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古籍文献
●古典名著与青州
编撰:王世昌
青州古籍文献编委会
二〇〇八年十月
目录
《三国演义》与青州《水浒传》与青州
《红楼梦》与青州
《醒世恒言》与青州《聊斋志异》与青州《录鬼簿》与青州《海岱会集》与青州《水经注》与青州
《齐民要术》与青州
古典名著与青州
青州,乃古九州之一。它西据鲁泰山脉,东瞰胶东半岛,南扼沂淮孔道,北接千里沃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几千年来,在这块土地上,不知演绎了多少波澜壮阔的历史故事。朝代更迭、民族战争、农民起义、藩镇割据、文坛风云、变法改制、革命运动等重大历史事件,无不给后人留下说不尽的话题。发生在青州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有的给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以重大影响,有的促进家了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有的加速了中国某些文化传统的形成,有的改变了当地的风土人情。由于青州的特殊地位,文人墨客多会于此。他们有的就是青州人,有的虽不是青州人,但却与青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影响广泛深远的这些事件,不可能不进入他们的视野,成为他们的写作素材,写进古典文学名著和相关文化典籍之中。《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聊斋志异》《醒世恒言》等文学名著中,都有对青州历史事件、传奇人物、草莽英雄、爱情故事的生动描写。元代戏曲史料性著作《录鬼簿》也记载了青州的元曲大家王秀廷、刘庭信的生平创作。元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于钦编著的《齐乘》更是详细记载了青州的山川、分野、土地之宜,人物之秀,成为研究青州历史的基本依据。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青州巨洋水、石沟何、浊水(北阳河)、长沙水(南阳河)等十多条河流的记述更为详尽。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海岱会集》,完全是当时青州名流刘澄甫等留下的诗坛奇葩。总之,许多古典名著都与青州有联系。下面让我们走进青州,走进古典名著,体验一下青州的恒久魅力吧。
《三国演义》与青州
东汉末年,封建统治者昏庸腐朽,狼心狗行之辈,衮衮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朝政日非,生灵涂炭,激起了广大人民的强烈反抗,爆发了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
黄巾领袖张角利用“太平道”大力发展信徒,很快,道徒遍布全国,人数多达百万之众。他们提出“苍天当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约定时间,头戴黄巾,发动起义。张角自称“天公将军”,率各路起义军攻城掠地,纵横驰骋于青、徐、荆、扬、幽、冀、兖、豫八州之地,对东汉朝廷形成了巨大的威胁。于是朝廷调兵遣将,对黄巾军残酷镇压。而各路诸侯,趁机招兵买马,扩充兵力,拥兵自重。由于黄巾军缺乏作战经验,大多数部队相继失败。但青州的黄巾军却没有受到大的损失。其他各州的黄巾军余部,纷纷汇集到青州,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黄巾军。他们且战且耕,实力大增,发展到百余万人。青州黄巾军转战青、兖、冀州之间,击败北海相孔融,杀掉济北相鲍信,消灭了兖州刺史刘岱的主力。然后,集结于兖州地区。
而靠镇压黄巾军起家的董卓、袁绍、曹操、刘备等军阀也在青州一带展开争夺、混战、割据。发生在青州的这些故事,大多被写进了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之中。
第十一回《刘皇叔北海救孔融,吕温侯濮阳破曹操》中就描写了一次在青州进行的重要战役。
黄巾军占领青州后,继续东进,围攻孔融镇守的北海国(治所在今昌乐尧沟)。孔融首先与张饶率领的二十万黄巾军交战,结果连战连败,只好退守朱虚县(今临朐东南)。黄巾军退去。不久,黄巾军管亥又率军来攻打。孔融转战到都昌(今昌乐东北),被管亥层层包围,战事十分激烈。这次战役,文学名著《三国演义》这样描绘:
忽报黄巾贼党管亥部领群寇数万杀奔前来。孔融大惊,急点本部人马,出城与贼迎战。管亥出马曰:“吾知北海粮广,可借一万石,即便退兵;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孔融斥曰:“吾乃大汉之臣,守大汉之地,有粮米与贼耶?”管亥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孔融,融将宗宝挺枪出马;战不数合,被管亥一刀,砍宗宝于马下。孔融兵大乱,奔人城中。管亥分兵四面围城,孔融心中郁闷。次日,孔融蹬城遥望,贼势浩大,倍添忧恼。
这时,少年英雄太史慈前来投靠。孔融赠与衣甲鞍马,派他去请担任平原相的刘备前来增援:
太史慈星夜投平原来见刘玄德。施礼毕,具言北海被围求救之事,呈上书札。乃同云长、翼德点精兵三千,往北海郡进发。管亥望见救军来到,亲自引军迎敌;因见玄德兵少,不以为意。
玄德、与关、张、太史慈立马阵前,管亥愤怒直出。太史慈却待向前,云长早出,直取管亥。两马相交,众军大喊。量管亥怎敌得云长,数十合之间,青龙刀起,劈管亥马下。太史慈、张飞两骑齐出,双枪并举,杀人贼阵。玄德驱兵掩杀。城上孔融望见太史慈与关、张赶杀贼众,如虎人羊群,纵横莫挡,便驱兵出城。两下夹击,打败群贼,降者无数,余党溃散。
刘备帮助孔融击败黄巾军后,又上表向朝廷推荐孔融任青州刺史。青州黄巾军不能攻克北海,就会合三十万人向西转战,进攻泰山郡(今泰安东北)。不久,遭到幽州刺史公孙瓒的突然袭击,辎重尽失,只好转向兖州进攻,杀兖州刺史刘岱,声威又大振。可是,黄巾军辎重尽失,后勤补给极为困难,再加上群辈相随,带有大量的家眷,行动极为不方便。
起义军的根据地是青州,而此时,袁绍部将臧洪与公孙瓒部将田楷正在青州大战,百姓纷纷逃离青州,所以,青州黄巾军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青州避战养息,屯田生产。就在这时,起义军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曹操。他带领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训练有素,战斗力较强。他抓住青州黄巾军行动不便、补给困难的弱点,避免正面冲突,采取轻骑突袭的战术,袭扰黄巾军。在这种情况下,黄巾军一面向青州退却,,一面与曹操谈判,企图动员曹操一道反汉。青州黄巾军曾给曹操一封檄书,其中有这样的话:
昔在济南,毁坏神坛,其道乃与中黄太已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汉行已尽,黄家当立,天之大运,非君力所能存也。
意思是说,你担任济南相的时候,曾毁坏汉室的神坛,这种做法与黄巾军信奉的“太平道”是相同的。汉朝运数已尽,黄天当立,汉朝不是你的力量所能救的得了的。你不要受朝廷迷惑,应与黄巾军同心合力,推翻汉朝。这里,竟天真地把曹操引为同道。聪明的曹操将计就计,利用同道关系,对处于困境中的青州黄巾军进行诱降。
就这样,双方一边交战,一边谈判,这支强大的青州黄巾军终于在曹操所谓宽待的条件下接收了改编。曹操收编的黄巾军三十余万人,另加随军男女老幼眷属共一百万。曹操从中选拔精锐十余万人,号为“青州兵”,成为他争夺天下的主力部队。同时,他还学习青州黄巾军且战且耕的做法,把黄巾军的随军家属及其所携带的耕牛农具,作为基本劳动力和生产资料,设置屯田,组织生产,为作战部队提供物资保证。
应该说,曹操在有“青州兵”之前,并不得志。他做过县令的属官“尉”,又因破黄巾军有功被封为济南相,后又进京任典军校尉。这时候的曹操还有些忠君报国的思想。他刺杀董卓未成,与陈宫演了一出捉放曹的戏。后又矫诏起事,会合十八路诸侯,讨伐逆贼。无奈,大家各怀异心,不能成事。曹操心灰意冷,只好引军回山东去了。这时的曹操兵微将寡,还是一副落魄的样子。
但是曹操毕竟是一个善于捕捉机遇的英雄,收编“青州兵”就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举措。收编完成后,捷报报到长安,朝廷加封他为镇东大将军。自此,曹操威名日重。有了这十万“青州兵”作家底,曹操又招贤纳士,广揽英才。很快,曹操文有谋臣,武有战将,威震山东。于是,野心迅速膨胀,完成了从能臣到奸雄的转化,开始了统一天下的征战。“青州兵”跟随曹操战濮阳,破吕布,取徐州,灭袁术,战官渡,败袁绍,下荆州,降刘表。十几年的时间,曹操就把中国北部地区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了。这期间,“青州兵”立下了汗马功劳。
曹、袁官渡之战,是曹操统一中原的关键战役,也是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当袁绍以数十万大军来犯时,曹操用于迎敌的部队只有七万人,但有“青州兵”作中坚,战斗力极强,加上曹操用兵得当,先以五千精兵偷袭乌巢,烧其粮草,又趁势八路出击,大破袁绍于官渡,所杀八万余人,血流盈沟,溺水死者不计其数。由此可见“青州兵”的骁勇,也可看出对于曹操取胜的作用。
“青州兵”从组建到曹操死去,三十年间,其精锐部分,始终保持单独编制,并受到某种特殊待遇。其兵源补充,也必须是从原来黄巾军屯田户中选拔。因此,“青州兵”带有职业兵和世袭兵的特点。后来,曹操的军队扩大,分为中军、外军、州郡军三类,“青州兵”属于中军,驻扎京城许昌,负责曹操的宿卫,同时跟随曹操出征,是曹操的近侍部队,经常化用在最为关键的战斗中。“青州兵”也惟曹操是从,不听别人的号令。当曹操死后,“青州兵”竟“擅击鼓相引去”,自行决定解甲归田。曹氏政权不但没有武力镇压,反而“作长檄告所在给其廪粮”,传令各地对返乡的青州兵给予款待。
“青州兵”的结局,大概都回到青州老家,得到了曹魏政权的妥善安排。
“青州兵”作为一支被收编的农民起义部队,竟三十年如一日,对曹操忠心耿耿,惟命是听,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南征北战,拼命流血,可见曹操是何等地善于笼络人心,凝聚部队。曹操与“青州兵”的故事,真是小说塑造人物的神来之笔。
《三国演义》是文学著作,三分史实,七分虚构,但曹操靠“青州兵”起家的故事,却是见于信史的。《三国志·魏书·武帝纪》的记载与《三国演义》的描述是大致相同的。
至于军阀们在青州的割据、混战,《三国演义》中多处回目中都有描写,其主要情节如下:
初平二年(191年),割据幽州的公孙瓒击败黄巾军后,趁势进军青州,任命自己的部将田楷为青州刺史,青州各地的郡守、县令,也全由公孙瓒的部下担任。
