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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2-09-29 15:57
昌乐 刘文安

昌乐路北分校回忆(张来禧)

  路北分校回忆
  张来禧(台湾)
  民国三十年,我昌乐中学改为省立。原创校校长刘裕坤(字厚民)昌乐四区孙家庄(四泉)人,调职县府社会科长,校长暂由县长张天佐兼代,并邀请时任海阳县建设科长的王源河先生(字星垣,寿光县人,后接任昌乐民政科长)担任我校校长重任。然王氏因碍于时势,短期内无法莅任斯职。此时在南逯的省立第八联中被日寇焚烧停办,其中学部四、五两届及简师一班拨来刘家沟本校。虽年级较高,但因为我校之中一、中二届次已有,乃分别编为我校中三及中四,简师一班编为师一。
  原八联中霍树楠(字梓坡)老师,寿光县人,北师大毕业,随之应聘来校,并应张天佐聘请代理校务(翌年真除接任校长)。这时有一谣传“战前曾任外县市教育界某先生,衔伪县长王瑞周之命,持其亲笔函件而谒张天佐,‘拟于我县铁路北城关附近,合作创办县立初中,经费来源以砍伐我县文庙巨柏支应。’张氏严词驳斥:‘汝等为日寇走狗,卖国汉奸。我乃抗日志士,正义之王师。立场迥异,壁垒分明。你办伪校,与我无关,我办我的教育,焉能与奸贼为伍!你我之间只有仇寇,没有合作。惟汝等欲砍伐文庙巨柏,即破坏固有文化古迹,人神共愤。自今而后,文庙一草一木如有破坏,即汝等人头落地之日!’”次年,我路北分校创立,但也在敌伪方面掛了个“高级补习学校”的头衔,不知与此传说是否有关。
  民国三十一年暑假以后,我考上了五甲,负笈刘家沟校本部。未两月,亦遭第八联中之命运,学校被日寇焚毁。而且与学校近在咫尺的鄌郚街驻上了日本鬼子,短期内已经无法上课。约两月之后,珍珠港事件发生,敌我均大肆庆祝,报纸上的头条都是“庆祝珍珠港陷落”。当时我很奇怪,日本人打了胜仗,大肆庆祝可以理解,我们为敌人打胜仗庆祝?当时实在不懂。
  民国三十一年秋,赵世法(字理卿)先生,为铁道北的学生升学不便,获得张天佐的首肯后,在昌城伪衙登记为“高级补习班”,开始筹建分校。过了旧历年,在县城东北八华里的马家河子,办起了昌乐中学第一所分校——路北分校,但是敌我双方各有名义,难免令人有敌我合作办学之疑。不过与去年谣传不同的是此校完全由我方主办,伪衙只是掛名,用以应付敌寇而已。然而向以“开人矿”自居的张天佐并非没有顾虑:虽然便利了路北青年学子,却因跨越铁道,对路北分校督导不易,既怕转化为伪校,又怕被共党渗透,乃采釜底抽薪之计予以预防。将“抗战开始即参加抗战,思想忠贞、办学优异,政治学院毕业的王牌小学校长赵建修”老师,派去担任训导主任。由赵师全面发展“三民主义青年团”组织,展开对敌伪和共党的斗争工作。赵师之与我校,任重而道远,不仅教导学生课业,更肩负着“发展组织与敌伪共党作组织战、精神战、思想战”的重任。
  赵主任又延聘近在咫尺的商家庄小学校长孙文灿老师任教务主任,孙师是附近的四图村人,山大土木工程系毕业。
  选择建校位置是以“铁路以北、距铁路稍远、在昌乐与朱刘店之间,约相等距离之昌乐县境为原则”。先选的于家庄,为当地人士所反对,后选其一河之隔的马家河子定案,称“马家河子中学”。三十一年春,先收中五及师二两班开课。同时校本部以化整为零方式,迁至郝家辛牟及庞家河沟一带复校上课。原中五从头上课编为五甲,另招一班为五乙,分校之中五则编为五丙。于是正名为路北分校。
  分校之建筑以砖石土坯为壁,架木为梁柱,盖麦稭为顶,极为简单。采四合院式,大门向西,北屋为师范部教室,东首伙食团使用,南屋办公,东屋为中学部教室。升旗时师生向东列队,象征着迎向旭日东升。院为集合场兼为课间操场,另在村西北辟一运动场上体育课用。开学前仅南北两屋竣工,用两大张红纸镶以木框,书写着“广厦落成”以表庆贺。
  我和堂兄来凤自五甲转为五丙,同时转来的有李清洲、李清源堂兄弟,赵兰桂、赵晋修亲姐弟,以及张存孝、赵世芳等。同村族兄张镜清也考取五丙,而后族弟泗清进了增设之补习班。
  分校主任赵世法(字理卿),因曾有鸦片嗜好而骨瘦如柴,除周会朝会必到外,多不在办公室。课表上之日语课程即英语,余均按我省教育厅规定课程排课。社团活动以三民主义青年团为主,采秘密方式,由训导主任赵建修督导。
