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冬日菊花香
陈启栋
晋陶渊明独爱菊,爱菊的却不独有陶渊明。
我的父亲,我的二哥,还有我,就算是我所熟知的钟爱菊花的人。人们习惯上管菊花叫秋菊,这就如同画了一个圈子,圈定菊花在秋天开花。但我的二哥,却偏偏能征得了花仙子的同意,叫秋菊在寒冬也开花。听说也有冬菊,可二哥说他养的全是秋菊。
每年的晚秋到初冬那段时间,出门散步的时候,我都爱到城郊的小院旁或竹篱边,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绽放的菊花。如果发现有含苞待放的,就会一连好几天都去看;免不了会遭到狗儿们的呵斥。感觉中,有菊花飘香的小院子,就算是陶渊明的东篱了。有时候,也见到其它一些花,如万寿菊、美人蕉等,在跟菊花一起凌寒傲霜;却往往耷拉着残花败叶,不如菊花来得精神。那些大丽菊或翠菊到是精神了,但跟真正的中国菊相比,就如同塑料制品同玉器摆在一处,少了些古朴典雅。
有时也到花市或花博会上赏菊。那里的菊花品种多,也开得好;但每逢置身花海中,就老感觉缺乏陶渊明的味儿。
到了雪花飘飞的季节,二哥就会从老家打来电话,邀我到他的花棚里赏菊;但我因为太忙,每次都谢绝了。
我们弟兄姊妹们对菊花的偏爱,是受了父亲的熏陶。我父亲六十岁以后,爱上了栽种菊花。回想起来,记忆的触角,总是伸向老家菜园里,环绕白菜地的那一大片菊花上。世上菊花的品种实在太多,我恐怕一辈子也研究不透。我最喜欢那种蟹爪菊,真是白的像雪,红的像火,黄的像金。它的管状的花瓣,如同盘曲的金属丝,显示出一种傲然不群的风姿和力量;是那些齐整到如剪纸的花朵所不具备的。那年月种瓜种菜的较少,要防止有人偷。我家种的菜好像从来没少过;倒是那些菊花,却常常被人连根拔去。父亲发现后也不恼,似乎意识到那是在采菊东篱下,而不是偷窃。但有人当面索要时,他却总要挑来挑去,把开得最不像样的低档品种送出去,还有些舍不得。他还要起早贪黑地看护园子,防止花的稀有品种被人采光了。
如今,父亲早已去世多年。老家的那个菜园子,现在归我的二哥经营了。 经过一番拓荒,二哥把那些早已沦落为野草的菊花,剪段扦插,使故园那尘封多年的花事重新兴盛起来。
今年立冬的第二天,恰逢旧历的十月一,我回老家上坟,顺便去观赏了二哥玩的菊花。共有三个菊花大棚,在二哥的心中,是分季节贴了标签的。有秋季上市的,有初冬上市的,还有春节前上市的。安排在秋季上市的那个棚,曾经枝繁花盛的菊花,现在已经被别的花所替代了。
“怎样才能叫秋菊冬开呢?”终于,我向二哥道出了在内心搁置已久的疑问。
“关键是管控好温度。菊花是由热遇冷才开,这就需要在适当上的时候,给它们增大温差。还要在育苗上做文章。育苗的时间不一致,秋季上市的最早,其余的两个大棚依次向后推……那年春天我把一颗缀满骨朵的老菊花,移到花棚外,遭遇倒春寒,它竟然忘了季节,傻乎乎地开花了呢!”
“哇,还有这事!”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啊,二哥的心里有着无穷的奇思妙想,是父亲和我都不曾考虑过的,真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新一代养菊传人了。但我还是在用文人的气质抗拒他,只因他把菊花的高风亮节,弄得有些铜臭气了。仿佛看透了我的这层心思似的,二哥又说:
“菊花美,菊花的花语更美。人们为了追求它的馨香,追求它的品格,是不惜花点钱的。干什么事业不需要投资呀!我虽然是在靠它赚钱,但在侍弄它的时候,就会忘记钱的事。总是怀有一颗赏花的心,感觉似乎是跟我们的父亲,甚至跟陶渊明等文人雅士,在交流呢。有时读了报,我也常常往高处想,我这也是在为文化产业出力吧?”
没料到二哥还有这么高的修养。我又问:“现在还需要防备有人偷花吗?当有人索要时,你舍得给他们吗?”
“风气好了,没人偷了,也基本上没人好意思要了。相反,我还不时送给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几盆,让他们免费观赏;花期过后,再送回来。这也算是一种广告投资吧。说你好的人多了,就能把花的名气传得更远,来买的自然也就多起来喽!”
说到这里,二哥笑了。他那张写满沧桑的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我的小侄女知道我喜欢舞文弄墨,就怂恿我为菊花写了一首诗:
珍馐清酒品黄花,留恋东篱夕照斜。
匝地寒风贪冷色,满园彩冕醉流霞。
傲霜秉性名千古,祛病良方进万家。
莫道渊明存癖爱,自含大节惹人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