而占据冀州的袁绍不甘心青州落在他人之手,便集结兵力,派部将臧洪任青州刺史,率军数万,与田楷在青州大战。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兵士疲惫,军粮殆尽,双方伤亡惨重。双方的兵士四处劫掠,奸淫烧杀,荼毒百姓,青州一带遭受巨大破坏。
初平四年(193年),袁绍又改任他的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率领大军来争夺青州。此时,青州有三个刺史并存:朝廷任命的刺史孔融无力与其他诸侯争衡,只好困守北海国,周旋自保;公孙瓒任命的刺史田楷占据临淄,拥兵固守;袁绍任命的刺史袁谭陈兵郊外,虎视眈眈。直到汉献帝派太仆赵歧前来调和,三方才借机息兵,青州才暂时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兖州、徐州的战事又起。曹操收编“青州兵”后,实力大增,并接替了兖州刺史的职务。为了报杀父之仇,向徐州刺史陶潜进军。陶潜无奈,向公孙瓒的青州刺史田楷和平原相刘备求救。田楷与刘备率兵援助陶潜,曹兵退走。陶潜演了一出三让徐州,刘备留了下来,当了刺史,田楷带兵回防青州。后来,吕布到徐州投奔刘备,并夺取了徐州刺史的职位。刘备转而投靠了曹操,曹操自河南移兵东下,消灭吕布。不久,刘备又离开曹操,领兵占领徐州,公开反对曹操。曹操再次带兵东下,击败刘备,平定徐、兖二州。从而占有了整个山东南部地区。刘备失败后,昼夜飞奔七百里,来到青州,得到袁绍之子袁谭的盛情款待,随即又赶到冀州,加入到与曹操对抗的袁绍一边。
建安元年,(196年)青州的局势发生重大变化。袁绍在河北逐渐取得优势地位,便派袁谭向田楷进攻。据守临淄的田楷不敌,兵败弃城而走,公孙瓒的势力退出青州。袁谭占据临淄,继续进军北海。朝廷任命的刺史孔融据剧县固守,自春至夏,部队伤亡严重,士兵仅剩数百人。在流矢如雨、戈矛相接的紧张情势下,孔融仍然凭几读书,谈笑自若,被传为美谈。夜间,剧县城被攻破,孔融仓惶逃奔,妻子被袁谭俘虏,青州置于袁绍的势力之下。
袁绍占领青州后,继续向公孙瓒用兵,于建安四年(199年)彻底消灭了公孙瓒,占有青、冀、幽、并四州,成为北方最大的割据势力。曹操则处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有利政治地位,并占有中原广大地区,与袁绍展开了争夺中原的最后决战。为取得有利的态势,曹操派出在山东地区很有影响的臧霸为青州都督,率精兵攻取北海等郡国,驻军益都(今寿光益城村),迫使占据临淄的袁谭采取守势,无暇援助袁绍。
建安五年(200年)袁绍在官渡与曹操展开决战。曹操以少胜多,打败袁绍,击杀袁绍军士八万余众。袁绍自此一蹶不振,不久病死。袁绍幼子袁尚继位,占据青州的袁谭不服,兄弟之间互相攻伐。袁谭屡战屡败,退保平原,向曹操求救。曹操趁机进军青州、冀州,先后翦灭袁尚、袁谭,收降袁谭留守青州的别驾王修,自此青州纳入曹操统治之下,并成为曹操稳固的后方战略基地,为他统一中国北方大部地区,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三国演义》中,青州是各军阀反复争夺的战略要地,是他们混战的重要战场,又是曹操发家之所,因此,《三国演义》中写到青州的内容很多很多。读者如有兴趣,可细读《三国演义.》全文。
《水浒传》与青州
文学名著《水浒传》描写了梁山泊一百单八将的传奇故事,其中,有二十几位来自青州。有些故事就发生在青州这块土地上。
北宋实行“重文轻武、内重外轻”的政策,对官吏给予优厚的待遇,养着大量军队拱卫京师,造成了严重的冗兵冗官和积贫积弱的局面。朝廷对外屈膝妥协,动不动就大量赔款。为解决财政困难,支付浩繁的费用,朝廷对内残酷盘剥百姓,使得民不聊生。再加上皇上昏庸,官吏贪婪腐败,压榨欺侮百姓,农民走投无路,被逼无奈,纷纷起义。比较著名的就有王小波起义、宋江起义、杨么起义、方腊起义等等。
宣和元年(1119年),在山东梁山泊一带,宋江与吴用、卢俊义、杨志等三十六人发动起义。他们以梁山泊为根据地,出没于青州、济州、濮州、郓州各地,被北宋王朝称为“京东贼”、“山东盗”。
宋江,郓城人,性情豪放,乐于助人。元代陈泰在《所安遗集·江南曲序》中说:“‘宋之为人,勇悍狂侠。”他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在当地百姓中很有威望。宋江等人被逼上梁山,举起起义大旗后,许多渔民、农民纷纷上山参加起义。在青州境内落草的一些江湖好汉,也纷纷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如鲁智深、武松等。一些驻守青州的骁勇战将也义归水泊梁山,如呼延灼、秦明、花荣等。他们一起拿起武器,与前来镇压的官兵展开英勇的斗争。他们每攻打下一个州县,便开仓放粮,救济穷人,深受群众的拥护,力量很快壮大起来。
宋江起义的消息传到京城,北宋朝廷起初并没有十分重视。宋徽宗只是下了一纸诏书,说京东东路发生叛乱,命令东西路提刑督兵捕杀。宋朝廷以为轻而易举便可以将起义军消灭,可形势的发展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由于宋军久不征战,缺乏训练,战斗力极差。而宋江则才干过人,其属下的三十六人,个个都是强悍勇猛之士,把追剿的官军打得落花流水。
从有限的文献记载可以看出,起义军在宋江等人带领之下,迅速发展。他们离开梁山泊,向东转移,矛头直指青州地区。一路上,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狠狠打击了贪官污吏和地方豪绅。朝廷大为震惊,下诏令名臣曾孝蕴为青州知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率众“剿贼”。曾孝蕴上任后,在青州设置重兵,对付起义军。宋江等人攻打青州不成,便采取避实就虚的战术,冲出重围,向南转移,占领隶属青州的淮阳郡,威震京师汴梁。宋徽宗急忙调兵遣将,部署围剿。宋江只好放弃淮阳,回兵北上。结果,在沂州遭敌伏击受挫,只好转入蒙山坚持斗争。不久,又向东发展,在密州沿海夺得大船十几艘,乘船到达海州。
海州知州张叔夜,是个老奸巨猾的官吏。他派奸细摸清了宋江义军的活动规律,招募数千敢死队员,设下埋伏,出动轻装官兵,前往海边诱战。起义军麻痹大意,上岸追击官军,陷入张叔夜的埋伏圈。加之船只被伏兵烧毁,起义军斗志涣散,在张叔夜的威逼利诱下,宋江起义军曾江等人投降了宋王朝。张叔夜因招降宋江有功,被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青州知州、京东东路安抚使。
《水浒传》中关于宋江的故事,肯定是作者进行了充分的想象、虚构、加工而成的,但宋江曾转战青州是确有其事的。书中描写的发生在青州的故事,笔墨比较集中的有两处。一处是从三十二回至三十五回。说的是宋江怒杀阎婆惜后,为逃避官司,前往青州投靠清风寨知寨花荣。行至清风山时,被在山上落草为寇的小喽罗捉上山去,绑在将军柱上。就在将要被剜出心肝做醒酒汤的紧要关头,宋江叹道:“可惜宋江死在这里。”这句话不但救了自己的性命,还被清风山强人头领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奉为兄长,留在山上饮酒数日。其间,宋江说服矮脚虎王英,救了被掳上山的清风寨知寨刘高的夫人,并让人把她送下山去。不想宋江投奔清风寨花荣后,知寨夫人恩将仇报,反诬宋江说:“兀那个黑矮汉子,便是前日清风山抢掳我上山的贼头。”宋江被打得皮开肉绽。刘高又把他用铁索锁了,装入囚车,准备押往青州府去。
花荣听说后,急忙修书一封,替宋江求情。刘高非但不放宋江,反指责他“与强贼通同”。花荣只好带着军士救出宋江。刘高趁宋江夜间投奔清风山的机会,再次捉了宋江,并给青州知府慕容颜达送信,要他派兵押解送江去青州府处置。青州府督监黄信又与刘高合谋,用计赚得花荣,监押着宋江、花荣两辆囚车,取路奔青州而来。清风山好汉燕顺、王英、郑天寿劫了囚车,再次救了宋江花荣。上山后,他们设计擒获了前来征讨的青州指挥司兵马统治霹雳火秦明,并派人冒充秦明杀人放火,攻打青州城。慕荣知府一个不留地杀了秦明的妻儿老小,秦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逼无奈,也加入了宋江一伙。秦明又一人一骑,叫开清风寨栅门,劝说黄信也入了伙。宋江、花荣、燕顺、王英、秦明等人一起攻入刘高所在的清风南寨,把刘高的一家老小尽都杀了,把所有家私、金银、财物、宝货之资,都装了车子,再把马匹牛羊,尽数牵了。花荣自到家中,将应有的财物等项,装载上车,搬取妻小、妹子,一起投奔梁山泊而去。一路上,他们又吸收了江湖好汉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入了伙。这次,青州共有九位好汉加盟梁山,使梁山头领增加到二十一位。这不仅大大增强了梁山的势力,更重要的是,“青州帮”都是宋江的亲信,为以后宋江架空晁盖打下了组织基层。
书中说:“这清风山离青州不远,只隔着百来里。”又说:“清风镇却在青州东南上”,并对清风山的险峻作了这样的描述:
这座山生得古怪,树木稠密,八面嵯峨,四周险峻,古怪乔松盘鹤盖,杈枒老树挂藤萝。瀑布飞流,寒气逼人毛发冷;绿阴散下,清光射目梦惊魂。涧水时听,樵人斧响;峰峦特起,山鸟声哀。麋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狐狸结队,寻野食前后呼号。若非佛修行处,定是强人打劫场。
看来,此处山势陡峭,植被茂密,野生动物种类繁多,风景优美,是现代旅游的理想去处。今天青州西南四十里有座山峰,山顶古寨犹存。据考证,这里就是宋元时期驻兵之所,曾有“清风寨”、“桃林寨”等名称。现在,有人正在准备开发清风寨景点,恢复一些水浒景观。建成后,肯定游人如织。
当然,小说中清风山的准确位置还不好确定。有人认为在临朐境内,也有人认为就是青州王坟镇境内的清风山。对此,我们不必太认真。小说家笔下,海阔天空,信手拈来,描绘故事情节,歌颂农民起义,对时间、地点不太较真。《水浒传》中,弄错方位的情况比比皆是,如宋江劝大家入伙梁山时竟说:自这(青州)南方有个去处,地名唤作梁山泊。说梁山在青州南面,真有点南辕北辙了。不过,这种时空上的变幻,倒也增加了小说的浪漫主义色彩。
《水浒传》中第二处写青州,是第五十七回到五十八回。主要内容是“三山聚义打青州”。说的是晁盖、宋江率梁山好汉攻破高唐州,将高俅的哥哥高廉“一家老小良贱三四十口,处斩于市”,“再把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并高廉所有家私,尽数装载车上”,回梁山泊。高俅得知后,奏明朝廷,派汝宁郡都统治呼延灼为统帅,百胜将军韩滔为正先锋,天目将军彭玘为副先锋,拣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约会起程,收剿梁山泊。交战初期,天目将军彭玘被一丈青扈三娘用红锦套索捉去,并归顺了梁山。随后,呼延灼凭借连环马大胜晁盖、宋江。为了对付“四面是水,无路可进”的梁山泊,呼延灼又奏请高俅,调来了善造大炮的轰天雷凌振。晁盖、宋江派李俊、张顺、三阮兄弟等人智取凌振,劝他入了伙。接着,又赚取善使钩镰枪,能破连环马的徐宁,训练了一批钩镰枪手。呼延灼不知内情,又率领连环马队与宋江交战。结果部队被凌振的子母炮轰得大乱,又被徐宁破了连环马。韩滔被活捉,呼延灼侥幸逃走。