  教务主任孙文灿老师,附近之四图村人,山大土木系毕业。抗战军兴,为妻小不忍离家,而委屈于商家庄小学,教学成绩出众,该校六年级学生提前教至初二才有的小代数,可见一斑。胜利后,兴建吴家池子校舍,他是重要设计监造者,直到现在该批校舍只是有些旧,却依然屹立如初,现在为昌乐第一中学,是山东省重点中学之一。
  训导主任赵建修老师,世居昌乐北关,上代起迁住城里,抗战前毕业于青岛扶轮中学高中部,而后毕业于山东省政治学院文科第一届。筹建分校时年仅廿五岁,同学中有较其年长者。但他勇于任事,对学生之管教极严,上课时眼睛看着学生同时写黑板,使学生不能脱离他的视线,谁也别想偷懒。有些无人可派之课程,他去担任,有全科老师之誉。记得赵老师教地理,熟记各省简称及省会的方法,如“山东鲁济南,山西晋太原”等,一位同学有点口吃,当老师问他西康省会时,他说:“西康康康康康定”,全班哄堂。
  赵师擅长组织,对三青团的督导不遗余力,发展迅速,八成以上学生纳入组织,工作如火如荼,展现出钢铁般的学生队伍。
  赵师来台后,考入基督教神学院,任牧师近四十年。于中兴新村的教会退休后,定居台中市。虽年逾八旬,而精神依然矍铄,曾数次游历大陆,更筹划《路北分校特刊》,可见其神清体健,逾越常人。平时常与在台学生如赵德裕、李仁寿、张来禧等聚晤话旧,亦与旅美学生张泗清等信函不断,真正是“悠悠然而自乐(悦)焉”!
  中五导师李梓材先生,我县都昌镇东南庄子人,北平中国大学中国文学系优等毕业。文学修养很高,长于古典文学,文字学堪称精湛,为我县不可多得之学者。毕业后对仕途毫无兴趣,更痛恶战前之恐怖统治,因慑于权势而勉为教职,不惹是非,苟全性命于乱世以明哲保身,所以性情有些古怪。有一次其亲侄李清源与来凤兄发生争吵,李师见系两个侄辈相斗,各予申斥之外,竟以我“旁观两兄吵架”罚站二十分钟,怪哉!冤哉!
  李师亦有其诙谐的一面:某周一朝会,他破例前来参加,外罩大褂而内穿短裤,着双脸布鞋并口含旱烟袋,一副怪侠欧阳德打扮。升旗后,分校主任赵理卿礼让他上台讲话。因他“未着长裤,露两腿黑毛”的怪相,引起台下窃笑。他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讲男女平等:“你们学生心理上先不平等,哪有男女平等可言?我举一事为例:‘何老师(女)不穿裤子(指长裤),你们没人笑,我没穿裤子,你们却怪笑不止,岂非不平等乎?’转身下台。”全体爆笑,何师红着脸早退。
  何世全老师,是刚自济南某教会学校高中毕业的女青年。商家庄商人赵某应赵主任之托,于济南经商时,请济南东关某美国教会学校,在其高中毕业学生中择优介绍一位来校任教,何遂被荐来。虽仅高中学历,却对我校初中课程胜任愉快。据传说:她自幼在教会成长,可能为河南籍,父母不详。来校时年仅十八,端庄秀丽,活泼可爱,且善与人处。惟身材娇小,往往惹人误解为小学生。来校时在昌乐车站下车,学校派工友迎接,特备一黄包车,她拒乘,宁愿坐脚踏车后座来校。到校后,她见教务主任孙老师,竟被误为小学毕业生,令其去报名处办理报名手续。经其自我介绍才明白,孙老师尴尬不已。
  何师教我们英语,是美语发音,与孙师所教英国音不同,她读water有些像我们土话的“瓦碴儿”。有一次孙师上物理课讲到水,在黑板上写出了water,我们齐声读出以后,孙师勃然大怒,什么“瓦碴儿”?应该读作“ㄨㄠ ㄊ ㄦ”!要我们跟着读了两遍。
  后来音乐老师赵光瑛离职了,何师暂代音乐课。因为坐在椅子上够不着风琴踏板,须一足独立一足踏风琴,弹琴时用力稍大,身体随之跳动,以致胸部颤抖震荡,有调皮同学请其一而再再二三地弹琴,以欣赏其少女美姿。
  另一位宗汝农师,沂水县人,原任职省府财政厅。来本校任教前,曾在寿光为共党俘虏,很快获释。教学勤奋认真,深为学生肯定。夫人陶冰心,亦被聘为老师。上有岳母已七十余岁,其子宗树藩十三岁,插我班就读,幼子宗树荃十一岁,小学四年级,长相聪明可爱。到职后,介绍其同乡张镜秋来校任教。张镜秋思想左倾,暗中有所活动,被抓后承认是“山东省胶济铁路党部书记”。传系我班同学祁某密告张天佐县长,张电令我堂叔立田“立即逮捕处死回报!”并包括其介绍人“宗汝农全家,连其妻小岳母一起处死。”
  逮捕发生后,孙赵两师令我即往三叔处探听营救。我因师命难违,赶至三叔办公室时,见三叔立正姿势接听电话,三叔说:“两个孩子,聪明可爱,懂什么共产,把他们留下吧?”
