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里长出的诗句与情怀
——张中海创作与人生评说
在泥土与诗行间镌刻生命的赤诚
张中海,这位从临朐烟冢铺村走出的50后作家,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在乡土与文坛、诗意与现实的交错地带,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文学注脚。他是农民,是民办教师,是《大众日报》传媒人,更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的创作者。从诗集《泥土的诗》到传记文学《黄河传》,从乡土诗歌的质朴吟唱到广告文案的诗意突围,从短篇小说的辛辣讽刺到报告文学的深沉叩问,他的笔从未被单一标签束缚,始终在不同文体与领域间自由穿梭,以“泥土里长出的诗”为底色,以生命的赤诚为墨,在文学的土壤里耕耘出一片多元且厚重的天地。
他的创作,是乡土根脉的深情回望,是跨界创新的勇敢尝试,是文体融通的精彩实践,更是生命书写的真挚表达。无论是顶着高粱花从田野走来的“泥土诗人”,还是在专题栏目里开掘诗意的探索者;无论是在小说里嬉笑怒骂的观察者,还是用脚步丈量黄河的记录者,张中海始终带着“原始的忠诚和善良”,将生活的褶皱、生命的体悟、时代的印记,都熔铸进文字的肌理。他的作品,如同一把多棱的钥匙,既打开了乡土文学的质朴之门,也开启了文体融合的创新之窗,更叩响了生命书写的真诚之扉,在山东乃至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上,留下了独特且深刻的印记。
之一、乡土根脉:从烟冢铺走出的"泥土诗人"
张中海的文字里,始终带着沂蒙大地的土腥味与高粱花的清香。这位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临朐七贤公社烟冢铺村的作家,人生起点深深扎根在乡村的泥土中,农民、民办教师的早年经历,让他对田野间的一切都有着骨子里的亲近。那些旁人视而不见的乡间物事,在他笔下都成了有生命的诗行:玉米田垄间的"屎瓜子"、扒拉阳光把圈墙扒出洼陷的猪崽、田野里的大牲口,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意象,构成了他诗歌的底色。
他的第一部诗集《泥土的诗》便如其名,字字句句都透着对土地的赤诚。他的诗"土得掉渣,但又泛着清香",这种"土"不是粗陋,而是未经雕琢的本色;这份"香",是泥土孕育的生机与诗意。后来的《现代田园诗》《田园的忧郁》等诗集,虽融入了更多思考,但乡土根脉从未断绝,烟冢铺这个小村庄始终是他创作的精神原乡,在诗中既写出了地域的鲜活,也沉淀着历史的厚重。
这种乡土情怀并非狭隘的地域书写,而是对土地上生命的深切关怀。他"土埋泥浸尘淹三十四载,牛耕笔耕舌耕集于一身"的经历,让他的诗歌既有农民的质朴,又有文人的敏锐。那些看似平淡的大白话,读来却像高度烈酒,"让人呛不住劲",这正是方言土语的鲜活力量,也是他扎根乡土最真实的创作馈赠。
之二、跨界突围:广告栏里的"诗意探索"
1980年代后期,张中海进入《大众日报》从事行业专题纪实工作,这一看似与诗歌绝缘的职业,却成了他创作的新舞台。在常人眼中枯燥乏味的广告语言,经他这位诗人的手点拨,便染上了灵性与感悟,让刻板的传统广告格式走出了"诗与远方"。这种跨界并非简单的文字修饰,而是用文学的思维重构了广告的表达逻辑。
他深谙"金钱和诗,成了同一手掌上两颗闪亮的明珠"的道理,既坚守文学的初心,又兼顾传播的需求。那些刊登在报纸广告栏的文字,没有硬邦邦的推销腔调,却带着哲理的温度——他用诗人的视角解读产品,用文学的语言传递价值,让广告不再是冰冷的商业信息,而成了能与人产生情感共鸣的文字作品。这种创新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源于他对文字的驾驭能力,更源于他"用哲理的文学,报道时尚的新闻"的创作理念。