呼延灼折了许多官兵人马,不敢回京,只好骑着御赐踢雪乌骓马投奔有一面之交的青州慕荣知府。路上,又被在青州桃花山落草的强人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盗走了御赐乌骓马。呼延灼径到青州府堂阶上,参拜了慕荣知府,只得把上项诉说了一遍。慕荣知府建议他,“先扫清桃花山,夺回那匹御赐的马,却连那二龙山、白虎山两处强人一发剿捕了时,下官自当一力保奏,再教将军引兵复仇”。
慕荣知府借给呼延灼马步军两千,又与了他一匹青鬃马。呼延灼带领兵马,径往桃花山夺马。周通与呼延灼交战,不能得胜,只好向二龙山落草的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行者武松求救。于是,桃花山、二龙山的头领们带领各自的喽罗们与呼延灼展开厮杀。大战几十回合,难分胜负。正当呼延灼纳闷时,慕荣知府派人来唤,“白虎山强人孔明、孔亮引人马来青州借粮,怕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呼延灼听了,带领人马,连夜回青州去了。刚到城下,就见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率一彪人马来到城边准备攻城,救他叔叔孔宾。呼延灼便迎住厮杀,与孔明交战二十余合,便把孔明活捉了去。接着,引军掩杀,活捉孔明士卒一百余人。孔亮大败,慌忙逃奔。正行之间,猛可里撞见了引军准备回二龙山的武松、鲁智深、杨志等人。孔亮把救叔叔陷兄之事,告诉了一遍。武松便向鲁智深、杨志建议:“俺们可以义气为重,聚集三山人马,攻打青州,杀了慕荣知府,擒获呼延灼,夺取府库钱粮,以供山寨之用。”鲁智深响应道:“洒家也这般思想。”便使人去桃花山报知,“叫李忠、周通引孩儿们来,俺三处一同去打青州”。但杨志担心“青州城池坚固,人马强壮,又有呼延灼那厮英勇”,提出派人去梁山泊请宋江前来,并力攻城。
于是,他们一边同桃花山李忠、周通于青州城下聚集人马,准备攻城,一边派人去请宋江。宋江亲自引领二十个头领、三千人马,分五路来到青州城下。宋江见三山人马攻城三五次,各有输赢,便采用吴用的计策,引诱呼延灼追击,使他掉入陷坑,将他活捉。又用“招安报国论”说服呼延灼投降入伙。呼延灼听从吴用安排,假称“逃得性命回来”,赚开城门。宋江和三山人马,杀进青州城,杀了慕荣知府,“救出孔明,并他叔叔一家老小”,“把府库金帛,仓廒米粮,装载五六百车。又得了二百余匹好马,在青州城里作个庆喜筵席,请三山人马同归大寨”。
这次三山聚义打青州,梁山泊又得了呼延灼、鲁智深、杨志、武松、施恩、曹正、张青、孙二娘、李忠、周通、孔明、孔亮十二位新头领。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其中二十一位来自青州的战斗中。可以说,青州对梁山泊的发展壮大,功不可没。对宋江也至关重要。三山聚义打青州后,他羽翼日益丰满,威望更加提高,也更加公开的推行起他那“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投降招安路线。
青州三山今何在?现在的青州境内,有二龙山、白虎山。白虎山位于邵庄镇刁庄北,逶迤十三个山头。有的山头上还有石头围墙,看来,过去是强人结寨落草的地方。是否与梁山好汉有关,不得知。二龙山,又称大、小龙山,位于城西南三十里处。整个山分五个山头,方圆二三十里,东西走向。站在高处眺望,山势所呈现的龙首、龙身、龙尾清晰可辨。山虽不高,悬崖峭壁,十分险要。而且荆棘丛生,乱石遍地。难行处,人们只有四肢并用,才能前行。山的半腰有一石洞,名曰“龙山洞”,又名“藏兵洞”。洞口两米见方,洞深四十多米处,突然高阔三四米,再往里去,又骤然变窄,人只好卑躬屈膝行。约五六米,又见开阔,人可以站立。
从“龙山洞”往上,便是极顶。顶部兀立着石崮数簇,很是险峻。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巨石上,有臼米的石窝。龙山洞上方,有一直径十厘米的石孔,为旗杆窝。北侧,有饮马槽,直径五米,深两米,想来当年战马数量不少。山前的大王堂村,就是因北宋时鲁智深、杨志在此占山为王而得名。《水浒传》十七回说,花和尚单打二龙山,青面兽双夺宝珠寺,说的就是这座山。山后有观音堂,当年鲁智深、杨志领兵在此时,山前练兵,山后念佛,文武并存,动静合一。据传,鲁智深当年就是从山后登上的二龙山。
此山离青州城较近,似乎不利于绿林好汉生存,但鲁智深、武松、杨志都是盖世英雄,官军闻风丧胆,他们专拣离城近的地方落脚,打家劫舍,威慑官府,也为可能。况且,北宋末年,人烟稀少,青州府辖临朐、临淄、寿光等六个县,偌大的地盘,仅有十几万人口,即使离城三十里,也是荒凉之地了。
桃花山,青州境内今无此山。但青州自古盛产蜜桃,桃花遍布山岭,说不定那座山头,历史上曾叫过桃花山。这有待于《水浒传》爱好者进一步考证了。
《红楼梦》与青州
脍炙人口的文学巨著《红楼梦》以宝、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为线索,描写了贾、史、王、薛四大贵族家庭的兴衰,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多方面的社会生活。故事内容多为发生在江南金陵之事,但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嫿词》,却记叙了发生在青州衡王府的一段风流佳话。
明宪宗第七子朱祐楎,被封为衡恭王,弘治十二年就藩青州,传世六世七王。朱祐楎到达青州后,大兴土木,在今青州城西南建造了规模宏大,气势恢弘的衡王府。府第东至东华门(今偶园街),西至西华门(今冠街),北至后宰门(今朝阳街),占地近十五顷。在建造风格、内部装饰以及人员配备上,与北京的皇宫极为相似,只是规模小些,人员少些,俨然国中之国。至清初,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夷为平地。
衡王府留到现在的只有石坊两座,在今益都卫校以南,南环路以北。石坊是王府门前甬道上的建筑,百姓称为午朝门。石坊南北两座,相距43.5米,建筑形式相同,尺寸大小一致。两石坊皆为四柱三门牌楼式结构,由28块巨石雕刻而成。东西宽11.5米,南北深27.8米,座为须弥状,高1.2米,宽1米,三层。下层刻兽足状案底纹和仰莲纹,中层刻牡丹、莲花图案,上层刻饰底狮子、麒麟、缠枝牡丹、莲花,其中拐角处刻出的钻狮图案,世所罕见。
底座上立石柱,为方形,插于须弥座中部,中间二柱高六米,两侧柱高四米。每柱南北各镶嵌立式透雕的巨龙一条。四柱上方,中间嵌置横匾,匾上浮雕二龙戏珠和斗拱图案。中门上嵌两匾,匾上题字皆为剔底阳文。南石坊两面分别为“乐善遗风,象贤永誉”;北石坊则为“孝友宽仁,大雅不群”。由现在的石坊,可以想见当年衡王府的荣华威风。
《老学士闲征姽嫿词》中的林四娘,就出在这座衡王府中。书中写道,贾政与众幕友谈论寻秋之胜,一改往日的正经面孔,说起,当日曾有一位王曰“恒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既好色,又好武,选了许多美女,日习武事。其中有位林四娘,姿色出众,且武艺超群,遂命她统辖诸姬,称为“姽嫿将军”。次年,青州城外流贼作乱,恒王出战,兵败被戮,城内文武官员吓破了胆,皆欲献城投降。唯林四娘义照肝胆,为报恒王知遇之恩,率众女将连夜出战,杀向贼营。但因寡不敌众,最终血染沙场,柳折花残,全部殉难。
这里说的恒王,乃确有其人,即明朝成化皇帝第七子朱祐楎。“恒”与“衡”音同意近,曹雪芹的笔法是“假语村言,真事隐去”,故以恒王代衡王。史载,衡王风流倜傥,醉心研究琴棋书画,喜欢读书写字,书法很精,自号“乐善子”。现遗存的衡王府石坊,匾额书“乐善遗风,大雅不群”,说明他社会名声挺好。
至于林四娘,史不见经传,但青州民间有她的传说。蒲松龄所著《聊斋志异》有《林四娘》篇,言衡王府宫女林四娘,遇难而死,鬼魂与陈生幽会,意绪风流,色艺双全,作诗“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望青天;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含悼念故主衡王之情。
发生林四娘故事的青州,距离曹雪芹所在的京城千里之遥,为什么能被曹雪芹写入《红楼梦》呢?原来《林四娘》中的陈生,即陈宝钥,字绿崖,福建晋江人,明朝举人。最早任郑成功的协理礼官,后降清。顺治十八年,任职青州海防道。康熙元年,清廷委派陈宝钥招降南明残部,命周亮工代之。此后,又任江南驿传盐驿道兼扬州钞关、贵州粮驿道等职。吴三桂反清,陈宝钥跟从,被委以按察史等职。后复降清,回乡终老。陈宝钥任职青州,留下了与衡王府故人林四娘相恋的爱情故事,蒲松龄写入了《聊斋志异》。这个与衡王府有关的故事通过周亮工和曹寅,为曹雪芹所熟悉,从而写入千古名著《红楼梦》。周亮工,字元亮,江西金溪人,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因事被弹劾,贬为青州兵备佥事。他为政刚方严肃,奸官猾吏都惧怕他。在青州任上,发生旱灾,他请求上司进行赈济。周亮工担心办事衙门迟缓,亲自派人到各地交通要道张贴告示,安抚人心。然后对照赋籍,核定赈济民户,使胥吏不能从中渔利。发放赈灾款粮时,他单骑进入民户,检查核对。此事过后,青州各县士民立德政碑五处。周亮工是曹雪芹祖父曹寅的老师,所以曹寅很可能从周亮工处听到此事。也有人认为,曹雪芹是从另外的途经得知此事的。他的祖母李氏是青州昌邑人,而《红楼梦》中荣、宁二府祖先胶东侯贾复所封六县之一的下密所在地,也是昌邑故国,属青州,曹雪芹很可能从祖母处得知一些素材。我想,对此不必深究。
《红楼梦》中,贾政讲林四娘的故事,是以此为题,让贾宝玉叔侄三人作诗,考他们的学问。年仅十三岁的贾兰先写出:“姽嫿将军林四娘,玉为肌肤铁为肠,捐弃自报恒王后,此日青州土亦香。”平铺直叙,虽无新意,也还凑付。花花公子贾环是首五言律诗,纯属应付公事。最后完成的是贾宝玉。这贾宝玉乃是天下第一情种,尊女轻男,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就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又因晴雯刚刚含冤死去而内心凄苦,听了林四娘的故事,自然触动心弦,引起共鸣。他慷慨悲歌,一发而不可收。他拟白居易《长恨歌》,写出一首三百字的《姽嫿词》。他写道:
