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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49天前
鄌郚总编

黄功霖丨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文/黄功霖
  小时候,我们村的后街集中住着黄姓族人,我们这支服气近的族人分布在生产一队的南北胡同。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就在南胡同的北首西边,我思平三爷爷的北屋东边,棚子里安着一盘石碾,人们称为“碾屋”。我家老宅子住在北胡同的最南边,所以“碾屋”离我的家很近,也就是二三十米,穿过东西大街几分钟就到。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还没有磨面机,庄户人家吃饭,除用石磨加工成粉再做成食物外,另一个重要的工具就是石碾了。
  石碾历史悠久,是我国劳动人民在几千年的农业生产过程中逐步发展和完善的一种重要生产工具,能以人力、畜力使石质碾盘做圆周运动,依靠碾盘的重力对收获的颗粒状粮食进行破碎去壳等加工。那个时候的农村,几乎每个村里都有几盘石碾。
  石碾,由碾盘(碾台)、碾砣(碾磙子、碾碌碡)、碾框、碾管芯、碾棍孔、碾棍等组成。石碾分上下两部分,上面的叫碾砣,下面的叫碾盘。碾盘和碾砣的接触面上,錾有排列整齐的中间深两边浅的碾齿,而碾砣上錾有排列整齐的一边深一边浅的碾齿,用以磨碎粮食。碾砣被固定在碾框上,而碾框是用硬木做成的架子,呈四边形。碾砣两头的中央有两个向里凹的小圆坑,里面固定着一个小铁碗儿,叫碾脐;在碾框的对应位置固定着两个圆形铁棒,与碾脐相对,凹凸相合,能自由转动。碾框的一端,中间有一孔,套在碾管芯上,而碾管芯是固定在碾盘正中央的一根金属圆柱。碾框上一般还凿有两个碾棍孔。
  石碾加工的活儿,我们叫推碾,就是在两边的碾棍孔各插上一根一米左右的碾棍,一根碾棍至少由一人推,逆时针推动碾棍,碾砣转动起来,石碾就开始工作了。当使用一段时间后,碾齿被磨平了,需要请石匠重新錾出碾齿来,赋予石磨以新的生命活力。
  农村有句俗语:“石碾不进家,石磨不出门”。为何石碾不能安在家里?据老人们说:因为一是石碾占地方,由于以前人家里房子都比较少,而且院子也不会很大,石碾除了人推之外,还可以用牛、驴等牲口来拉,得找个宽敞的地方,又不能偏僻,得方便四邻八舍的乡亲,如果安装到家里是很不方便的。二是增加开销。石碾使用一段时间后,碾齿就会被磨平了,这时候就需要请石匠来重新抠出碾齿来,当然请石匠可不是免费的。如果石碾在谁家,就需要谁家掏钱来请石匠,这无疑就增加了开支,因此人们也不愿意把石碾安装到自己家,如果安在外面,就是村里的东西,也就会有村里人共同掏钱了。另外,如果石碾在谁家院子里,别人去碾东西的时候,如果忘带一些工具,就会找主家去借,都是一个村的,又不能不借,这样就会增加这些工具的磨损程度,也就会增加开销。因此,就有了“石碾不进家”的说法。
  村里的茂林哥经过全家上下几辈人的经营奋斗,已是殷实之家,他乐善好施,积善成德,大约在1950年左右,花钱从别人家购买了这盘石碾。正好思平三爷爷的宅基只盖了三间北屋,东边闲着两间的地方,位置尚佳,就在此搭起了一间半敞棚子,把石碾安在了这里,无偿地为乡亲们解决了粮食加工的一大难题。民以食为天,茂林哥仗义疏财之举,可谓功德无量。
  后街有我们行政村的生产一队和生产二队。我们生产一队在全村的几个生产小队中人数最多,有300多口人。记得我们生产一队有两盘石碾,生产二队有一盘石碾。一队的一盘石碾在我们后街靠东些,在生产队里养牛、马、驴、骡子的饲养室南边,朋书叔的屋东边,石碾比较大,人们称“大碾”。“大碾”是盛年叔家的,原先在盛年叔家的南棚子安着,1964年遇到特大涝灾,南棚子倒了,就挪到了后来的地方。我家门口不远的这盘石碾相对稍小一点,论大小属于中等的,人们称“小碾”,就是茂林哥安的,碾盘直径103厘米,厚度10厘米左右;碾砣直径48厘米,分大头和小头。两盘石碾起码满足着我们生产一队300多人的使用需求,外加其他附近生产队的社员也有来使用的。这样,一盘石碾得满足大约200人使用需求。碾棍没有公用的,谁家推碾就得自家找上碾棍。
  平时推碾,主要粮食是玉米、高粱、地瓜干等。如果要碾为成品,推碾的人,要经过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碾压,看着碾出有点粉了,就用锣筛,锣筛漏出的细的粉存放到簸箕里或布袋里,在锣里筛不出的粗的则继续放到碾盘上再碾压,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直到最后只剩下麸皮筛不下粉来才作罢。如果要碾为半成品,则碾压的遍数少,不用成粉,把粮食碾碎,我们当地叫“拆子儿”。比如把玉米、高粱、地瓜干等碾碎,作为煎饼的原料,人们再把“拆子儿”浸泡,经过水磨磨成糊状的浆,就可以在煎饼鏊子上摊成煎饼了。
  当年人们以地瓜、玉米、高粱等粗粮为主食,人们在推碾时会掺上些榆树皮,放到碾盘上和其它粮食掺合起来,用石碾反复碾压成粉。这样可以增加粘性使食物不易散,同时吃起来滑溜、好咽。
  每到年底,除平时需要碾的粮食外,又多了小麦、谷子、黍子等,以便过年蒸点馒头、年糕。
  那时在农村的,绝对不会有人没体会过推碾的。一家推碾,全家上阵。有人负责推碾,有人负责用笤帚不停地将碾盘上溢出来的粮食扫回去,有人负责把碾盘上已经加工好的粮食,用簸箕不停地簸啊、筛啊。不论大人、小孩,但凡能走动的都推过碾,甚至不会走路的婴儿,也被大人抱着坐在碾棍上跟着大人推碾。只不过,有力气的是当然的推碾主力军,老弱病残可以做点轻快的活儿,帮着拾掇这拾掇那。
