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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08-03 11:27
鄌郚总编

都昌三记(刘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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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3-21 14:11
鄌郚总编
  都昌三记
  刘其安
  都昌卧佛寺
  庚寅仲春,余与同事张成伦君至都昌村南。此地有杏林,方烂漫如雪。张指其西北隅曰:此即卧佛寺之旧址也,寺之基础犹存地下焉。余闻之,怦然而心动矣。都昌乃古巨镇,久知此地有寺曰卧佛,载邑乘。早有一睹之意及考辨之想,不虞如此得来不费功夫,能不欣然耶?遽近视之,一带土堆,满布砖石砺瓦,没入萋萋荒草。觅一巨石,观之年代久远,疑是碑座。目测此地,距其西寿光古村落古寺庙方林院不过一二里。尝闻当地人相传,从前有地道通两寺。想必卧佛寺、方林院当同为汉唐时都昌县城之两大佛教寺院。卧佛寺于文革中为一生产队长炸毁,其后此人竟未得善终,人或言其得恶报云。
  归而稽诸县志,得《重修卧佛寺记》之碑文,读至"以俟后之君子仍葺云"一句,哑然扼腕而生叹矣:当年卧佛寺,又名千佛寺,气魄雄伟。大明天启间重葺即历三载。仅一莲座半径竟巨至数米,一石柱三五人方能合抱,且雕有千佛。内奉伏魔帝、广陵侯二神。始建久远,大约当属汉、魏间物。其历圮历葺不知凡几,而轰然毁于文革之一旦,今已四十年矣。时移世易,人心之变。兹土之民,虽不乏巨富者,而孰为君子复有再葺之念?孰为君子可以告慰数百年前之古仁人之心灵哉!
  兹将明代拔贡李茂春撰《重修卧佛寺碑记》之碑文,试加句读,抄录于左:
  吾乐岩邑也,吾都巨镇也。孤山峙南,溎水襟西,京丘拱东,山水森秀,其钟孕最厚。镇南里许,有寺曰卧佛,载邑乘。余弱冠,偕伯氏肄业其中,厥后伯氏鹊起矣。尔时主持者梵云,飞锡者翳集,盖称烟霞法慕焉。嗣是而秆,沙门若苴不闲,五戒犯色,空空色之戒,落魄而糊其口于四方。寺一圮再更。万历四十三年,岁值大祲,群不逞之徒啸聚其中,戕人而食,析骸以爨,野叉入凡,见火当庭,几黍离矣,寺大圮。余尝三过山门,见蓬蒿满目,忾然叹曰:佛兜率天降神于西域迦维罗国净梵王宫,魔白天人从右胁而生,时多灵瑞,生而能言,十九踰域出家学道,勤行精进,禅定六年成道,俱三十六相八十种好。盖生于殷末成于周初矣,安可当吾世而令其字发溃敝?至伏魔帝、广陵侯俱露形于棼瓦颓垣中,不能蔽风雨也?鸟在崇象,教乎乃阖镇之人俱锐意兴复。于是始焉。誓志纠众结会,会多获子母钱。既焉,操犍椎从事,不借木球使者。钱力薪米,种种辐辏,鸠工聚材。新殿宇,整两廊,葺山门,润玉塑,造僧居,筑垣墉。募此,立即奉焚扫,又种种具备事竣,众因告成。卜吉献牲醴华供异奠神。乞文于余以记之。余曰:佛者,觉也。觉一切种智弗能开,觉有情如睡梦,觉故名为佛。诸君子知佞佛矣,抑知所以自觉乎?余非若缁黄之流,侈言祸福,亦非俊风幡之论。跻尔彼岸,然三缘六入,惟心自透;法尘缘觉,惟心自参;苦海昏衢,惟心自造;天堂地域,惟心自设。百尔君子,凡机心机,事原以慧锷割之不义不昵,原以菩提心化之,庶不坠恶戒矣。何必法天中大乎?不然,何异于莘之田、楚之巫哉?嘻!期传不传,用备哀情。既书以铁笔,仍勒坚珉。凡有力于斯举者,俱列名于碑阴。以俟后之君子仍葺云。是役也,始于天启四年之正月,成于天启六年之十月,故并记之。
  方林院
  方林院,寿光一古村落也,距汉代故都昌县城遗址地仅一里。当地人云:先有方林院,后有寿光县。野老相传,汉魏抑或隋唐间某王爷于此为一少林武僧相救,遂为之大建寺院,名方林院。按寿光最迟于唐已设县,可知方林院至少唐已有焉。方林院与卧佛寺当同为古都昌当年两大佛教寺院。
  据元代天历二年(1328)朱留店西北半里元代碑刻《创修兴福院记》:"元贞二年(1296)有寿光县方林院尊宿圆证大师顺公创置院基于官买,其院额号兴福焉",足以说明方林院远远早于朱刘店兴福寺。