恒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习骑射。浓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弓为自得。眼前不见沙尘起,将军俏影红灯里。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绡。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蜂。王率天兵思剿灭,一战再战不成功。腥风吹折陇头麦,日照旌旗虎帐空。青山寂寂水嘶嘶,正是恒王战死时。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沙鬼守尸。纷纷将士只保身,青州眼见皆灰尘。不期忠义明闺阁,愤起恒王得意人。恒王得意谁数行,姽嫿将军林四娘。号令秦姬和赵女,艳李秾桃临战场。绣鞍有泪春愁重,铁甲无声夜气凉。胜负自然难预定,势盟生死报前王。贼势猖獗不可敌,柳折花残实可伤。魂依城郭家乡近,马践胭脂骨髓香。星驰时入报京师,谁家女儿不伤悲。天子惊慌恨失守,此时文武皆垂首。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我为四娘长太息,歌成余意尚彷徨。
宝玉的《姽嫿词》,首先写恒王秾歌艳舞不成欢,遂命令一群美女列阵挽戈,演习骑射,欣赏她们难举矛剑的娇姿,嗅闻她们操练呼喊时的口舌之香。一个好武又好色的王的形象跃然纸上。接着,描写恒王率兵征战,一败再败,战死沙场,将士纷纷逃亡的场面。继而,以无比崇敬的心情,饱含深情的笔触,极力写林四娘的风流隽逸,忠义慷慨,知恩图报,号令秦姬赵女,奔赴战场拼命厮杀,殉身于王的举动。最后,发出了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阁林四娘的感叹。全诗通过委婉铺叙,映衬对比,气氛渲染,议论抒情等艺术手法,塑造了一个重仁重义,视死如归的巾帼女侠形象,读来令人慷慨悲切,荡气回肠。全诗不仅是对林四娘的赞美,更是对封建士大夫的愤慨,对女性的肯定,对轻视妇女的批判。身居高位,享有丰厚俸禄的文武百官,面对猖獗的贼势,却贪生怕死,束手无策,远远不及一个柔弱女子林四娘,具有鲜明的反封建的思想。
《红楼梦》中诗词众多,但是贾宝玉的《姽嫿词》与林黛玉的《葬花词》不仅篇幅长,而且艺术水平也高,堪称双绝。《姽嫿词》写青州风流恒王之事,值得一读。
《醒世恒言》与青州
明末文学大家冯梦龙,广泛收集了宋元话本和明代的拟话本,精心加工整理,编纂成一套短篇小说集,合称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数百年来,这套小说,在我国广大读者中,影响极大,堪称宋元话本的精品。而《醒世横言》第三十八回《李道人独步云门》,写的就是发生在青州云门山和青州城里的故事。主人公是青州巨商李清。
冯梦龙家居江苏长州,远隔青州几千里,何以对发生在青州的故事情有独钟?对此,未见信史记载。据推测,可能是因为当时青州经济繁荣,出现了大量富商巨贾,名声远播。二是云门山风景秀丽,为著名游览胜地,且多神秘莫测的洞穴。《李道人独步云门》中,作者就曾满怀深情地赞云门山:“众峰朝拱,列嶂环围。响泠泠流泉幽咽,密茸茸乱草迷离。崖边怪树参天,岩上奇花映目。山径烟深,野色过桥。青霭近冈形势远,松声隔水白云连。淅淅但闻林坠露,萧萧只听叶吟风。”真乃少有的人间仙境,适于神仙居住的洞天府地。三是青州道教文化盛行,寻仙访道成风。所以,本文以青州云门山为背景,以青州人为主人公。
李清,青州历史上确有其人。生卒年代不详,大约生于隋朝开皇年间,卒于唐朝初年。他家历代经营染织业,子孙和姻亲数百家,都在青州经商,家中积财百余万。
但是,李清名传于世的倒不是他的经商,而是寻仙访道。《李道人独步云门》出现以前,《集异集》中就有写李清出世求仙的内容:
李清,北海人也,代传染业。清少学道,多延齐鲁之术士道流,必诚敬接奉之,终无所遇,而劝求之意弥切。家富于财,素为州里之豪氓,子孙及内外姻族近百数家,皆能游手射利于益都。每清生日,则争先馈遗,凡积百余万。清性仁俭,来则不拒,纳亦不散,如此相因填累藏舍。
年六十九生日前一旬,忽招姻族,大陈酒食,已而谓曰:“吾赖尔辈勤力无过,各能生活,以是吾获优瞻。然吾布衣疏食逾三十年矣,宁复有意于华奢哉?尔辈以吾老长行,每馈吾生日衣装玩具,侈已至矣。然吾自以久所得,缄之一室,曾未阅视,徒损尔之给用,资吾之粪土,竟何为哉?幸天未录吾魂气,行将又及吾之生辰,吾闻之尔辈又备续寿之礼,吾所以先期而会,盖止尔之常态耳。子孙皆曰:“续寿自远有之,非此将何以展卑下孝敬之心?愿无止,绝俾姻故之不安也。”清曰:“苟尔志不可夺,则从吾所欲而致之,不可乎?”皆曰:“愿闻尊旨。”清曰:“各能遗吾洪纤麻縻百尺,总而计之,是吾获数千百丈矣。以此为绍续,吾寿岂不延长哉?”皆曰:“谨奉教,然尊旨必有所以,卑小敢闻问?”清笑曰:终亦须令尔辈知之。吾下界俗人,妄意求道,精神心力,夙夜勤劳,于今六十载,而曾无影响。吾年已老耄,朽蠹殆尽,自期筋骸不过二三年耳。欲乘视听步履之尚能将行,早志尔辈,幸无吾阻。”
先是,青州南十里有高山,俯压郡城,峰顶中裂豁为管崖,州人家家坐对岚岫,归云过鸟,历历尽览。按《图经》云门山,俗亦谓之劈山。而清蓄意多时,及是,谓姻族曰:“云门山,神仙之窟宅也,吾将往焉。吾生日坐大竹篑,以辘轳自坠而下,以纤縻为媒焉。脱不可前,吾当急引其媒,尔则出吾于媒末。设有所遇,而能肆吾志,亦当复来归。子孙姻族泣谏曰:“冥冥深远,不测纪极,况山精木魅蛇虺怪物,何类不储,忍以千金之身,自投于斯,岂久视永年之阶乎?”清曰:“吾志也,汝辈必阻,则吾私行矣,是不获竹篑洪縻之安也。”众知不可回,则共治其事。
及期,而姻族乡里凡千百人,竟斋酒馔。迟明,大会于山椒,清乃挥手辞谢而入焉。良久及地,其中极暗,仰视天,才如手掌。扪四壁止容两席许,东西有穴,可俯或偻而入,乃弃篑游焉。初甚狭细,前往则可伸腰,如此约行三十里,晃朗微明。俄及洞口,山川景象,云烟草树,宛非人世。旷望久之,惟东西十数里,隐映若有居人焉,因徐步诣之。至则陡绝一台基,级极峻,而南向可以登陟,遂虔诚而上,颇怀恐惧。及至,窥其堂宇甚严,中有道士四五人。清于是扣门,俄有青童应门问焉,答曰“青州染工李清”,青童如词以报,清闻中堂曰“李清伊来也”。乃令前,清皇怖趋拜,当轩一人遥曰:“未宜来,何即遽至?”因令遍拜诸贤。其时日已午,忽有白发翁自门而入,礼谒,启曰:“蓬莱霞明观丁尊师新到,众圣令邀诸真登上清赴会。”于是列真偕行,谓清曰:“汝且居此。”临行,顾曰:“慎勿开北扉。”
清巡视院宇,兼启东西门,情义飘飘然,自谓永栖真境。因至堂北,见北门斜掩,偶出顾望,下为青州,宛然在目,离思归心良久。方已悔恨,思返,诸真则已还矣。其中相谓曰:“令其勿犯北门,竟而自惑,信知仙境不可妄至也。”因给瓶中酒一瓶。其色浓白,即而谓曰:“会当至此,但时限未耳。汝无苦途,但闭目,足至地,则到乡也。”清不得已,流涕辞行。或相谓曰:“既遣其归,须令有以为生。”清心恃豪富,讶此语为不知己。一人顾清曰:“汝于堂内阁上取一軸书去。”清既得,谓清曰:“脱归无倚,可以此书自给。”清遂闭目,觉身如飞鸟,但闻风水之声相激。须臾,履地,开目,即青州之南门。
其时才申未,城隍阡陌,仿佛如旧,至于屋室、树木、人民服用已尽变改。独行尽日,更无一人相识者。诣故居,朝来之大宅宏门改张,新旧曾无做像。左侧有业染者,因投诣之语,其人称姓李,自云我本北海富家,因指前后闾阚:“此皆我祖先之故业。曾闻先祖于隋开皇四年生日,自缒南山,不知所终,因是家道沦破。”清悒怏久之,乃换姓氏,寓游城邑。因取所得书阅之,则疗小儿诸疾方也。其年,青州小儿疬疫,清之所医,无不立俞,不旬月财产复振。时高宗永徽元年,天下富庶,而北海往往有知清者,因是齐鲁人从而学道者,凡百千辈。至五年,乃谢门徒云:“吾往泰山观封禅。”自此莫知所往。
看来,冯梦龙就是以这些文字为底本,展开想象的翅膀,进一步虚构加工改写的。《李道人独步云门》较《集异集》,情节更加曲折离奇,细节描写更加具体逼真,生活气息更加浓厚,人物形象更加鲜明,而作者的思想倾向也更加明显。最为不同的是人物的结局。《集异集》说,李清从云门仙窟回到家乡行医,因医术高超,不久便财产复振。唐高宗永徽五年,辞别门徒,往泰山观封禅,便不知所往。而《李道人独步云门》在其后增加了很多内容,主要情节是:
李清行医成名后二十七年,也就是高宗永淳元年,皇上忽然下诏,御驾亲幸泰山封禅。因青州是上泰山必由之路,刺史强令年已一百六十八岁的李清着役砌路,迎候圣驾。为便于就医,合郡的人都到州里去替他求情,说:“我们情愿替他出钱,另雇精壮少年应役,仍留他在铺里,也好保全我们一州小儿性命。”但州刺史坚决不准,竟说:“虽然李清已有九十七岁,想他筋骨强健,尽可做工。怎么年里撮得药,偏修不得路?不见姜太公八十二岁,还辅佐周武王,兴兵上阵?既做了朝廷的百姓,死也则索要做,躲避到到哪里去?”尽管众人再三哀求,只是不听。正急得全郡人没个处置时,李清却说:“多谢列位盛情,以老朽看来,倒不去说也罢。我揣度事势,这诏书也多分要停止的。”果然,就在高宗要择个黄道吉日御驾启行时,忽然患了个瘘痹的症候,两只脚都站不起来,只得下文将前诏停止。李清自然也就用不着再着役修路。合郡的人看李清有神见,越加叹服,更加相信他是个得道神仙。
此后,又过了几十年,玄宗天子志慕神仙,尊崇道教,访求异人,传授玄素赤黄,特派通事舍人裴晤携诏征聘李清。原来,李清尘世限满,功行已圆,神性灵通,已知裴舍人早晚将到,想起“先裴而遁”的偈语,便告诉门生,只在午时,就要与汝等告别。众门生遵命备好了棺木。到了午时,李清香汤沐浴,换了新衣,进入房中。片刻,门生进房看时,李清已两双手、两只脚都交在胸前,如蟠龙一般坐化了。等通事舍人长途跋涉赶到青州,李清已先一日而逝。为便于复命,裴舍人命李清的左右邻共同证明,李清有何行谊,怎的修行,何时身死。.就在邻居无法说明他当初的来历,不能具结时,早年就同他相处的八十九岁的金阿公从外归来,告诉大家,昨日在南门遇见左脚穿着鞋子,右脚赤着的李清,他还托自己给裴舍人捎来两件东西——一封信,一个装在锦囊里的如意。众人大为惊奇:人已死,怎么还会寄东西?于是金阿公赶紧拿了书信和锦囊,到州里交给裴舍人。他打开信一看,原来是一封谢表。表上写道:
陛下金书玉格,已简于九清矣。真人降化,保世安民,但当法唐虞之无为,宋文景之俭约。恭候运数之极,便登蓬莱閬之庭。何必木食草衣,刳心灭智,与区区山泽之流,学习方术者哉?无论臣初窥大道,尚未征入仙班;即张果仙尊,罗公远道友,亦将告还方外,皆不能久待清朝,共佐至理者也。昔秦始皇远聘安期生与东海之上,安期不复,因附使者回献赤玉舄一双。某虽不才,敢忘答效?谨以绿如意一柄,聊布鄙忧,愿陛下鉴纳。
裴舍人不胜叹异,说:“我闻神仙不死,死者必尸解,何不启他棺看?”官、民将棺打开看时,棺中只有青竹杖一根,鞋一只。更奇异的是一道青烟冲天而起,棺木也飞向空中,杳无踪影,只闻得五样香气,遍满青州。第二年,疫疬大作,青州只要闻得这香气的,便不沾染。
冯梦龙添加的这部分内容,无疑有更强的思想性。他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封建统治者对百姓的奴役和压榨。为了迎驾,一百多岁的老人,劳役都不能免。由此可见,当时的徭役之重。在李清的谢表中,进一步对朝廷提出规劝:法唐虞之无为,守宋文景之俭约,不要刳心灭智,与区区山泽之流,学习方术。这也切中了当时的时弊。
在艺术上,进一步增强了小说的神秘色彩,更加引人入胜,具有更强的可读性。
那么,青州云门山上是否真有李清缒入的神仙窟宅(山洞)呢?这很难回答。不过,现在山顶西侧,确有一个垂直的天然石洞。这个洞,口如井状,深不可测。丢下一块石头,好久都听不到回声。到底洞有多深,没有人说得清。夏秋季节,常有云雾从洞中冒出,形成一种神奇的景观,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看来这就是李清遇见真人的那个仙窟了。面对这个洞,不知人们还会想象出什么迷人的故事呢。.