  “是!是!”挂了电话。
  我趁机叫了一声三叔,三叔即说:“你没听到我请求允许留下两个小孩子吗?我知道那个大的是你同学,可是县长说,‘你能保证他们大了不会当共产党吗?你若保证,你也是共产党!’快回去吧。”
  我说;“我们孙老师和赵老师……”
  “你跟你老师说‘一切都很好’别的什么也甭说!”我赶回学校报告了孙赵两师,也就没再问了。
  现在想来,宗师曾被俘获释,张镜秋是他介绍来校是实,他自己虽无左倾言论,但在那个时代,谁敢妄加议论呢?但是动辄“斩草除根”,老少株连无一幸免,则实在太恐怖了!
  虽然路北分校闹出了匪谍老师的案子,但忠党爱国的情操坚定无比,否则也发现不了张镜秋案。
  注:本文原载《山东省立昌乐中学路北分校杂记》(草稿)。作者张来禧,山东昌乐人,曾就读于山东省立昌乐中学路北分校。
  附二:宗汝农被害真相
  1945年6月,张天佐部下张立田,遵照张天佐密令,将昌乐中学路北分校教师宗汝农全家及李书勋、欧阳朝峰、张镜秋三位教师逮捕。随后,宗汝农、李书勋、欧阳朝峰、张镜秋在朱刘乡都昌村西坡被砍头。宗汝农夫人、岳母及三个儿子则被活埋于朱刘乡钱家庄河滩。这是抗战后期昌中校史上影响最大的案件。此案真相,众说纷纭,多年来一直未予澄清。
  宗汝农,山东沂水人,年约四十五、六岁,昌乐中学路北学校国文教师。原任职省府财政厅,来路北分校任教前,曾在寿光为共产党俘虏,旋即获释。其妻陶冰心,江苏人,四十余岁,同为路北分校教员。宗汝农岳母被害时年近七十;长子树萍在寿光省立十五联中就读;次子树藩在昌乐中学就读;三子树荃读小学,年仅11岁。张镜秋抗战前曾任青岛四方铁路小学教员,系宗汝农同乡,且由宗介绍来路北分校任教。李书勋、欧阳朝峰两位老师,均为因战乱由外地流亡昌乐,教书糊口,籍贯及履历不详。
  宗汝农全家及张镜秋、李书勋、欧阳朝峰被逮捕后,正在路北分校读书的张来禧(系张天佐部下张立田之侄)受孙魁南、赵建修两位老师之命,前往张立田处探听消息,设法营救。张来禧赶到张立田办公室,正遇上张立田站着接电话。只听张立田说:“两个孩子,聪明可爱,懂什么共产,把他们留下吧?”片刻,张立田连连说:“是!是!”便挂断了电话。张来禧即向张立田提出营救之事。张立田说:“你没听到我请求允许留下两个小孩子吗?我知道那个大的是你同学,可是县长说:‘你能保证他们大了不会当共产党吗?你若保证,你也是共产党!’”张来禧无言以对,无功而返。此段史实,在张来禧所撰《路北分校回忆》中有述。
  营救未果,陶冰心与母亲及三个儿子不久即被绑至朱刘乡钱家庄河滩活埋。陶冰心当时已有身孕,挺着隆起的肚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挖好的深坑里。年仅11岁的小儿子树荃不知所措,吓得号啕大哭,挣扎着不肯进坑。执行命令的士兵见此惨状,拿铁锨的手不停地颤抖,迟迟不忍铲土埋人。七旬老人泪流满面,长叹一声“天哪……”,解开衣扣,将小外孙揽进怀里,用衣襟蒙住他的小脸,一老一小,旋即被黄土掩埋……就这样,一家五口惨死在张天佐的屠刀之下。
  消息传到路北分校,师生震惊,无不悲痛愤懑。校友张泗清后来回忆说:“宗老师的夫人陶老师,教过我们中七的数学,后来忽然不见了,大家都神秘兮兮的避谈详情,后来才知道他们全家遇害的一鳞半爪,深感悲愤与不平……在那个时代,不知道什么是人权。”
  张来禧在他的《路北分校回忆》中慨叹道:“现在想来,宗师曾被俘获释,张镜秋是他介绍来校是实,他自己虽无左倾言论,但在那个时代,谁敢妄加议论呢!但是动辄‘斩草除根’,老少株连无一幸免,则实在太恐怖了!”