  家门口的这盘碾,一年四季,除了刮风下雨,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要推碾,必须提前占碾。占碾的方法很简单,在碾盘中间放一个小簸箕或者小笤帚什么的,有时还得提前预约排队。秋天粮食一收获,石碾就更忙了。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要推碾,石碾呈现出的则是紧俏,石碾只能连轴转,白天黑夜不停歇。
  推碾是个力气活,一提起来大多数人就犯愁。小时候我也经常推碾。推碾时,两只手抓住碾棍,前倾着身子,往前使劲推,不停息地围绕着碾道转。累了时,把胳膊压在碾棍上,用胸部推着碾棍转。
  那个时候,人们生活困难,家家户户全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斤油,割不了几次肉,少得可怜的小麦平时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顿儿,或者亲朋好友来了招待客人。人们以粗粮为主,肚子里没有“油水”,饭量很大,要不长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身体根本吃不消。所以,隔三差五推碾、推磨是家常便饭,成为很累人的一种体力劳动。“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包子再下手”,这是那个时候的流行口头语及真实写照。因为人们天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年到头没有闲工夫,推碾、推磨是劳动之余额外搭上的活儿啊。干了一天的活儿,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有时还要抽空推碾、推磨,很是辛苦,但是为了填饱肚子,没有别的法子啊!转碾道、磨道,转得人们人困马乏,有时使人头晕目眩。农户家里又没有牲口使役,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
  昔日的石碾,难有片刻的消停,一天到晚,日复一日,一年到头,年复一年,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充实而又忙碌。石碾时常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好像是劳累而发出的沉重叹息,仿佛也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碾屋有乾坤。有石碾的地方,就是村民聚集的地方,尤其是前来推碾、等碾的村民可在此啦呱聊天。碾屋也是社会的一角,社会上发生的事碾屋也会有,并且有碾屋独有的故事。比如有些为挨号或占碾吵架打仗的;有的孕妇快生产了,还挺着个大肚子推碾,因为推碾挤得流产或孩子早产的;还有因为在推碾的过程中发生纠纷,顺手抄起碾棍干仗伤着人的;偶尔也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碾屋栖息居住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现在农村加工粮食都机械化了,家门口的那盘石碾也因为新村规划,于20世纪80年代被安碾的茂林哥的孙辈向峰拉回家,没舍不得扔,放到角落已尘封多年。龙年春节前夕,向峰说起此事,勾起了我记忆的思绪。做了善事的,总会被人记在心底。劳苦功高的石磨,人们也不曾忘记。我离开家乡已经46年了,自己也到了古稀之年,老家门口的那盘紧密联系着众多人家锅台和饭碗,那盘立下汗马功劳的石碾,虽然早已被淹没在发黄的岁月深处,静静地躺着歇息了,但是回想起来在自己的脑海里仍记忆犹新!
  心有灵犀一点通。和住碾屋的西邻,族叔来年(思平三爷爷之子)忆起石碾的事,他也很有同感,随后给我发来一首他写的顺口溜,恰好契合我的心迹,抄录如下:
  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在时光的角落里,
  默默地诉说着,
  那些被遗忘的岁月。
  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见过家乡的繁忙与喧嚣,
  它碾过香甜的五谷,
  也碾过生活的苦涩和甘甜。
  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深深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那些曾经推碾的身影,
  虽然已经变得模糊。
  但记忆里时常想起,
  乡里乡亲的欢声笑语。
  老家门口的那盘石碾,
  是儿时的记忆,
  它曾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也见证了祖辈的汗水和辛酸。
  石碾虽已久尘封,
  也曾昼夜不停转,
  时光荏苒人已老,
  回忆往昔心绵绵。
  2024年2月9日,是农历大年三十,龙年除夕,在东营工作的向峰赶回村里。一到家,向峰就把当年的那盘石碾找出来摆好。向峰说:老沉老沉了,为了照这个像片放了淌汗了。特此分享,请君欣赏!
  (作者系东营日报社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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