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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8天前
鄌郚史志总编

王瑞娟丨清明,清明!

  清明,清明!
  王瑞娟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父母相继去世后,清明节于我,成了不可触摸的痛。2013年冬至前夕,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那天下午约了师傅来新房安装灯具,忙完后天色就不早了,我挂念着出院后的母亲,买了菜和肉打车回老家准备过冬至,半路上就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突然不省人事,让我赶紧回去,我的头嗡的一声,声音都哆嗦了,“正在路上,我马上打120!”我赶到家时,人正往急救车上抬,一路飞驰,医生一直在给母亲做心肺复苏,我哭泣着紧握母亲的手,撕心裂肺地呼喊:“娘,娘!睁开眼啊!”母亲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反应,好像已经沉沉睡去。在人民医院急救室里,医生已经做好接应准备,然而,输液,电击,各种措施都用上了,最后宣布抢救无效,准备拔管,我惶急地请求:“娘的手还是热的呢,您再试试!”我已经完全崩溃了,姐痛哭着抱住我:“咱们成了没娘的孩子了!”那年,母亲才73岁。事后父亲说那天母亲状态很好,正靠着床头吃着饭,突然就垂下了头,父亲给她服了救心丸,就赶紧打电话。可谁想到从此天人两隔!我痛心的是母亲去世时,我和姐都不在身边,她连半个小时都不肯等我,我本已经上车了呀!现在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永远天人两隔了!之前母亲心脏病住院,姐在地里忙,我在学校里忙,父亲主动与我们分担陪床的责任,那时母亲特别依赖父亲,不再抱怨他,只是担心花钱多,担心耽误我们时间,吵着出院,我告诉她,国家有政策,都报销了,别担心,她不信,出院后不久,又出现水肿现象,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去医院,又怕她激动,无奈我叫了120,医生才把她劝上车。母亲一辈子就怕给子女添麻烦,最后的走也是这样无声无息,把彻骨的痛留给了我们。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痛定思痛,我特别珍惜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带他去医院体检,一切正常,医生说父亲指标比很多年轻人都好。我们帮父亲重新修整了老屋,指望他能换换心情,安享晚年。
  记忆里,父亲是一家的顶梁柱,他像老黄牛一样埋头在地里劳作,没有住过医院,有点头疼脑热一片药就顶过去了。他六十多岁的时候,村里人修房子,他还要热心去帮忙,爬上爬下,姐知道了把他好一顿数落,坚决不允许他再逞强。
  进城工作后,离老家远了,姐能照顾上,我只能每个周末赶回去,带点好吃的,陪他说说话,做点家务。村头就是停车点,我每次总能看见他就在附近与人聊天、下棋,车一停他就迎上来,笑着说一句:“嗯,来了!”就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我知道,不善言谈的父亲已经等我一个星期了。我总以为父亲身体好,我们可以陪他到80岁,90岁……然而2015年那个闷热的夏天,一声晴天霹雳惊呆了我。当时儿子和外甥女同时考上了大学,父亲深以为傲,我们也沉浸在喜悦中,正忙碌报志愿的事情。那天姐突然打电话说父亲在医院下乡普查中肝功异常,现在带父亲来医院拿结果,说是肝癌,让我赶紧去中医院门诊。我蒙了,老天不开眼啊!父亲一辈子忠厚为人,任劳任怨,为什么又让他遭此折磨!我骑车狂奔到医院,姐和一名女医生在门外迎上我,我从医生口中确认这个噩耗,哭得肠断心碎。姐示意我不要哭,怕里面的父亲听到。医生安慰说,别灰心,再去潍坊复查一下,你冷静,这样子怎么进去呀?姐说,你赶紧走吧,别进去了,我陪他回去。我一路走,一路哭,顾不上路人奇怪的侧目。老天太不公平了!丧母之痛犹刻骨铭心,又要夺走我的父亲吗?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又一次深深体会到这句话带给我沉痛的无力感。复查的结果是残酷的,肝癌晚期。为避免给父亲造成心理负担加重病情,我们选择了隐瞒,只说是肝炎需要治疗。