  明代有神怪小说曰《千里驹》,一说即以方林院及都昌东荆埠一带为背景所写。相传当时方林院占地数十亩,建构宏伟,其中古木参天,风景甚佳。住持和尚魏姓,法号空孟,膀宽腰圆,武艺高强。魏和尚与当朝宦官刘某为结盟兄弟,二人合谋在此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众歹徒于附近村庄掠夺财物,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幼时听古,有一情节依稀所记,大致是说方林院内一恶僧擅作妖术魔法,以糖果哄骗小儿偷得其姐数根青丝,谎称药引之用,裹于手绢,摇而晃之,诱使姑娘随之去荆埠之阴一洞中,图谋不轨……一年,有赶考书生刘来骑"千里驹"进京路过,天色已晚,到此投宿。魏和尚令恶徒强夺宝马。刘来发觉,乘天黑与书童逃出方林院,受附近村中一女子李某帮助,几经周折,终于抵京应试,中进士。刘面奏皇帝,禀明方林院和尚作恶多端、蓄意谋反。官兵遂大破方林院,将魏和尚及其二弟子斩首,并烧毁寺院。刘来则与李某结为良缘。
  后有佚名才子以此成书名曰《千里驹》。优伶改编其为戏剧,说书艺人改编其为说唱段子,至上世纪六十年代仍广为流传和演唱。
  凤山桂水一翰林
  凤山者,昌乐孤山别称也;翰林者,清季寿光桂河村董思恭也。以桂河村比邻古都昌遗址,故于此记之。
  董思恭,字作肃、桂川,号雨亭。民国《寿光县志》卷12《文苑志》载,董氏"幼家贫,曾枵(空)腹读书。"今有小楷手稿《唐虞之际于斯为盛》存世,书法绝妙。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之青州《松林书院记》载,董曾读书于松林书院,为康熙时山东学政黄叔琳之得意门生。后高中康熙丁酉(1717年)解元、辛丑(1721年)进士。初授翰林院庶吉士,后出为河南许州知州。历官湖南常德、沅州府知府、粮储道。曾因"厘剔漕弊,有令名".年六十余致仕。工诗,着有《晦庵文稿》等。寿光文庙大成殿戟门两侧乡贤祠有祀。
  董翰林之母,嫁之初也,因身量高胖,脚步过处,踏断婆家檐下过门石。婆家以为不吉,休之。复嫁桂河村董氏,遂生翰林公焉。
  翰林少时,父早亡,家贫甚。母子相依为命沿街乞讨。董公一日去北庄(一说禹家村)乡塾玩耍,适值先生教众学童读写,于窗外聆听,不觉模仿。先生出,见思恭以树枝划地学书,弯身问其谁家子,答曰:吾家桂河,家贫好读,遂来旁听焉。先生试之所学,背诵琅琅,一字无误。爱其聪颖,允其从之学。
  桂河距北庄路五、六里,然董生每日来学,向为最早者。菊圃先生疑之,问董生,汝无车马之接送,步行来回,何其太速耶?方知董母每乞讨归,约其子于北庄西、桂河东之元代大德间将军千户李和冢上午食也。饭毕即归学堂。先生大为感动,遂免其学费。
  康熙丁酉(1717年),董公乡试,高中解元。有报喜者至家门。其老母去店中打酒款客。因无钱,店家不识董公中举,无愿赊之者。老母长叹曰:老天!谁家儿中举不成,为甚单让吾儿中!使老身受此许多难为!店家闻之,竞俱奔出,争言愿赠酒无偿。
  康熙辛丑(1721年),董公殿试,列金榜第一百四十三名进士,后诰授中宪大夫湖广湖南长沙等处地方布政使司督理粮储道按察使司副使、翰林院庶吉士学习国书加四级纪录六次。据云董公当时赴京应考,尝与素不相识之邓钟岳、程元章二人(后此二人与翰林公为同年进士,一为状元,一为探花。)共宿一客舍,公即在客舍亦勤学不辍,尝以文章示之二人,虚心求教。状元、探花二郎笑曰:汝亦能作翰林,当为庶吉士也。榜出,果然。可见人外之人之慧眼如炬成竹在胸。
