城的路上。没有伴也没关系,一地的落叶,一朵不留名的黄花,或者有条狗穿过大街,或者一只猫跑过去,尽管它们的身体在跳跃中像一股连续不断地舒展开的黑烟,那都是伴。
  这条路,我在黑暗中走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偶尔也会有月色落在我的脸上,有时若线有时若团,风拨弄,月光总在不经意时探出头脑,或亲腻着鞋面,或拉扯着裤管,让你不得不低下头与它打着招呼:“嗨,原来你也在这里。”月亮也涟呀漪呀,真想把它喝了,喝到肚子里会不会生出一汪水潭?
  我知道太阳在那里。看不看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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