《聊斋志异》与青州
蜚声海内外的中国文言短篇小说最高峰《聊斋志异》,许多篇目使用了真实的地名、人名,范围涉及全国各地,而青州的占了很大比重。据粗略统计,明确标示主人公是青州、益都人和发生在青州的故事就有《董生》《犬奸》《山神》《林四娘》《谕鬼》《柳秀才》《妾击贼》《双灯》《孝子》《绿衣女》《胡大姑》《慧芳》《董公子》《大人》《镜听》《诗谳》《医术》《单父宰》《鸟语》《布商》《秦桧》等20多篇。
发生在青州的故事,何以占如此多的份量?因为作者蒲松龄是清初淄川人,其故里距离青州城仅40公里。据传说,他的作品材素,除少数为所见外,大多为所闻。他于设帐授徒之余,在村旁树下,摆上桌凳,备好茶水,免费供过往行人歇脚、解渴。借此机会,与全国各地的行人交谈,请他们讲自己知道的奇闻异事。他以此为素材,熔进自己的爱憎情感,经过想象、补充、加工,敷衍成篇,抒发自己的“孤愤之情”,表达自己对社会的理解,曲折的反映社会生活。
青州与淄川距离较近,人员往来自然频繁,听到青州奇闻异事必定会很多。另外,也是最重要的,蒲松龄的故里与青州同属青齐文化圈,而青州当时是东齐大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影响巨大。青州的思想文化能够集中的反映青齐文化的精髓。而《聊斋志异》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是青齐文化孕育的瑰宝。大量的青州人物故事出现在《聊斋志异》中也就不足为怪了。
二十余篇有关青州的《聊斋》故事,虽然大多写的是狐鬼精灵,却具有深刻的现实内容和强烈的政治倾向,洋溢着进步的民主精神,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表现青年男女,特别是年轻女子冲破封建礼教和世俗观念,追求爱情,自择婚姻的民主要求。这方面的内容,占的比重最大。《慧芳》《双灯》《林四娘》就是其中的优秀篇目。
《慧芳》写的是人仙恋爱的故事。内容是,居住在青州东门内的马二混,以卖面为生,家贫如洗,无钱娶妻,只好与母亲苦苦度日。一天,母亲在家独坐,忽然进来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她充满稚气,非常朴实,却又光华照人。老太太非常吃惊,就问她何以到这里来。那位女子说:“我因为你的好儿子为人非常诚实勤劳,愿意委身你家。”老太太更加惊愕,说:“你这象天仙一样的姑娘,有这句话,就折我母子几年的寿,我们哪敢有这愿望?”女子又坚决请求。老太太认为,一定是侯门逃往的人,竭力拒绝。女子不得已离去。
过了三天,女子又来了,留连不肯离去。问她的姓氏,她说:“母亲你若能接纳我我才说,不然就别问了。”老太太说:“我们家非常贫穷,娶一个你这样美貌的儿媳,既不相称,也不吉祥。”女子坐在床上,表现得恋恋不舍,并非常诚挚。老太太再三拒绝:“姑娘你赶快走吧,不要给我们带来灾难。”女子无奈,才出门向西而去。
又过了几天,西邻的吕老太太来到马二混家,说:“我邻居的姑娘董慧芳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自己愿意做你的儿媳妇,你为什么不愿意?”马老太太诉说了自己的疑虑。吕老太说:“没关系,如有什么差错,在我老婆子身上。”马老太太非常高兴地答应了。接着,便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准备儿子归来后前往迎娶。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慧芳飘然而至,进入房间就参拜婆婆。行礼完毕,告诉老太太:“我有两个丫鬟,没有得到母亲你的许可,不敢带她们来。”老太太说:“我们母子贫穷度日,不懂什么丫鬟仆役。每天卖面,只能得到一点蝇头小利,仅够填饱肚子,增加你一个儿媳妇,又细皮嫩肉的,不能劳作,恐怕连温饱都难达到,再增加两个丫鬟,咱们喝西北风吗?”慧芳说:“丫鬟到来不用费母亲的用度,她们都能自己生活,请母亲放心。”老太太问:“她们在那里?”慧芳便呼唤:“秋月、秋松。”声音未落,二位丫鬟已象飞鸟一样立在面前,并跪下拜见马老太太。
不久,马二混回来,母亲迎上去,告诉了他这件事。马二混高兴地进入房间,见雕梁画栋,象宫殿一样。室内设有屏风几案,光彩夺目。二混不敢入内,慧芳站起来,笑着迎上去。二混一看,姑娘貌若天仙,更加害怕,慌忙退却。慧芳挽住他的手,让他坐下,亲切地与他交谈,极为温柔体贴。马二混喜出望外,就要外出买酒。慧芳制止他说:“不用。”就让二位丫鬟准备酒菜。秋月迅速准备好美酒、菜肴。马二混夫妇酒足饭饱而寝,花毯锦褥,异常温暖。
第二天,慧芳出门后,房子又变成原来的茅草屋。母子很奇怪。马老太太决定前往吕老太处问个究竟。入门后,先对她的保媒道谢。吕老太根本不知做媒一事,满腹狐疑。于是,一起到马家看新媳妇。慧芳笑着迎了出来,极力道谢保媒之事。吕老太见她贤惠美丽,也就不再说什么。慧芳说:“我无以报答大恩,姑奉一白木搔具挠背。”吕老出门看时,已变成一柄白金。从此,马家过起了门户一新,衣食无忧的生活。
过了四、五年,慧芳突然对马二混说:“我本是天上仙子,谪降人间十余年。因与你有缘,于是暂在一起,现在就要分别了。”马二混苦苦相留,慧芳说:“请你另择佳偶,我的岁月到了。”忽然就不见了。三年后慧芳还不忘旧情,趁送织女渡河之机,前来探望马二混,并“两相依依,语无休止”,直到同伴催行。
本篇中,慧芳对爱情的追求是何等的热烈、执着。不经任何人介绍引荐,直接到马家表白愿委身二混。第一次遭到严词拒绝后,只过了三天,又来到马家,几乎要赖着不走。再次遭到拒绝,又假托吕老太太上门保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她把门当户对,金钱地位等世俗视为粪土。她所爱慕的,只是马二混的朴讷诚笃。这在当时是多么的难能可贵。难怪作者感叹:“马生其名混,其业亵,慧芳奚取哉?于此见人之贵朴讷笃诚也。”
《双灯》写的是益都盆泉(今青州莲花盆一带)魏运旺与狐仙情意缠绵的爱情故事。《绿衣女》写的是益都人于璟与绿衣女情深意笃的恋爱生活。《林四娘》写的则是陈宝钥与鬼魂林四娘诗词唱和的浪漫爱情。这些故事的女主人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认定了自己的爱慕对象,追求起来,就会不顾一切。他们热情似火,而又柔情似水,她们多才多艺而又善解人意。一旦追求成功,就会精心安排,使生活充满情趣,然后尽情享受生活,品评爱情的甜蜜。这既赞颂了青年女子反对封建礼教,追求个人幸福生活的民主精神,也从艺术的角度反映了青州人民善待生活,追求完美的精神风貌。
二是揭露封建官吏草菅人命的罪恶,歌颂清官廉吏事实求、平反冤狱的善举。《诗谳》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故事的内容是:
青州居民范小山,以贩笔为业。他在外未归,四月的一天业夜里,独居在家的妻子贺氏突然被杀。这天夜里,天下大雨,泥泞的路上留下一柄题有诗歌的纸扇,是王晟书赠吴蜚卿的。王晟,不知是那里人,而吴蜚卿则与范小山住在同一村子,且平日里行为轻浮。所以,那里的人都相信贺氏是被吴蜚卿所杀。郡县衙门对他进行了审问,开始他坚决不服。于是,动用酷刑。经过严刑拷打,他就招认了。按照规定上报复核,经过了十几个官员,都无任何疑义。吴蜚卿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于是贿赂狱卒,买了毒药,准备自杀。夜里,突然做了一个梦,有人告诉他,“目下里面吉”,就没有自杀。
不久,上级官员周员亮分管了这里的案件。当看到吴案时若有所思,问:“吴蜚卿杀人有何证据?”范小山回答“有扇子。”又问:“王晟是什么人?”都回答:“不知道。”周员亮又将案卷认真的审查了一遍,立即下令除去吴蜚卿的枷锁,把他从监狱里移到别的房子里。范小山极力争辩,周员亮愤怒地说“你想随便杀一个人就完事呢,还是找到真正的杀人犯?”大家都怀疑周员亮偏袒吴蜚卿,但都不敢说话。
周员亮发出命令,立即拘传城南某酒店的主人。人传到后问:“你家酒店墙上有东莞李秀才的诗,是什么时候题的?”主人回答:“去年提学官到来时,有二三个秀才喝醉了时题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家住在那里。”周员亮立即下令:“到日照拘传李秀才。”李秀才被带到后,周员亮问:“你既是秀才,为什么密谋杀人?”秀才非常吃惊,只是说“没有”。周员亮用力扔下扇子,让李秀才自己看:“诗明明是你作的,为什么假称是王晟?”秀才认真看来一下说:“诗真是我作的,字却不是我写的。”周员亮说:“既然知道你的诗,一定是你的朋友,到底是谁写的?”秀才说:“像是沂州的王佐。”于是拘传了王佐进行审问。王佐说:“扇子是益都铁商张诚让我写的。”他说王晟是他的表兄。周员亮说:“凶手找到了。”立即逮捕了张诚。经一审问,张诚就全部招认了。
原来,张诚见贺氏漂亮,想调戏她又恐怕贺氏不从。想到,如果假冒吴蜚卿,人们一定都会相信。于是,伪做了吴蜚卿的扇子拿着前去。如果贺氏顺从则罢,如不顺从,就嫁祸于吴蜚卿。不想,贺氏独居,常备着一把刀自卫。当张诚翻墙进入居室后,贺氏抓住他的衣服,拿起刀反抗。张诚难以脱身,于是杀了贺氏,丢下这把扇子,逃离现场。三年冤狱,一朝而雪。至此,真相大白。为什么周员亮认定吴蜚卿不是凶手?原来,贺氏被杀是在四月上旬。这夜又是阴雨天,天气很冷,扇子不是急用的物品。哪有在紧急时刻,反而携带累赘之物的?所以断定是嫁祸于人。另外,周员亮曾因避雨来到城南这家酒店,见壁上的题诗与扇上的极为相似,因而能从酒店查起,找到真凶。
在这个故事中,作者首先对大多数封建官吏做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仅凭一柄扇子,不加调查分析,就断定吴蜚卿是凶手。不招,就动用酷刑。历经十多名官吏,皆无疑异。事关百姓性命,却如此草率,对官员的昏庸,社会的黑暗,揭露是何等的深刻。而对周员亮这样的清官,又备加赞颂、褒扬。在一波三折的故事中,写尽了他疾恶如仇、处处留心、注重调查研究的优良作风。正像蒲松龄赞扬的那样:“天下事入之深者,当其无事,常为有事之用。相士之道,移于折狱。《易》曰:‘知几其神’,先生有之矣。”
三是歌颂疾恶如仇,见义勇为的精神。《大人》正是这样的篇目。
长山孝廉李质前往青州,途中遇到六七个人,两颊都有铜钱般的疤痕,他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们为什么得了同一种病。客人们告诉他,几年前,他们去云南。一天傍晚,迷失了道路,进入大山之中。到处是悬崖峭壁,实在是走不出去。他们看到,山谷中有一棵大树,枝叶很长,绵绵下垂,遮蔽了一亩多地。他们无处可去,就栓下马在树下休息。夜深了,虎豹叫声此起彼伏。他们围坐在一起,谁也不能入睡。忽然,来了一位巨人,有一丈多高。他们吓得趴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就见那巨人抓过马来就吃,六七匹马一会儿的功夫就吃完了。接着,折下树上的长枝条,抓着他们的头象穿鱼一样,穿起他们的腮,提起来就走。走了不几步,枝条折断了,巨人怕他们坠落下来,就搬来巨石,压住枝条的两端,迅速离去。他们看那巨人人走远了,就拔出身上的佩刀,割断了穿腮的树枝,忍着剧痛,赶快逃跑。未逃多远,就看见那个巨人又领了一个人来。他们惊惧地藏在树丛之中,看见后来的那个人更高大。他的声音象巨大的鸟叫,非常生气。于是,狠狠地打了那个人几个嘴巴,而他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忍着,一点也不敢反抗。一会儿,他们一起走了。
他们六七个客人仓惶逃窜,跑了好久,见山岭上有灯光,就赶快跑了过去。看到,房子里住着一位男子。他们跪下就磕头,诉说了事情的经过。男子让他们坐下,说:“这个东西太可恨了,但我治不了他,待我妹妹回来,可与她商量。”
不久,一个女子担着俩只老虎从外面进来。问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他们跪在地上,告诉了她原因。
那女子大怒,说:“早就知道这两个东西专做坏事,没想到凶残到这样,我现在就去除掉他。”于是,从屋里拿出一把三四百斤重的铜锤,消失在夜色中。那位男子就煮虎肉,准备招待他们。肉还没煮熟,女子回来了,说:“他们看到我想跑,追了十几里,割下他一根指头。”向地下一扔,比人的小腿骨还粗。他们害怕到了极点,问那女子的姓名,她也不说。一会儿,肉熟了,他们疼痛难忍,不能吃。女子把一些草药粉末给他们敷上,马上就不疼了。第二天,女子送他们到了树下,行李还都在。他们扛着行礼走了十几里,女子直至把他们送出山,才回去。
