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在中国古代叫寒瓜
刘文安
西瓜,如今是夏日消暑的必备佳果,清甜多汁,备受喜爱。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西瓜在中国古代被称作寒瓜。这一名称,不仅承载着悠久的历史文化,还在众多文人墨客的笔下留下了独特的印记。
早在南梁时期,沈约便在诗中写道 “寒瓜方卧垄,秋菰亦满陂”,生动描绘了寒瓜生长在田间垄上的景象,这也是目前可考的较早提及寒瓜的文字记载。此后,从盛唐到宋末元初,诸多诗人都在诗作中使用 “寒瓜” 一词,使其频繁出现在文学创作之中。
盛唐的李白有 “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 的描述,描绘出一幅质朴的田园画面,寒瓜藤蔓在东篱下蔓延生长,为生活增添了几分悠然之意。而在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卷十九中,也引用了隐侯(沈约)的《行园》诗:“寒瓜方卧垅,秋蒲正满陂。紫茄纷烂熳,绿芋都参差。” 从诗中寒瓜卧垅的时节来看,与西瓜的生长特性颇为相符,进一步佐证了当时寒瓜在人们生活中的存在。刘禹锡笔下 “风枝散陈叶,霜蔓綖寒瓜”,通过对秋风、霜蔓和寒瓜的描写,营造出一种清冷的秋日氛围,让寒瓜融入到季节变换的意境之中。
北宋时期,宋祁的 “漫丛繁野菊,荒蔓系寒瓜”,勾勒出一幅荒芜却又带着生机的画面,寒瓜在野菊与荒蔓间生长,充满自然之趣。陈师道则写下 “何以报嘉惠,寒瓜荐金盘”,表明寒瓜在当时已成为一种珍贵的馈赠佳品,能够被盛放在金盘中,用于表达对他人的感谢。在北宋官修的《太平御览》卷九七八《菜茹部三?瓜》中,有 “吴夫差为越所败,遁而去,得自生之瓜。逃屋无人草满家,累累秋蔓悬寒瓜” 的记载,描绘出初秋时节,萧条破败的场景中,寒瓜累累悬挂在秋蔓之上,无人采摘,也从侧面反映出寒瓜在当时的种植较为普遍。
到了南宋,范成大在《西瓜园》中写道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不仅点明寒瓜就是西瓜,还描绘了西瓜种植广泛,人们都能品尝到西瓜的景象。诗句 “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则是诗人对西瓜外形与口感的评价,展现出他对西瓜的独特见解。南宋楼钥(1137—1213)在《过故家》诗曰:“团团桂树拥檐牙,旧日轻黄满树花。惆怅秋清无一叶,空余枯枿缒寒瓜。” 他作为明州鄞县(今浙江宁波)人,秋天探访故家时,看到原本繁茂的桂树已经叶落殆尽,只剩攀缘的寒瓜悬吊在枯枝上,这一景象也体现了寒瓜在秋日里独特的存在状态。程珌(1164—1242)在《沁园春?寿李通判》上阕词云:“那用招秋,休言推暑,风自薰兮。问谁解当初,识公来处,月明碧落,旆卷青霓。千丈长松,起人生意,冻芋寒瓜空满畦。还堪怪,怪诸公衮衮,我尚凭泥。” 这里将冻芋与寒瓜并列,说明二者都是较晚成熟,常在深秋或冬天食用,也反映出寒瓜在当时人们生活中的时令特点。
宋代谢世的顾逢,在《西瓜》一诗中,以 “多自淮乡得,天然碧玉团” 形容西瓜的产地与外形,将西瓜比作天然的碧玉团,形象而生动。“破来肌体莹,嚼处齿牙寒”,进一步描绘了切开西瓜后,其晶莹的果肉以及清凉的口感。“清敌炎威退,凉生酒量宽”,则突出了西瓜消暑解渴的功效,让人在炎炎夏日感受到一丝清凉。宋末蒲寿宬在《田园秋兴》曰:“草屋柴门风露凉,寒瓜收蔓力锄荒。新栽莙荙恰逢雨,欲剪芹蓝犹待霜。牧竖归来煨芋熟,田翁相就泼醅香。里胥偶报征苗急,自辟闲畦早筑场。” 此诗当作于蒲氏居福建泉州之时,可知宋季元初的闽南地区仍然广泛栽培寒瓜,也展现了寒瓜在当地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中的地位。
宋末元初的文天祥,在《西瓜吟》中,运用 “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 的夸张手法,生动地描绘出切开西瓜的场景,将西瓜比作苍玉瓶,充满想象力。“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从颜色和形态上对西瓜果肉进行了细致的描写,红瓤黄籽,色彩鲜艳。“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更是从味觉和听觉的角度,描绘出西瓜入口后,消除燥热、带来清凉的美妙感受。
清朝曾国藩也有 “六月寒瓜肥,嚼冰涤府藏” 的诗句,强调了寒瓜在夏季食用时,能够像嚼冰一样,涤荡人的脏腑,带来清凉与舒适。清人吴雯(1644—1704)在《虞乡道中口号》第三首曰:“舍南舍北蔓寒瓜,东门有池方沤麻。老农何处牵黄犊,行过一湾红蓼花。” 红蓼是蓼科,蓼属一年生草本植物,6—9 月开花,8—10 月结果。从诗中可以看出,华北(山西)地区西瓜成熟较晚,寒瓜(西瓜)生长的时间恰与沤麻、荭蓼开花重叠,描绘出一幅具有地域特色的乡村夏日景象。
从历史细节来看,关于寒瓜的记载还有很多有趣之处。南朝医学家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里,曾描述过一种奇特的瓜,“永嘉有寒瓜甚大,可藏至春”。明代着名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将寒瓜视为西瓜的别名,并认为南北朝时期即有西瓜。不过,关于西瓜何时真正传入中国,学界尚有争议。有观点认为,汉代神话志怪小说集《神异经》中描写椰树时提及的寒瓜,与后来所说的寒瓜(西瓜)并非同一事物。但西晋嵇含(263—306)《南方草木状》卷下《果类》对椰树的记载中提到椰子实大如寒瓜,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寒瓜在人们认知中的大小概念。还有说法认为,西瓜可能在西汉时期就已沿着 “海上丝绸之路” 传入中国,在那个时代,只有皇室成员以及王公贵族才有资格享用。而胡峤所着的《陷虏记》详尽地记叙了他如何成为契丹人的俘虏,如何第一次在契丹吃到西瓜,契丹人如何从回纥人那里获得瓜种及西瓜的栽培方式等,胡峤也因此被认为是史上第一个 “吃瓜群众”。但胡峤似乎并没有把西瓜种子带到中原来,从五代到北宋,各类史籍中都没有关于西瓜大规模种植的记载。直到南宋时期,官员洪皓出使金国被扣留十来年,归国时带回了西瓜种子,自此西瓜才在中原地区得以大规模种植。
从南梁到清朝,寒瓜这一名称贯穿了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见证了西瓜在中国的种植与传播历史。它不仅是一种水果的代称,更承载着古人的生活情趣、审美观念以及对自然的热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寒瓜这一古称虽逐渐被西瓜所取代,但它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文化印记,却永远值得我们回味与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