  雍正元年四月,董思恭上折祈求禁止山东等处一炷香、空字等教,谓"山东之内,邪教有二,一曰一炷香,一曰空字教。名虽不同,而其所以为人心之害则一。"一炷香教相传始自明末清初山东人董四海(即董吉升),教徒默祷时面对一炷香祈福,至香灭而止。空字教疑是孔子教之音讹,因辗转相传或上奏官员为避讳而称作"空字教",为八卦教之异名同教支派。时两教在山东活跃,屡为访闻。董思恭认为教门流传,惑人迷众,危害甚大。一炷香"其人专以烧香惑众,谓领香一炷,诸福立至,百病皆除。无知愚民,因相崇奉为师,或五日或十日轮流作会,效尤成风。以致荒弃农业,不事生理","至所谓空字教者,则较此更为甚矣。其人惟以邪术哄诱人心,一家之内有一人其教者,势必举家从之。从之后遂如痴如迷,卖田宅、弃物利,以恣其掌教者之欲。甚至妇女杂处,恬不知耻,昼则散居各村,夜则相聚一室。"并言康熙五十九年在山东滋事之盐徒内,多有教门中人,虽经惩处,稍知收戢,然"邪教"未除,恐渐为滋蔓。为防患于未然,董请求旨令山东地方官员就地查禁,"敕谕山东巡抚,令其申饬地方官员,每村之中牌甲相为互结,里长时加稽察。倘有其人,许即告首,如或隐匿不报,事觉之日,一并重究。"
  乾隆十年(1745),沅州知府任上,董于常德创建培英书院。乾隆十一年(1746),复增修湖南芷江明山书院并捐资以供经费,延师设教。招芷江、黔阳、麻阳3县生徒肄业其中。支持武陵县令运标修复常德石塔。乾隆十二年(1747)丁卯,董思恭至黔阳县审度、迁建黔阳义学宫于龙标山。乾隆十四年,湖南着名"儒林模范"谢家瓒(1675—1750)殁,郡守董思恭诔曰:"文行矜式",以表其德。
  青州之东有香山,文化底蕴甚厚。此山原有天齐、炉姑、麦姑等庙宇,其匾额"海岱中峙"即董公手书,后流落香山山南之大十亩田村。
  董翰林工诗。中华民国大总统徐世昌,早年为清季翰林,官至东三省总督,体仁阁大学士,并任末代皇帝溥仪之"帝师".书宗苏轼,曾罗致诗友,编选《晚晴簃诗汇》,选入董公一首《放舟》,乃是写其湖南任上之生活,诗句自然恬淡,如行云流水:
  向夕荆门道,轻帆挂好风。云低千舰黑,岸阔一镫红。昼夜随流水,东西笑转蓬。啸歌翻自乐,无事到胸中。
  乾隆间,桂河村与杨家村毗连,尝因地界之争讼于官,桂河侍董公之势,未肯吃亏。孰知杨家乃满人后裔,族中绰号"红黑笔"(实名暂无考)者,在京为当时权贵,上书弹劾翰林公,欲削其职为民。亏有杨母人老心慈,久闻董母供养翰林公十年寒窗之不易,力劝其子不可绝人前程。"红黑笔"稍消其怒,遂贬董公为沅州知府。
  后有邻村西蔡村一郝姓先生,知杨家董家之不和,有意为之调解。先生曰杨家与桂河本相连如一村,不和者,乃因羊(谐音杨)有食草(董字乃草字头)之习也,故生仇雠。如修路将两村豁(谐音郝)开,矛盾可以化解矣。遂修路,董、杨两姓始世代相安。
  董公致仕,远早于乾隆时之体仁阁大学士刘墉,刘墉以同乡结拜董公为兄弟。村人至今尚能讲述当年二人往来之诸多故事。又说董公乃是东斗星下凡,故能使鬼神亦敬之。初到云南,一日董公如厕,有一小鬼头顶灯盏为董公照明。董公大喜不惧,戏之曰:小鬼小鬼尔好大头!而小鬼对曰:老爷老爷尔好大胆!
  官湖广,当地惯以蟒为美味。进与餐,董大惧,不敢食。土人讽之。土人又广植枣树,然树颇旺盛而不结籽。俱告以董公,董公怒曰:树不结枣者,乃树之欠打!遂命百姓以铁链打击。百姓疑惑:此老爷莫非有病?而老爷发话,谁敢不听,只好照办。孰料次年枣树果然结子累累。百姓皆曰:吾董老爷虽胆小不敢食蟒肉,然甚是厉害!树木尚且畏之,吾等敢不服乎!自此该地大治。此事若以今之植物学原理解释,树不结枣乃因生长过盛之故也,击打可以削弱长势,故能结果耳。然当时边民愚昧,不识此理,故对董公奉之若神人。而董公智慧,从中亦可见一斑。
  董公为官清贫。夫人为江南人也。辞官北归日,夫人随身携盐砖一块。渡江时为董公所知,抛于江中,曰:家乡近海,盐何阙耶?夫人跺脚曰:以云南盐贵,用老爷多年积蓄,置一盐砖也。董公愕然,叹息不已。翰林归田,居桂河村宅里胡同。时带管家二:一商姓,一李姓,皆江南人,今均有后代在当地繁衍。
  董公有二子,均努力上进且富才学,然每请问于算命先生,俱曰并无富贵相。后果然皆未中式。董公死后,卜葬北庄村后之土埠。
  董氏祠堂有参天大松三株,粗至两人合抱,翰林公所手植者也,上世纪六十年代售于木匠某,解之成板,曲不能用,木匠折本。或曰此木隐喻董公虽学富才高,然终不能成大才大器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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