听了客人的哭诉,立刻勃然大怒,随即拿出铜锤,去找残害生灵的怪物算帐。回来看到客人疼痛,马上给他们疗伤。伤愈后又亲自护送他们出山。这女子真是侠肝义胆。这种精神,也正是青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是颂扬孝道,鞭挞不孝的行为。《孝子》与《单父宰》在强烈的对比中,表达了上述思想。
《孝子》中说,青州香山前有一个叫周顺亭的,对母亲特别孝顺。母亲的大腿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疮,疼痛难忍,日夜呻吟。周顺亭给母亲上药服侍,废寝忘食,但是几个月还是不见效。周顺亭备受煎熬,无计可施。梦里,去世的父亲告诉他:“你非常孝顺,但你母亲的疮非用人肉涂抹是不能好的,其他办法都是徒劳的。”他醒后感到很诧异,于是用锋利的刀子割下了胁边的一块肉。接着,把肉煮成膏,敷在了母亲的患处。母亲顿时感到不疼了,惊喜地问:“什么药这样灵?”周顺亭隐瞒了真情。
不久,母亲的疮就痊愈了。周顺亭总是遮掩着割肉的地方,连妻子也不知道。伤痊愈后,有一块巴掌大的疤。妻子反复追问,才知道了实情。割肉为母疗伤,“君子不贵”,但他的至孝却是令人感动的。
《单父宰》则写了一个内容完全相反的故事。青州有一个人,五十岁娶了个年轻的妻子。他的两个儿子怕以后继母再生育,分他们的财产,趁父亲喝醉了酒,割去他的睾丸。不久,他们的父亲因为刀伤而毙命。继母告了官。把他们抓来后,两个儿子就认了罪。官员惊骇地说:“我现在成了单父宰了。”两个儿子的不孝、残忍令人发指。作者在这里对他们作了无情的批判。
五是鞭挞各种丑恶行为,劝人为善。《布商》《董公子》《秦桧》《胡大姑》均为这方面的内容。
《布商》写一个布商偶然进入一个破庙,见院落破败不堪,表示愿意出钱修山门。僧人很高兴,邀请他参观内外殿阁,并让他出钱修理全部院落。布商推辞,僧人就大怒,并加以威胁。布商恐惧,倾其所有,都给了僧人。僧人怕事情败露,就用刀把他逼入暗室,迫使他上吊自杀。恰好一个将军到来,将布商从梁上救下,杀了僧人,把财物还给了布商。
《董公子》写的是,青州董尚书家,家风森严,内外男女不敢在一起说一句话。有一天,丫鬟与一个男仆在一起调笑,被公子狠狠地训斥一顿。夜间,公子和他的书童睡在一间房内。夜深的时候,书童听到了凄厉的叫声。惊醒后,月影中看到白天与丫鬟调笑的那个男仆出了门。因为是家里的人,没有很注意,又睡了。忽然听到很响的脚步声,看到一个身材高的,面红长髯,好像关公的人,拿着一颗人头进来。书童吓得钻到了床底下。只听得床上咯咯吱吱的响,好像抖衣服,又象抚摸肌肤。完了,那人就远去了。书童借着外面的亮光,到董公子的床上摸了一下,粘乎乎的,有浓烈的血腥味。书童大叫起来。公子醒了,用灯一照,枕头上、席子上都是血,不知是怎么回事。正在惊愕的时候,衙役们来敲门。见到董公子,非常吃惊,只是说“怪事怪事”。问他,他说:“刚才,有一个人在衙门前自言自语地说:“我杀主人了。”大家见他浑身是血,把他送到衙门里。经审问,得知是你的家人。他说杀了你,头埋在关帝庙旁。到那里一看,土还是新的,但没有人头。公子不愿同小人结怨,就把那个丫鬟配给了仆人。几天后的一天夜里,人们听到仆人房中一声巨响。推开门一看,床和仆人夫妇都被砍为两截,像是关公显灵所为。
《董生》写青州董遐思喜爱狐狸精美丽仙姿,贪色无度,不加节制,消瘦吐血而死。
《秦桧》写青州冯中堂杀了头猪,肉内有字:“秦桧七世身。”煮熟了来吃,恶臭难闻。扔给鸡狗,鸡狗都不吃。
《胡大姑》写青州岳于九,家里精怪作祟,搞得家里一刻也不得安宁,实在没有办法,出钱请善符水的李成爻捉拿。捉住后,原来是只鸡精。岳于九要把它投入火中烧死,而李成爻不让,却把它装入瓶内,塞口挂于家中。原来,李成爻家墙壁上挂有数十瓶狐精鸡怪,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一个,令它作祟,以此获取钱财。
作者通过这些故事,批判了图财害命,泄愤杀人,过分贪色,卖国通敌等各种丑恶现象。这也是青州人民善恶分明精神的体现。
当然,写青州的作品中,也有少量歌颂封建礼教的内容。象《杖击贼》就极力赞扬妇女恪守名分,逆来顺受的行为。这可以说是封建性的糟粕。对此,我们不能苛求作者,他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人,不能不留下时代的烙印。
《录鬼簿》与青州
《录鬼簿》是元代最重要的戏曲史料性著作。作者钟嗣成(约1279——1360年),号丑斋,祖籍大梁,与戏曲家赵良弼、屈恭之、刘宣子、李齐贤是同窗好友。他才华横溢,但多次参加明经考试,皆不中。后来,他不再追求功名利禄,而杜门著书。他写了一些杂剧、散曲,而最重要的是史料性著作《录鬼簿》。此外,又有《录鬼簿续编》一卷,约成书于洪熙、宣德年间,原本未提撰者姓名,因附于贾仲明所增补的《录鬼簿》之后,有人以为是贾仲明所作。体例与《录鬼簿》相似,记叙了元、明间戏曲家、散曲家的简略事迹,是研究元末明初杂剧发展的重要史料。整个元代杂剧作家的情况,都是靠它来传世的。
钟嗣成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呢?因为他和大部分戏曲作家一样,地位低下,所从事的戏曲创作又受人歧视。他编辑此书,就是为了替经史不传,而又才高识博的一代戏曲作家传世,并“冀乎初学之士,刻意辞章,使水寒乎冰,青胜于蓝”,激励后学,推动杂剧的发展。
《录鬼簿》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分:“前辈已死名公有乐府行于世者;方今名公;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所编传奇行于世者”三类。下卷分为:“方今已亡名公才人相知者,以【凌波曲】吊之;已死才人不相知者;方今才人相知者、纪其姓名实行并所编;方今才人闻名而不相知者”四类。两卷共记叙了一百五十二位杂剧及散曲作家的情况,并录有剧目四百余种。这些作家中,不光有关汉卿、郑光祖、白朴、马致远等名家,著名的元曲大家还有青州的刘庭信、王秀廷等。
元代后期,随着青州城的繁荣昌盛,市民阶层的壮大,青州益都成为山东重要的散曲创作中心,青州人王秀廷、刘庭信等都是闻名遐尔的散曲作家。其中,刘庭信的创作艺术水平最高。
刘庭信,生卒年代不详,大约生于1300年前后,卒于1370年左右。元代益都人,原名廷玉,排行老五,身高而黑,人称“黑刘五”,为南台御史刘廷翰的族弟。他天性聪明,超出伦辈。虽然出身公卿世家,但一生落魄不羁,不求仕途,终日混迹于市井歌舞酒肆之间,工于填词作曲。刘庭信所作散曲,今存小令三十九首,套曲七首,收入《太平乐府》《盛世新声》《词林摘艳》《乐府群珠》等集中。
关于刘庭信,《录鬼簿续编》中说他:“风流蕴藉,超出伦辈,风晨月夕,惟以填词为事。”
刘庭信的作品,以闺情、闺怨为主,多写旷男怨女、密约偷情。秦楼楚館,调笑风情等内容,颇具婉约柔媚风格。尽管题材比较狭窄,但在当时却很有影响。据《录鬼簿续编》记载,其套曲【双调·新水令】《春恨》有“枕头恨一线印香腮”句,和者甚众,莫出其右。又有【南吕·一支花】《秋景怨别》《春日送别》两套,其中“丝丝杨柳风”、“风风送晚凉”等句,作语极俊丽,举世歌之。刘庭信作品风格奇俊明艳,《太和正音谱》评他的作品“如摩云老鹘”
与元代后期其他散曲作家相比,刘庭信的作品极具特色。他接受民间情歌的影响,用俗语入曲,善写曲折缠绵之情,并描绘详尽。如他的【折桂令】《忆别》,写离别之情,凄凄凉凉,淋漓尽致,不留余地。又如《春恨》《春日送别》等套曲也都情思绵绵,词义靡曼。但是刘庭信的作品过于奇巧纵情,有失端方。元代文学家杨维桢批判他说:“纵语圆,恣情之过也。”
下面引几首刘庭信的曲子,以供鉴赏。其一:【双调·折桂令】《题情》:
心儿疼胜似刀剜,朝也般般,暮也般般。悉在眉端,左也攒攒,右也攒攒。梦儿成良宵短短,影儿孤长夜漫漫。人儿远地阔天宽,信儿稀雨涩云悭,病儿沉月苦风酸。
这是一首怨情曲,抒发了少妇哀怨的思念之情。曲的开端就直接叙写女主人公与情人长久离别的痛苦心情。“心儿疼胜似刀剜,朝也般般,暮也般般”,对久别的痛苦之情描写得多么形象真切。“心儿疼”并非一时,而是朝朝暮暮。这里,相似的句式,叠词的运用,更突出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痛苦之情。接着,对她的神态进行刻划:“愁在眉端,左也攒攒,右也攒攒。”虽然只描写了女子紧锁的双眉,却鲜明地刻划出因与情人长久离别而愁眉不展的思妇形象。那“左也攒攒,右也攒攒”的双眉,将少妇内心痛苦展露的淋漓尽致。“梦儿成良宵短短,影儿孤长夜漫漫”两句,写出了思妇独守空房的情状。如果能做上一场好梦,与情人相会,还觉得良宵短短,否则,孤身只影,更感到长夜漫漫。写尽了女主人公对情人的思念之情。最后三句由思念转向哀怨。情人与她远隔千山万水,使她备感“地阔天宽”、“雨涩雨悭”、“月苦风酸”,再加上“信儿稀”,长时间杳无音信,怎能不使她苦苦相思,久愁成病?“病儿沉月苦风酸”一句,将其对情人由刻骨思念而引起的悲怨感情,推向了高潮。至此,曲子戛然而止。全曲语言质朴,感情真挚。特别是儿化词、重叠词的运用,排比的句式,使曲子形成了一种回环往复的形式,更利抒发思妇缠绵的感情,更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
其二,【中吕·朝天子】《赴约》:
夜深深静悄,夜朗朗月高,小院无人到。书生今夜且休睡着,有句话低低道:半扇儿窗棂,不需轻敲,我来时将花树儿轻摇。你可便记着,便休要忘了,影儿动咱来到。
这首小令描绘的是一对恋人深夜约会的情景。看来,约会前,女方是非常积极主动的。两人约会的地点,选择了狭小且无人到的书院。因为是偷偷摸摸的机密,女方灵机一动,将临时约定的暗号,由原来采用的“轻轻敲打那半扇窗棂”,改为“将花树儿摇”。为避免书生深夜睡着,女方两次叮嘱书生:“你可便记着”,“休要忘了”。从小令中女方的语言神态上,人们看到了她的聪明、勇敢、胆大心细的个性,以及对书生的一往情深。在“影儿动咱来到”这句结尾句中,更鲜活地画出了多情少女那种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
《赴约》通篇采用口语,通俗易懂,亲切自然。虽然没有刻意的描绘,但人物宛如就在面前。这种质朴无华而又意味隽永的曲子,比起那些字斟句酌的作品来,的确要高明得多。
其三,【双调·折桂令】《忆别.》:
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无了无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脸儿脑儿乜斜。测着头叫一声行者,隔着泪说一声听者,得官时先报期程,丢丢抹抹远远的迎接。
这支曲子借一女子之口,抒写离情别绪。想人生最苦别离,这开篇之语就非同一般,奠定了全曲的基调。然后对“苦别离”三个字逐字发挥:苦是由离别带来的,所以先在别字上着笔,“半晌痴呆”,很形象地写出夫妻听到别字后的神态。“一时拆散”,这是对离字的极好注脚。夫妻“半晌痴呆”后,意识“到一时拆散”,因而不禁悲上心头,离愁别恨之苦也就随之堆叠。堆叠二字,极好地道出了他们郁积于心底的愁苦之多,令人窒息。曲的后六句,也是写由离别所引起的苦,“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脸儿脑儿乜斜”,这两句写尽了夫妻分别时痛苦的情状,人物的神态一下子呈现在眼前。行者、听者两句写得更是逼真、动人。由于离别之苦,更渴望久别重逢,“得官先报期程,丢丢抹抹远远的接”,真挚淳朴的感情溢于字里行间。这是一篇感情浓郁的抒情之作,作者不事用典,而是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神态的描写,将其感情淋漓尽致地抒发出来。本曲通俗而又不失典雅,具有天然淳朴的艺术魅力。
其四,【双调·水仙子】《相思》:
恨重叠,重叠恨,恨绵绵,恨满晚妆楼。愁积聚,积聚愁,愁切切,愁斟碧玉瓯。懒梳妆,梳妆懒,懒设没,懒热黄金兽。泪珠弹,弹泪珠,泪汪汪,汪汪不住流。病身躯,身躯病,病恹恹,病在我心头。花见我,我见花,花应憔瘦。月对咱,咱对月,月更害羞。与天说,说与天,天也还愁。