在大众日报社的那些年,他不仅自己实践着诗意与实用的融合,还影响了身边的同事。在他的诗文引领下慢慢向诗的门槛迈进。这种影响并非刻意的教导,而是他用作品树立的标杆。他证明了文学从不局限于书本与课堂,在报纸的广告栏、新闻稿里,同样能绽放诗意的光芒,为媒体品牌运营蹚出了一条文学与商业共生的崭新之路。
之三、文体融通:跨领域书写的"全能笔耕"
张中海的创作从未被单一文体束缚,从诗歌到小说,从散文到非虚构纪实,他的笔在不同领域自由穿行,形成了"诗歌/、小说、散文、非虚构纪实互文"的鲜明特点。青年作家祝红蕾曾精准指出,他的非诗创作充盈着丰沛的诗意,反过来又给他的诗作增添了可读性,这种文体间的相互滋养,让他的文字更具厚度与张力。
他的短篇小说同样带着浓郁的个人风格。《青春墓志铭》《一片光明》等作品,延续了他对生活的敏锐观察,而《破车子张中海》《张中海的鞋子》等篇目,则以黑色幽默的笔法勾勒人物,寥寥数笔便形神兼备,让人在捧腹之余品出生活的滋味。《张中海与奥巴马》更用调侃反讽的语言,对现实不公与都市文明进行辛辣批判,那句"一个打了碴的黑碗/一件73块补丁的睡衣/于奥巴马:文物/于张中海:废品",以直白的对比直击人心,展现出强烈的现实关怀。
真正彰显其文体融通功力的,当属耗时二十余年创作的传记文学《黄河传》。这部厚得像砖头的作品,50万字的篇幅里,没有完整贯穿的故事人物,却有无数动人的故事与鲜明的人物;不是诗歌,却满是浓重的诗意;不是纯粹的报告文学,却有着丰富的真实信息与深刻的理性思考。他以地质地理为视角,兼顾人文历史,将黄河的自然史与文明史交织书写,超越了传统文体的界限。这种融通不是技巧的堆砌,而是他对不同题材驾驭能力的自然流露,更是其丰富人生阅历的文学转化。
之四、生命书写:用脚步丈量的"赤诚之作"
张中海的创作从来不是闭门造车,无论是诗歌里的乡土意象,还是报告文学中的黄河故事,都源于他用脚步丈量的生活,浸透着生命的赤诚。"诗人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份真挚正是他创作的灵魂,从沂蒙山下的教书小屋到黄河源头的泉眼,他的文字始终与生命同行。
为写《黄河传》,他从1995年便开始积累,历经两次中断,最终用7年时间完成"五上五下"黄河的壮举,行走15000公里,从青藏高原的源头到渤海的入海口,足迹遍布大河两岸。在高寒缺氧的河源地区跋涉,在崇山峻岭的上游穿行,在壶口瀑布前沉思,在悬河上下辗转,甚至在父亲病重期间也未停下考察的脚步。他谢绝一切应酬,用"不吃一顿饭,不喝一场酒"的自律,换来了最鲜活的一手素材。
这些行走不仅留下了200万字的走读笔记,更沉淀为文字里的生命温度。他写黄河断流时庄稼的渴望,写测绘队员无法排尿的揪心,这些带着手温的细节,让《黄河传》成为"比砖头重百倍的有分量的文本"。他不是在记录黄河,而是在用生命与大河对话,正如黄委会专家所说,他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写黄河"。
这种生命书写的态度贯穿其创作始终。从1981年省文学奖,到1983年《萌芽》创作荣誉奖,再到1988年《光明日报》报告文学奖、省泰山文艺奖,直至2024年徐迟报告文学奖,诸多奖项背后,是他对创作的敬畏与坚守。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像他的为人,带着"原始的忠诚和善良",没有刻意的雕琢,没有虚假的抒情,只有对生活的真诚观察和对生命的深刻体悟。
从烟冢铺的田野到黄河岸边,从诗歌的园地到广告的栏位,张中海用一支笔书写了半个多世纪的人生与时代。他的文字里,有泥土的芬芳,有诗意的灵动,有现实的温度,更有生命的重量。正如他笔下的黄河,从细流汇聚成大河,他的创作也在岁月的积淀中愈发厚重,成为山东文坛乃至中国当代文学中,一道扎根乡土、融通多域、永葆赤诚的独特风景。
作者:谭佃贵。《大众日报》资深记者。有多篇散文与诗歌刊登在《山东文学》,《大众日报,文艺副刊》。有纪实文学,发表于《人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