  赵建修在《山东省立昌乐中学路北分校概况》一文中则说:“宗、张事件迄于今日,仍不知因由。宗某究为何罪而祸及全家?时至今日,被杀者死矣,杀人者亦死矣!似此无头公案,古今所在多有,若以新名词言之,乃‘白色恐怖’也!”
  赵建修,一个盛赞张天佐的人,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用“白色恐怖”一词而评价此事,可见张天佐此举何等不得人心!
  张天佐屠杀宗汝农等人,强加给他们的罪名是“共党嫌疑”、“私通共匪”。事实并非如此。
  宗汝农只是一介普通教员,虽有被共产党俘虏而获释的背景,但绝非共产党人。《昌乐中学路北分校周年纪念歌》歌词为宗汝农所作,歌词开头一段为:“河山凌夷金瓯缺,赤匪乘机作,可爱的昌乐,也成了四面楚歌。伟哉吾校,不惜和敌伪血战,不惜和异党肉搏……”宗汝农的反共意识显露无遗。关于宗汝农等人的政治背景,人民政权曾作过调查,证明他们与共产党确无任何组织关系。
  事实上,此案缘起于一个叫王洪亮的国民党党棍。王洪亮,字季明,路北分校三青团负责人,教公民课。1948年人民政权建立后被关押,后被昌乐中学三青团分队长郄立堂和训育主任高鲁生供出,随即被枪决。
  王洪亮与路北分校主任赵世法争权。赵世法很有能力,王洪亮无可奈何。王洪亮还与总务副主任孙魁南不和。王洪亮是个典型小人,伪君子,而孙魁南性格刚烈,朴实厚道,为人所敬,所以两人虽然都是城关镇四图村人,乡里乡亲,却积怨甚深。
  王洪亮兽性发作,强奸了一位青年妇女,受害者恰是宗汝农所教的一个女生的表姐。宗汝农得知此事,异常愤慨,当即找到赵世法,强烈要求严肃处理王洪亮。他忿忿地说:“王洪亮白披了一张人皮,畜类不如!现在许多学生都知道这事,影响很坏,不处置王洪亮,天理难容!”
  孙魁南也义愤填膺,找到赵世法,力主处理王洪亮。
  赵世法另有打算。他认为,王洪亮是路北分校三青团负责人,平日就与自己争权,一旦惹上这条疯狗,定会引火烧身,招致不测。于是他便劝宗汝农说:“非常时期,还是少管闲事,以免招惹是非”。宗汝农很不服气,据理力争,声言此事不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王洪亮耳中。王洪亮又气又恼,且十分震惊。这个平日里靠陷害人过日子,以捞取政治资本吃饭的国民党党棍深知,强奸妇女,东窗事发,势必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宗汝农抓住此事不放,是最大的祸根,要化险为夷,就必须将宗汝农斩草除根!王洪亮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挖空心思,终于想出一条毒计。他想到了张天佐。张天佐曾经在“庐山训练团”受训,获赠中正剑,从此成为“领袖”的忠实追随者,深谙蒋介石饬令各级学校在学生中发展党团组织,进行“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教育之要领,绝不容忍昌乐中学学生教师中有亲共、通共分子,若发现“共党嫌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只要给宗汝农扣上“通共”的罪名,张天佐绝不轻饶。
  于是,王洪亮亲自安排学生祁某找到张天佐,告发宗汝农有“通共”嫌疑。考虑到张镜秋、李书勋、欧阳朝峰平日与宗汝农过往甚密,王洪亮担心以后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三人一并告发。
  值得一提的是,宗汝农等被捕后,孙魁南要去保释。孙的亲朋故旧和同事极力阻拦:“你自己保住命就不错了,还顾得上他们?”孙魁南扼腕长叹。若非亲朋劝阻,孙魁南亦难逃厄运,必遭陷害。
  综观宗汝农被害一案,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小人陷害,而实质在于张天佐骨子里对共产党的仇视与排斥,不杀不快,宁枉勿纵。还是张泗清那句话发人深省:“在那个时代,不知道什么是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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