这是一首风格独特的小令。全曲以恨开端,开头四句,一句一恨,写出了这位女子心头恨之多,甚至多到恨满晚妆楼。为了突出恨之多,不仅用“重叠、绵绵”等字来形容,而且还采用了回环往复的回文的形式,更具有感染力。接下来的四句与前四句一样,突出了一个愁字,一句一个愁,可为愁上加愁。由于恨绵绵,愁切切,才使这位女主人公懒梳妆,泪珠弹,病身躯。懒、泪、病,无疑都是由恨与愁引发出来的,从而深刻地刻划出主人公的相思之苦。为了更好地突出主人公内心深处的恨与愁,接下来又用花、月天为陪衬,使人物的心态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这首曲子由八韵组成,每韵自成一个层次,表现一种情态,这在元曲中并不多见。曲子全用短句,多用顶针格和回文的形式,便于抒发人物内心深处的悲怨之情,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录鬼簿》中写到的青州散曲作家除刘信庭外,还有王秀廷等。他是青州益都人,生卒年无考。曾任淘金千户,事迹缺少记载。《录鬼簿》中将其列入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奇行于世者第二十人,可知其为元朝前期杂剧作家,所列杂剧有:《盐客三告状.》《秦始皇坑儒焚典》《周亚夫屯细柳营》《石头和尚草庵歌》等四种,可惜皆不传世。元末明朝初的贾仲明所撰《录鬼簿续编》为其作挽吊词【双调·凌波曲】《吊王廷秀》:
淘金千户甚风流,宝马金鞍称俊游,益都人物王廷秀。将《坑儒焚典》修,《草庵歌和尚石头》。驰花阵,夺锦筹,百世芳留。
明朝朱权《太和正音谱》古今英雄乐府格势,将王廷秀列入元一百八十七人之中,评其词说:“如月印寒潭。”列有他创作的杂剧四种,收录他创作的【中吕·粉蝶儿】《怨别》一套:
银烛高烧,花楼中月儿才照,绣帘前花影轻摇。翠屏闲,鸳衾剩,梦魂初觉。觉来时香汗初消,更那堪绣帷中冷。
【醉春风】珠帘上玉玎瑓,金炉中香缥缈,彩云声断紫鸾箫。那期间恼,恼,万种凄凉,几番愁闷,一齐都到。
【普乐天】露的海棠肥,霜压的梧桐落。金风淅淅,玉露消消。云中白雁飞,砌畔寒蛩叫。夜静离人添寂寥,越叫人意穰心劳。眼横秋水,云埋楚岫,浪起蓝桥。
【十二月】夜沉沉明河皎皎,昏惨惨暮景消消,低矮矮帷屏静悄。冷清清良夜迢迢。闷恹恹把情人去了,急煎煎心痒难揉。
【尧民歌】呀,愁的是雨声儿悠悠荡荡纷纷扬扬下溪桥。见一个宿鸟鸟忒楞楞腾出出忽忽闪闪穿过花梢,不觉的泪珠儿浸淋淋漉漉扑扑簌簌搵湿鲛绡。今宵,今宵睡不着,辗转伤怀抱。
【耍孩儿】银烛淡淡光先照,瘦影孤灯对着,教人怎不自度量,急煎煎业眼难交。虚飘飘魂迷了枕上蝴蝶梦,笑吟喜喜欢呼鸾鳯交。相思病难医疗,雨收雨歇,魄散魂消。
【尾声】怕的是吉叮当铁马敲,病恹恹精神即渐消,从来好事多颠倒,好着我短叹长吁到不的晓。
这一套曲写尽了少妇与丈夫离别后的百般苦恼、万种凄凉、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无法排遣的孤独寂寞。曲子开头,描写了夜幕降临后的情景。银烛发出昏黄的光,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泻在花楼上,窗前花影轻轻摇荡,一个少妇独处楼中,寂寞、孤独、无聊。也许是为了排遣这难耐的痛苦,也许是为了在梦中与丈夫相会,早早的就睡了。但是,怎能睡得沉呢?不一会,便又猛的醒来。面对着闲置的鸳衾、空廓的翠屏,那种冷落更加难耐。接着,作者通过少妇的所见、所闻、所思,极尽渲染寂静、凄凉的气氛,抒写离愁别恨。在这里,她耳中是风吹珠帘的叮当声,断续哀怨的鸾箫声,淅沥作响的秋风声,令人心酸的雁叫声,池边哀鸣的蟋蟀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眼中是缥缈的香烟,湿漉的海棠,南飞的大雁,飘摇下坠的桐叶;想的是眼横秋水,云埋楚岫,浪起蓝桥。对丈夫望眼欲穿,思念已极,却无法相会。面对这寂寥凄清,少妇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积久的离情喷涌而出,便直抒胸臆,“恼,恼,万种凄凉,一齐都到,急煎煎心痒难揉”,不觉“泪珠浸淋淋漉漉扑扑簌簌搵湿鲛绡”。到这里,已把怨别写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但是作者还感不够,又通过梦境之喜,眼前之愁加以对比,凸显心中的痛苦。因思念丈夫,“睡不着,辗转伤怀抱,急煎煎业眼难交”,但时间长了,精力尽了,便虚飘飘进入梦境,与丈夫相会。正当与丈夫欢欢喜喜,颠鸾倒鳯,,魄散魂销之际,突然从梦中惊醒,眼前仍然是烛光黯淡,瘦影孤灯,只好长吁短叹,苦熬这漫漫长夜。从大喜跌入大悲,一下子把少妇那难熬的、无边无际的怨别之情推向最高潮。
艺术上,这一套曲也极有特色。除了上面提到的气氛渲染外,主要的有三点。一是充分运用对比反衬的技巧。曲中用蟋蟀的叫声,淅淅的秋风声,断续的箫声等各种声音,反衬夜的寂静,近一步表现少妇孤独、寂寞、悲凉的心境,收到了较好的艺术效果。二是大量运用叠音词,既使所写事物、情感的程度得到加深,又增加了曲子的音乐性和节奏感。三是大量使用象声词,使语言生动传神,给人以身历其境、目见耳闻的真切感受。
《水经注》与青州
《水经注》既是一部全面系统的古代地理典籍,又是一部优美的文学名著。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以《水经》为基础,研究了大量的文献资料,进行了充分实地考察而写成。全书对众多河流逐一探求源流,记述变化,并把每条河流流域的地质地貌、土壤气候、物产民俗、历史古籍,神话传说等综合起来,进行全面描述。而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青州情有独钟,所记青州境内的水流,就有巨洋水(弥河)、石沟河、建德水、康浪水(洗耳河)尧水、淄水、女水(裙带河)、浊水(北阳河)长沙水(南阳河)石井水等十多条,而资料的翔实更是非同一般。
为什么郦道元对青州如此钟情呢?因为青州是他的第二故乡。郦道元的父亲郦范(范阳郡涿鹿人)是北魏重臣,一生中曾两次出任青州刺史。第一次是皇兴三年(469年),这次任职不长。不久,又第二次出任青州刺史,任职约十年之久。郦道元的出生时间,史学界一般认为是在467年至472年之间,即其父亲第一次任青州刺史期间,郦道元自己说:“余生长东齐。”东齐,是青州的别称。也就说,他出生、成长于青州。他还说:“先公太和中作镇海岱,余总角之年,持节东州。”总角之年,即童年。古代幼童时期,都是把头发集为两束,分别盘于头顶两侧,其形状类似于牛角,故称总角。可见,郦道元生在青州,并一直随父亲在青州度过了童年时代。这段生活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因此他在巨著《水经注》中,描写青州的水流时,饱含深情地回忆了在青州度过的愉快的童年生活。写到巨洋水,他马上想到了在河边戏水弹琴、呼朋唤友的幸福童年:
至若炎夏火流,闲居倦想,提琴命友,嬉娱永日,桂笋寻波,轻林微浪,琴歌既洽,欢情亦畅,是焉栖寄,实可凭衿。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炎炎夏日,我和几个伙伴,整天在弥河的沙滩上,柳阴下,弹琴唱歌,游泳嬉戏,快活而有情趣。
在写到南阳河支流石井水的一个深潭,也就是后人谓之“瀑水涧”的地方时说:
其水北流注井,井际广城东侧,三面积石,高深一匹有余,长津激浪,瀑布而下,批澎赑之音,惊川聒谷,漰渀之势,状同洪井,北流入阳水,余生长东齐,极游其下。于中阔绝,乃积绵载。后因王事,复出海岱,郭金紫惠同石井,赋诗言意,弥日嬉娱,尤慰羁心。
看来,1500年前的南阳河,水势浩大,波涛汹涌。瀑水涧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四溅的水花,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震荡在山谷中。气势壮观,景色迷人。童年时的郦道元,经常沿南阳河游玩,长大后,难以忘怀,有排遣不去的青州情节。多年后,因王事再到青州,找到儿时的伙伴旧地重游,赋诗唱和,终日欢娱,缅怀童年的欢乐,心情非常愉快,终日不愿离去。
可见,他对青州感情之深。
随着时代的推移,瀑布的溯源作用,瀑布位置逐步南移,规模变小。但到宋代,瀑水涧仍然是著名的景点,特别是在夏季,悬崖飞瀑,冰帘清冷,实为避暑之佳处。石涧冰帘为青州古胜景之一。范仲淹的《游石子涧》云:“飞泉落处满潭雷,一道苍然石壁开。故老相传应可信,此山云出雨须来。”欧阳修诗也有这样的诗句:“泉落断崖临壑响,花藏深崦过春开。”明代的李本纬也有诗曰:“飞瀑挂前楹,山腰古洞清。白虹遮崖下,析木倒河倾。”可见当时景色的优美。现在,青州市已着手开发瀑水涧,建立九龙涧景区,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成为旅游休闲的好去处。
《水经注》中,写青州水流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详细记述了水流的走向及流域的山川地貌。譬如对巨洋河(弥河)的记载:
巨洋又北径委栗山东,孤阜秀立,形如委粟。又东北,洋水注之。水西出石膏山西北石涧口,东南径逢山祠西。洋水又东南,历逢山下,即石膏山。……洋水历其阴而东北流,世谓之石沟水。东北流,出于委粟山北,而东注于巨洋,谓之石沟口,然是水下流,亦有时塞通,及其春夏水泛,川澜无辍,亦或谓之龙泉水。《地理志》:石膏山,洋水所出是也。今于此县,惟是渎当之,似苻群证矣。巨水又东北,得邳泉口,泉源西出平地,东流巨洋水。巨洋水又北会建德水,水西发逢山阜,而东流入巨洋水。又北过剧县西,巨洋水又东北合康浪水,水发县西南山,无事树木,而圆峭孤峙,巑分立。左思《齐都赋》曰:“岭镇其左是也。”康浪水北流,注于巨洋。巨洋又东北径剧县固城西,古纪国也。……又东北积而为潭,枝津出焉,谓之百尺沟,西北流,径北益都城。
这段文字,详细交代了弥河的走向和它的枝流龙泉水、邳泉、建德水、康浪水的情况,介绍了它流经的重要地点委粟山、石膏山、香山、逢山、剧县、益县等,并描绘了委粟山的美景。“孤阜秀立,形若委粟。”一座独立高耸,风光秀丽的土山,形状就象堆积的粟米。仅仅八个字,绘形绘色,优美山景如在眼前。
对于青州的另外两条河——浊水、阳水(今北阳河、南阳河)的描述也很详尽。
浊水一名溷水,出广县为山,世谓之冶岭山。东北流,经广固城西。城在广县西北四里,四周绝涧,阻水深隍。……浊水东北流,经尧山东。……又东北流,径东阳城北,东北流,合长沙水。水出逢山北阜,俗谓之阳也。东北流,径广县城西。亦曰青州刺史治,亦曰青州城。阳水又东北流,石井水注之。水出南山,山顶洞开,望若门焉,俗谓之劈头山。其水北流注井……阳水又东径东阳城东南。义熙中,晋青州刺史羊穆之筑此,以在阳水之阳,即谓之东阳城。世以浊水谓西阳水故也。……时人通谓浊水为阳水,故有南阳、北阳之论。二水浑流,世谓之长沙水也,亦或通名之谓泥水。故宴谟、伏琛为《齐记》,并云东阳城既在渑水之阳,宜谓渑阳城,非也。世又谓阳水谓洋水,余按群书,盛言洋水出临朐,而阳水导源广县,两县相邻,川土不同,于事疑焉。浊水又北径臧氏台西,又北径益城西,又北流注巨洋。
在对浊水、阳水(北阳河、南阳河)的记叙中,详细说明了它们的走向,辨析了洋水与阳水,指出了洋水发源于临朐,而阳水发源于广县。考证了东阳城命名的原因,指出了广县城即青州刺史治,亦曰青州城,明确了行政建制的青州城的具体时间。描写了劈头山(今劈山)山顶洞开,望若大门的独特景象。古人有诗云:“夕阳灼烁蒸双劈,返照参差射万丛。”劈峰夕照乃古青州十景之一。
劈头山位于今青州城南四公里,远远望去,山峰分裂如雷劈斧砍,南北贯穿,宽约两米,高一丈有余,酷似一扇巨大的敞开的门。而主峰危崖壁立,奇特惊人,给人一种雄奇之美,正如明朝杨应奎《雪中望劈山诗》所写的:“劈峰高寒插剑铓,晚晴遥望失苍茫。千层华盖从天下,九叠屏风带雪张。”
对青州各水流流域重大历史事件的记述,也是《水经注》的一个重要内容。如写到浊水流经广固城西时,就详细描述了义熙五年,刘武帝攻打广固城的事件。
(广固城)晋永嘉中,东莱人曹嶷所造也。水侧山际,有五龙口。义熙五年,刘武帝伐慕容超于广固也,以藉险难攻,兵力劳疲,河间人玄长说云:“赵攻曹嶷,望气者以为漫水带城,非可攻拔,若塞五龙口,城当必陷。”石虎从之,嶷请降。降后五日,大雨,雷电震开。后慕容格之攻段龛,十旬不拔,塞口而龛降,降后无几,又震开之。今旧基犹存,宜试修筑。裕塞之,超及城内男女皆悉脚弱,病者大半,超遂出奔,为晋所擒也。然城之所垮,实凭地险,其不可固城者在此。
这段文字,记载了历史上一次非常惨烈的激战:东晋刘裕征讨南燕国皇帝慕容超,因广固城“四周绝涧,岠水深隍”,致使兵力劳疲,久攻不下。谋臣献策塞五龙口,并列举了历史上石虎攻打曹嶷,慕容恪攻打段龛两个成功战例。刘裕听从了这一建议,堵塞了五龙口,一举攻陷了广固城,活捉了慕容超。广固城被攻破后,刘裕斩杀了王公以下3000余人,纵军士抢走了妇女一万多,夷平了城池,灭亡了南燕。
又如,写到康浪水注于巨洋水时,写道:
