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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08-03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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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和经之间走出的佛(张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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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3-07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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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诗和经之间出走的佛
  世间安得双法全,不负如来不负卿-------活佛仓央嘉措
  把线装的诗卷和经书拆散,随心所欲地让高原的风去修缮,一页是情诗一页是沙弥戒,昏黄交错如藏区粘连成片的天地。落日被远山遮挡住,被苍鹰的翅膀遮挡住,宫殿就镶嵌了金色的轮廓,清晰而明亮,彰显着佛法无边。竖排版的诗和经之间有栅栏一样小巧的侧门,像是白天和黑夜连接处仅存的一道缝隙,只有风能够穿越,只有思想能够渗透,在凡人看来一切天衣无缝。但是,灵光一闪,是不是有人从此走出了神秘的布达拉,他的背影穿着俗人的衣服,头戴长长的假发,怀揣着刚刚写就的情歌。一闪而过,影子一样混杂于拉萨的夜市中,像一个从乡下一头撞入城市的青年。三百年后,我们才知道,这个模糊的身影,是雪域的王子,是高原的歌手,是引领千万人心灵的活佛。仓央嘉措,就这样玩世不恭,不顾一切,放下功课,放下王冠,天一黑就去泡吧,就去过他作为一个凡人的夜生活。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砌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朝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诗歌一样迷惑众生的经文,这经文一样朗朗上口的诗歌,被一个俊朗高大的藏族少年像捡拾湖边的白石头一样,随手拈来,装满行囊。沉甸甸,哗哗作响地往柜台上一放,说:我要换酒。此时,夕阳尚未完全落下,他的影子,脚站在门槛,头颅已经探出了柜台,是要去抚摸花瓶里的格桑花,还是要挑开帘子,快一步见到他的达娃卓玛。白天在宫里,他的名字叫做仓央嘉措,夜晚在街头,他的名字叫做宕桑汪波。白天他属于经书和佛法,夜晚他属于诗歌和女人。一手举着经卷和法轮,一手开放着诗歌和花朵,仓央嘉措,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一个唇齿留香的名字,在我轻轻念来,是将错就错,还是错上加错。你是先做了诗人还是先做了活佛。看到你在黎明的雪地里悄悄从诗走回经,走回神秘的殿堂,一夜多情,夺走了多少青春的血和魂魄,你还要在莲台上用密宗的咒语,把她们一一超度放生。一夜就是一个轮回,一只鞋子在雪地里泄露了佛的行踪。
  年轻俊朗的佛,从入宫那一天起,就在寻找一条离开的路。他孩子一样充满想象力,曾经专注于打通一条下山的地下通道,曾经试图用灼灼的目光开凿天空中一道飞翔的路,曾经幻想在雪山和宫殿之间架一座彩虹的桥。在遇到诗歌之前,每天每夜,为芸芸众生指点迷津,普度众生的佛,在内心深处苦苦探找自己的路。他把所有的感悟和美好,所有的严谨与放纵,用诗来表述,用歌来吟唱。一个人默默地,一字一句地搬运着远方的石头和树木,在心与心之间搭建一座坚固可靠的桥。一个人默默地,一锨一镐地挖掘着哲理和本能的内涵,竭尽全力为千折百回的内陆河,开一条宣泄的渠道,哪怕不能入海,也要义无反顾地汇入高原淡蓝的湖泊。在完成这些巨大工程的一生中,他始终是一个人在战斗,和生命,和信仰,和自己的内心在战斗。能够陪伴他的,只是草原上零星的花朵和交替更迭的日月繁星,也许还有行囊里的诗文经书,还有寒夜里用身体温热的酒,还有朝露般转瞬即逝的爱情。没有人,在天亮的时候,敢于跟佛谈婚论嫁。
  只有把所有的赞美写在诗歌里,经书一样在春天的草原上流传繁衍。把心目中的情人在空旷的高原上无限地放大吧,在无人区高喊你的名字。达娃卓玛,达娃卓玛,沿途飘扬的经幡和哈达,书写的是虔诚和纯洁。黄白红蓝,是常见的颜色。这色彩走动起来,就是硕大的牦牛,灵动的藏羚羊,和标点符号一般蜷伏的野兔,这色彩开放起来,就是天山的雪莲花,遍野的藏红花,是牧民一般顽强生活着的红花木莲和星叶草,是可以使人活命下去的青稞和天麻。这色彩飞翔起来,就是高傲黑颈鹤,迅疾的鹰,是大群大群迁徙的白唇鹿,是白云在湖水中行走的倒影。这色彩沉淀下来,就是最纯蓝的天空下最纯粹的淡水湖,眼睛一般清澈,宗教一般洞明,高原的氧气一般淡薄明亮的湖水没有一只水鸟飞过,只有静默的石头,光洁肃穆,只有一排排野牛的骷髅,硕大的头颅,空洞的眼眶,凝望着上游的枯水期。只有英武的牛角不朽,列队站立,像一场庄严地祭祀。一只落入浅水区的头颅,嘴巴里有裸露皮肤的鱼,摇摆穿梭。所有的色彩汇集在一起,就是一本诗集的封面,此时,佛驾着祥云,在一片经纶声中,从大地的头顶,一逝而过,从他慈悲的口吻中,我们看不出是念诵的经文还是情歌。高原上,一草一木,一枝一叶,一水一土,都是佛的情人,都感受到阳光的恩泽。天籁,就是佛的自语。
  佛的归宿属于天机,传说纷纭。我情愿相信这一种:在用最后一首诗换干了全拉萨的酒之后,佛,找不到诗与经之间那道窄窄的小门,或者是在灌木丛中随意的小便,丢失了唯一的钥匙。佛,怎么可能自己叫门呢,佛要走自己的路。仓央嘉措,就是音律之海,注定他要脱下活佛的衣冠,去寻找他与生俱来的海。天亮时分,他走得无影无踪,还有夜店里的达娃卓玛也从拉萨街头消失。在诗与经,黑夜与白天开启的一丝天光中,一匹白马载着一个普通的青年和少女,从朝霞中踏浪而去,静静地湖水没有泛起惊诧的涟漪,像一颗成熟的心一样平缓地流动,一片朝阳染红的水连着一片水洗过的蔚蓝,越来越远。一朵雪莲绽放在天边。佛在一首小诗里说:白云仙鹤啊,请借我一双翅膀,我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我只是,去理塘转转就回来。
  多年以后,人们在遥远的青海湖,看到一个唱歌放牧的人,像极了传说中的佛,赶着白云一样洁白的羊群,唱着藏语的情歌。多年以后,布达拉宫苦苦寻觅的转世活佛,碰巧降生在理塘。理塘,达娃卓玛水草丰盛,诗歌一样美丽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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