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手擀面
单立文
“冬至水饺夏至面”,是我老家高密仁和爱国村的饮食风俗。母亲说,“吃了夏至面,一天短一线”。
“夏至”并非指夏天来到,“至”为极致的意思。夏至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日子,但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日子。
夏至有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
夏至这天要吃凉面条,俗称“过水面”。这天,太阳几乎直射北回归线,正午时分呈绝对(接近)直射状,北回归线地区就会出现短暂的“立竿无影”现象。
在古代,夏至时,妇女们相互赠送折扇、脂粉等物品,借折扇生风、以脂粉散体热所生的浊气,防生痱子。《酉阳杂俎·礼异》曰:“夏至日,进扇及粉脂囊,皆有辞。”
夏至时节,麦子基本收割完毕,用自家新打的小麦磨面,夏至做手擀面吃,还有庆贺丰收,迎接夏天到来的寓意。因此夏至面也叫入伏面。
小时候,每到夏至,母亲都要做一顿手擀面。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家家户户都很贫穷,除非节日和过生日,手擀面很不常见。
记得有一次我生病,吃不进饭去,母亲就做了一碗地瓜面手擀面(需要掺点玉米面或麦子面,才能擀成饼),我一气扒上了一大碗,病也好了一半。
母亲的手擀面真是一绝。洗净手,从面缸里用小瓢挖出半瓢细面,放进饭钵,少添一点水。三转二搅,像变戏法一样,干干的面粉眨眼工夫就变成了面团。
手擀面要想面有劲道,有时还要在面粉里加点淡盐水,再把面和匀。把面团放到案板上,再在一旁放一些粗面(玉米面)补。
准备就绪,母亲找出来大擀面杖,用毛巾擦拭一下,就擀起面来。不一会,一张大圆饼就擀成了。
擀面到底是个力气活,擀完一张饼,母亲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然后,母亲把大饼叠起长条来切面。就见母亲右手拿刀,左手半握拳压住饼条,大拇指比摁着饼条右前端,深吸一口气,马不停蹄,一口气切完。
于是,长舒一口气,两手一抄,又细又匀又长的面条,就像拉面一样,根根相连。等锅里的水烧沸腾了,母亲将面条轻轻投入锅中,待面条浮起来时,稍添加点凉水,或就用筷子来回搅拌一下。
当面条第二次沸腾后,就可出锅了。把面条捞到凉水里盆里一拔,不热不凉,正好大快朵颐,“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我们兄妹看到面条出锅,是等不及拔凉的。每人端着碗,拿着筷子,围住母亲,两眼紧盯锅里的面条。母亲只好用筷子一下一下把面条挑到每一个的碗里。我们只吹一下面条的热气,就扒(吃)了起来。
手擀面筋道、可口,吃到嘴里滑韧香软,很是暖胃,至今令人没齿难忘。
那年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高密农行乡镇营业所担任信贷员。所主任说,“时间过半,任务过半”,要求六月底清收完春天已经落实还贷计划的历年陈贷。
我手头只有东乡一户小额贷款需要上门清收,小额贷款都是大集体分劈债务,清收有难度。
我骑着自行车,冒着酷暑,来到农户家中。正赶上农户家轮到使用机器打场。我二话没说,放下车子,就上前帮忙。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夏收农活不说很活络,至少手不生。一开始用叉挑麦子,后来顶替户主往打场机里入麦子。直到日头偏西,才打完场。
贷户说,今日夏至,老婆子擀了面。人常说,夏至吃面,日后常见。我怕吃人嘴软,还贷瞎耍,就推脱说还不饿,等回所再吃饭。
贷户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就笑着说,吃碗面算不上受贿。再说,今年年景好,光打下的麦子足够还清旧贷。就凭帮俺打了场,俺也对分劈的贷款认账认还。
许是打场真累了,我连吃两碗手擀面,感觉跟母亲的手擀面一个味道。
回来跟主任汇报清收情况,主任说,怕不是又放了个烟幕弹?我心里顿时也慌慌起来。
到了月底,我正闭门思过,为没完成任务过半自责,心里佩服主任“姜是老的辣”。这时,记账员走进来告诉我说,贷户还清了陈贷,还感谢我帮忙打场,也没顾上好好招待。
我如释重负,就像小时候吃母亲做的手擀面,一碗下肚,小小的满足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夏至手擀面不是普通的面条,面里有浓浓的爱意和难以割舍的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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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立文 (字 文方 )男,1966年3月生,1987年山东农业大学农村金融专业毕业。中国农业银行作协会员,有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等媒体发表和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