巨洋又东北径剧县故城西,古纪国也。《春秋》庄公四年,纪侯不能下齐,以与弟季大去其国,违齐难也。后改曰剧,故《鲁连子》曰:“朐剧之人,辨者也。”汉文帝十八年,别为淄川国,后并北海。汉武帝元朔二年,封淄川懿王子刘错为候国,王莽更之曰俞县也。城之北侧有故台,台西有方池。晏谟曰:西去齐城九十七里,耿破张步于临淄,追至巨水上,僵尸相属,即是水也。巨洋又东北径晋龙骧将军、幽州刺史辟闾浑墓东,而东北流。墓侧有一坟,甚高大,时人咸谓之马陵,而不知谁之丘垄也。巨洋水又东北径益县故城东,王莽更曰涤荡也。晏谟曰:“南去丰城五十里,司马宣王代公孙渊北徙丰人住于此城,遂改名为南丰城也。”
这里除详细介绍了这一流域一些地名的变化和建制的演变外,还记叙了春秋时期,纪侯与其弟去国避齐难和西汉末年耿破张步的历史事件。特别是后者,了了几个字,就再现了当时残酷的战争的场面。建武二年,光武帝刘秀对山东用兵,派使节伏隆到剧县,招降张步,张步不从,杀死伏隆。刘秀派大将耿向青州进军,一举攻克临淄。张步亲率大军,企图夺回临淄,结果大败,被追至巨洋水,军士死伤惨重,僵尸相属。张步又逃回剧县,刘秀大军尾随而至,张步兵败势穷,不得不放下武器投降历史文化遗迹、名胜古迹,是《水经注》中记青州水流的又一内容。在写到浊水流经尧山时,就特别介绍了尧山祠和尧王山上的岩画。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资料。
浊水东流,径尧山东。《从征记》曰:“广固城北三里,有尧山祠。”尧因巡狩登此山,后人遂以名山。庙在山之左麓,庙向东南,华宇修整,帝图严饰,轩冕之容穆然。山之上顶,旧有上祠,今也毁废,无复遗式。盘石上尚有人马之迹,徒黄石而已,惟刀剑之踪逼真矣。至于燕锋代锷,魏铗齐铓,与今剑莫殊,以密模写,知人工所制矣。西望胡公陵,孙畅之所云:“青州刺史傅弘仁,言得铜棺隶书处。”
这里记载了尧山(今尧王山)上的尧山祠,说明了此山得名得原因,叙述了祠的位置、朝向、装饰以及尧帝画像的肃穆庄严。可惜,今已荡然无存。最为可贵的是记载了山上的岩画。岩画,即远古时期刻在岩石上的图画,是先人遗留给我们的珍贵历史资料和艺术品。岩画中有战马、将士,还有燕锋代锷、魏铗齐铓等各种各样的武器。从内容上看,很可能是创作于田齐昌盛之时,而且是纪念一次战争的胜利,或者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称霸中原的功勋,或者是马陵之战中孙膑大败庞涓的业绩,或者是火牛阵大败燕兵,田单复国的壮举。总之,它体现的是齐国先人的勇武精神。岩画历经千百年的风雨侵袭蚀,现在已不见踪迹,但这种勇武精神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青齐人。
民间传说也是郦道元记述青州水流而关注的内容。写到洋水经过的石膏山(今玲珑山)时就穿插了这样的内容。
洋水又东南,历逢山,即石膏山也。山麓三成,壁立直上,山上有石鼓,鸣则年凶。郭缘生《续述征记》曰:“逢山在广固南三十里,有祠并石鼓,齐地将乱,石人辄打石鼓,闻声数十里。”
在写到阳水(今南阳河)时,郦道元发出感叹:“水流亦时有穷通,信为灵矣。”认为,政治清明,政通人和,阳水就流淌,乱世阳水就断流。接着又列举了众多事实,加以印证。
昔在宋世,是水绝而复流,刘晃赋《通津》焉,魏太和中,此水复竭,辍流积年,先公除州,即任末期,是水复通,澄映盈川,所谓幽谷枯而更溢,穷泉辍而复流矣。海岱之士,又颂通津焉。平昌民孙道相颂曰:“惟彼渑泉,竭逾三龄;祈尽圭壁,謁穷斯性;道从隆替,降由圣明。”耋民河间赵嶷颂曰:“敷化未期,元泽潜施;枯源扬澜,涸川涤陂。”北海郭钦曰:“先政辍津,我后通洋。”
以上内容,我们只能当作传说来看,不可当真。石膏山也就是现在的玲珑山,坐落于青州城西南16公里的群山之中,也是青州的一座名山。石灰岩构造,三面崖壁如削,只有一条蜿蜒的小径可以通达山顶。它海拔567米,山中怪石嶙峋,洞窟众多。洞中怪石千姿百态,变化莫测,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但是,决不可能每逢齐地将乱就出现石人击石鼓的现象,更不可能声音传到几十里之外。这很可能是有人把一些自然界的声音和山上的石人石鼓联系起来,进行想象加工,而编造的故事。它迎合了人们想预测吉凶的心理,越传越奇,以致人们深信不疑。
至于阳水的断流与复流,也不会同政治的清明与否有关。可能偶尔巧合,人们便加以附会,以此证明,政治黑暗了,连山水都会震怒显灵,表达人民希望政治清明,社会太平的美好愿望。也有可能有的官员借此抬高自己,沽名钓誉;好事之人借此歌功颂德,讨好官府。但不管怎样,关于石膏山和阳水的传说,主要的还是表现了人民希望能够预测未来,把握规律,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的心态。同时也增加了这山、这水的神秘色彩。
总之,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青州水流的记叙中,给我们提供了多方面的内容,是我们研究青州历史不可夺得的珍贵资料。
《齐民要术》与青州
我国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北魏时期,出现了一部影响深广的农业科技专著——《齐民要术》,他的作者是青州益都人贾思勰。在那个社会中,统治阶级往往轻视劳动,轻视科技,当然也看不起热爱科技的人。所以,在所谓的正史上找不到他的名字。贾思勰之所以能留名后世,完全是因为写了这部不朽的著作。从这部书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大致了解他的一些情况。
各种版本的《齐民要术》都标有“后魏高阳太守贾思勰”的字样,我们可以知道他当过高阳太守。书中有“余昔有羊二百只”,和“晓示家童”的话,我们可以断定他是一位地主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从《种谷》篇“西兖州刺史刘仁之……谓余曰”,我们就可知道他与刘仁之是同时代的人。根据刘仁之的年代便可推知,本书成书于北魏末或东魏初,也就是公元六世纪三十年代或者稍后一点。
那么,书名《齐民要术》是什么意思呢?齐民,并不是齐地百姓。他在标题下有一段小注:“《史记》曰:‘齐人无盖藏’。如淳注曰:‘齐,无贵贱故,谓齐人者,古;今言平人也。’”意思是说,《史记》有一句话,“齐人无盖藏”,依照如淳作的《史记注解》,齐就是没有贵贱区分。齐民,是古代的话;现在叫平民。由此可见,书名《齐民要术》的意思,就是平民百姓谋生的重要方法。
《齐民要术》的内容极其丰富,全书共十卷,九十二篇,十一余万字。它集西周至北魏农业、畜牧业之大成,分别记载谷物、蔬菜、果木、树木、特种植物的栽培方法,介绍了浸种、育种、施肥、浇灌、防治病虫害的全套技术,传授了禽、畜、鱼、蚕的饲养经验,叙述了农副产品加工、油盐酱醋的制造、日用品的生产技术。总之,凡是与人们日常生活有关的事情,都有详备的介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部古代农、林、牧、副、渔的百科全书。
作者的写作态度非常严谨。为了写好这本书,贾思勰不辞劳苦,跋涉千里,到山西、河南、河北等地进行实地考察,调查研究;向有经验的老农请教,取得第一手资料;同时,研究了一百八十多种相关古藉,博采众长,汲取前人的成果;对于别人的经验,自己再加以验证。正如他在序言里说的那样:“今采捃经传,爰及歌谣,询之老成,验之行事。”也就是说,从古籍中收集了大量的材料,集纳了许多口头传说,询问了老成有经验的人,再在实行中验证,然后写成这部书。
正因为如此,他在书中纠正了以前同类书中的一些错误。例如,前汉的《氾胜之书》主张黍子的种植要稀一点,贾思勰在引用了他的观点后,特别注明,稀植的黍子虽然发棵大,但谷粒不饱满,空粒多,米色较黄;若是密植,虽然发棵小,但谷粒匀称饱满,色较白。两相比较,适当密植比稀植要更好。
对于如何耕作,如何选种,如何栽培引进作物,贾思勰都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在讲到在耕作时,他提出,在水旱不调时,宁可干一些,不要太湿的看法,并引用农谚民谣“湿耕泽锄,不如归去”加以证明。他还提出,长着茅草的地,,要先赶着牛羊在上面踩过,七月间翻下去,茅草才会死。讲到选种时,他说,选出长得好的,颜色纯洁的穗子,割下来,高高挂起,到第二年春天打下来,另外种下,预备明年作种用。如果不是做过深入的调查研究,是难以写得如此扎实的。
贾思勰还提出,要因地制宜,选择种子,不能盲目引进。在《种蒜篇》里说,山西并州没有大蒜,那里的人就到河南朝歌去找蒜种,这些蒜种在并州种上一年,也就变成了百子蒜——蒜瓣只有蒜苔中的珠芽那么大。而相反,这里的芜菁根却有碗口那么大,就是从别的州郡取来的种子,种下一年,也会变大。蒜瓣变小,芜菁根变大,方向相反,道理何在?还有并州产的豌豆,种到井陉口以东;山东的谷子,种到山西壶关、上党,便徒长而不结实。这都是土地、气候条件不同所造成的。同样的种子,种在不同的地方,就会发生变异。要想在当地栽种,必须经过驯化改良。
为了写这本书,贾思勰还在自己的田地里,种植了一些本地从来没有种过的作物,进行试验。这些作物死了不少,也活了不少,死的活的都使他获得了第一手的资料。由此他得出结论,只要“适其天性”,植物就能“肥充繁息”。
在谈到青州农事,《种椒篇》时说:“案青州有蜀椒,种本商人居椒为业,见椒中黑实,乃遂生意种之。凡种数千枚,止有一根生。数岁之后,更结子实,芬芳香形色与蜀椒不殊,气势微弱耳。分布栽移,略遍州境也。”就是说,原产于四川的花椒,引种到青州,经过一代代的变异,终于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结出了果实。这里不但记叙了青州种花椒的起源,也进一步证实了“适其天性”,植物就能“肥充繁息”的观点。《齐民要术》中还有多处谈到青州的作物种植。
《种枣篇》中写道:“案青州有乐氏枣,丰肌细核,多膏肥美,为天下第一。父老相传:‘乐毅破齐时,从燕携来所种也。’”从中可知,青州种枣,最早是从河北燕地移植来的,种植历史已很悠久。直到现在,青州枣树仍然很多,最好的一种圆铃枣,大概就是《齐民要术》中的乐氏枣。
《齐民要术》何以诞生在青州,并有许多记叙青州种植的内容?这是由青州在当时的地位、区位优势和生产发展水平所决定的。青州长期以来,都是中国东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交通便利,人口密集,重视桑农。另外,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应,四季分明,降雨集中在夏季,湿热同步,非常适宜农耕生产,农业发展水平很高,积累了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再加上青州地形多样,不仅有广阔的平原,而且有众多的丘陵、山地,有众多的河流滩涂,所以植树种果、养羊养牛、养鸭养鱼、种桑养蚕等各业也很发达。这些事业的发展,加上手工业的发展和人口密集的巨大需求,农副业产品的加工业也迅速发展起来。这便有了多方面的经验积累,为贾思勰写《齐民要术》创造了较为充分的条件。贾思勰的一生,主要活动在青州、寿光、临淄一带,对这里的气候条件、作物种植、耕作方式、成败得失,风俗民情等肯定非常熟悉,再加上他关注民生的思想,写出农业科技巨著《齐民要术》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部巨著的价值是不寻常的。它第一次使我国的农业科学形成系统理论,对后世的农业生产产生了恒久而深远的影响。北宋时期,朝廷就刊印了此书,发给各级政府,作为劝农使用。以后的历代农学家编写农书,也无不从中汲取营养。同时,在世界上也产生了巨大影响。英国伟大的进化论的创立者达尔文就曾经说过,他的人工选择思想,就是从《齐民要术》中得到的启发。
《齐民要术》还有很高的思想性。贾思勰在书中论述了农业的重要性,指出,只有农业发展了,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国家才能富强安定,教化才能顺利实施。他还尖锐地批评了那些轻视农业生产劳动的人,说他们“犹如鲍鱼之肆,不自以为臭”。他的这种思想,和我们现在的“以农业为基础”的国策是多么惊人的相似。象贾思勰这样的士族知识分子,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不去官场上攀附,却愿意花费大部分精力,总结劳动人民的生产经验,研究与人民群众生活息息相关的农业科学知识,真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