那个暑假,为避免遗憾,我们带父亲去青岛散心,看着海滩上他显得瘦弱的身影,我心里隐隐作痛:父亲年轻时在辽宁葫芦岛海军服役,从照片上看父亲一身戎装那么健壮英俊,可如今身体逐渐衰弱,已不能走得更远……记得生病前带他去云门山游玩,他走得比我们还轻松,还在“寿”字前留了一张照片,希望他健康长寿,可如今……记得我七岁那年冬天,得了黄疸型肝炎,茫茫大雪中,父亲用独轮车推着用棉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去昌乐人民医院看病,十几里路,没过小腿的深雪里,父亲一步一滑艰难行进,到医院医生还在扫雪,看完病给我买了糖火烧,还特意去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个红色塑料鸟笼,里面一只站在弹簧上会叫的小鸟,我开心得不得了,觉得生病真好,能得到优待。我感慨万千,父亲治好了我的病,我却治不好父亲的病。刚住院时,父亲出出进进不像个病人,每天检查、输液、服药,无休无止,父亲很听话地配合治疗,期待着痊愈出院。秋风起时,父亲的状态似乎严重了,身形更瘦,有气无力,医生加了止痛药,但他从来不说疼,我和姐姐轮班陪护,饮食起居照顾得很细心,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他有两个孝顺闺女,我听了只心里惭愧,生病前他从来没有麻烦过我们,三个外甥都是他和母亲带大的,在生命的最后里程里,再怎么用心陪伴也是倒计时了,我挽留不住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入冬时,他肩胛部位鼓起来两个包,已经发生骨转移,开始定期烤电放射治疗。我的心一天天沉下去,压抑到需要躲出去痛哭。癌症病房在西边,走廊另一端是产科的一个区,每天传出清亮的婴啼,出出进进的人满面喜色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我心生慨叹,一边是喜悦地迎接朝阳般的新生命,一边却是压抑悲痛地看着夕阳般的生命沉向地平线,又像抓起的一把细沙,阻止不了从指缝里漏下,陪护的人都是一脸凝重无奈,强颜欢笑,来探望的说着违心的祝福,会好起来的,气色好多了呢!然后叹着气摇着头离开。
  我倚在走廊的墙上,望着窗外那一缕血红的晚霞,夕阳正一寸一寸地下沉,没有声音,却震耳欲聋,撞击得我心痛,天色渐渐暗下去,泪水又无声地滑落。父亲生日到了,亲友都来看望,我买了大蛋糕,做了一桌子饭菜。大家都极力找轻松的话题,极力表现得开心,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春节要在家里过,父亲暂时出院了,住在我家里,大年初一,出奇地暖和,我们带父亲去西湖公园散心,父亲穿得很暖和,坐在轮椅里,儿子一边推着他,一边跟他聊天。公园里人来人往,到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一片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息,柳树似乎要提前爆出芽儿来,沐浴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我感觉有新的希望在升腾,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会有奇迹发生吗?我太天真了,元宵节后,有一天晚饭父亲提前离桌回到了卧室,我不放心跟过去,他正对着垃圾桶擦嘴,卫生纸鲜红一片,他的牙出血了,怎么也止不住,赶紧送医院,诊断是牙转移血管破裂,医生折腾了半天,血还是止不住,半夜里请来了伦主任,紧急推进手术室,从大腿血管用导丝封堵,手术成功了,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临近清明节,那个周末我陪床,帮他和在北京上学的儿子视频通话,聊了半天,儿子说:“姥爷,我清明放假就回去看你。”父亲开心地说:“好,好……”谁料到,两天后父亲突然意识模糊了,答非所问,吃不下饭,通知了亲友来看望,大姑二姑也来陪护,就在清明前的那个晚上,我和大姑守护在病房里,父亲永远地睡去了,终年77岁。他失约了,没能等到外甥的归来。等表弟和儿子结伴从北京赶回,是在殡仪馆里见的最后一面。父亲走了,与母亲合葬在村东的黄土岭上。那里还长眠着我的祖父母、本家的哥嫂和逝去的乡亲们。父母在,尚有来路,父母去,只剩归途。任凭亲人的哭号,再无一声回应,空留下无尽的悲凉与遗憾。从此,人去屋空,一派荒凉,心里也被掏空一般,无数次深夜哭泣,泪湿枕巾,揪心的疼痛无人能解,白天工作生活一切如常,只有深夜梦回,悲痛如潮水涌来,渐渐将我淹没窒息……又到清明,如期祭扫,点心水果摆好了,一杯薄奠,两行清泪,姐俩在添了土的坟前细细倾诉,只希望父母在天有灵,冥冥中有感应。天色沉沉,有细雨飘落。伏惟尚飨!父母安息!
  
  王瑞娟,山东昌乐人,女,学历大学,耕耘教坛三十多年的语文教师,昌乐县作协会员,爱好文学,酷爱读书,偶有文字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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