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存过冬的阳光

　　储存过冬的阳光
　　收割后的田野，空旷而落寞，一棵分娩后的玉米秸独自站立着，突然之间变得苍老。在漫山遍野的青翠全部退去的时候，这种站立，就显得不合时宜，如同路边的树木，只是鸟巢的支架，是一株冬眠的木头。深秋的南风缓缓吹过，用臂弯里剩余的温度，簇拥着最后的雏菊，在松软的土地上，手牵着手，慢慢地往冬天的方向行走。一只灰色的鸟雀，从篱笆墙的缝隙中穿越，像叶子飘落般毫无声息，它飞得低矮，是因为嘴里衔着的一粒草籽异常得沉重。过冬的柴草，过冬的粮食，都要赶在日落之前，搬运回家，像一只蚂蚁一样，忙碌着，为季节和日子搬家。一把柴，一粒米，就是一点温暖的星火。
　　只有阳光可以挥霍，只有阳光无人收割。只有阳光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光着脚丫在田野里轻盈地奔跑。秋日的午后，阳光像是从土地里生长出的植物，细微而繁茂，沿着白杨林的躯干攀援而上，沿着河流的去向顺水流淌，沿着田垄的起伏恣意蔓延。这些见风就疯长的阳光，清澈而透明，湛蓝而灵动，它的裙摆缀满了紫色的叶子，，绣着明黄的金线，它的发辫上缠绕着粉白的花朵，追随着五彩的蝴蝶。在树梢林间，是跳动起伏的莹白，在溪水岸边，是波光粼粼的亮银。一束阳光停留在一棵树上，远远看去，像一只瓜果在慢慢地成熟，皮肤上长出了白绒绒的羽毛。直到傍晚，它们还在草丛中手挽着手，不肯回家，把落日燃烧成一堆浑圆的篝火。直到夜里，它们还不肯睡去，把光芒映照在月亮上，反射回来，等待一个人的欣赏。
　　趁着天色尚早，收获一些阳光吧，为冬天储存一些温暖，为自己的心灵铺垫一个温度适合的巢，看看能不能孵化出一只小小的太阳，把心底照得暖暖亮亮。像储存白菜，萝卜一样，挖掘一个四方的菜窖，像存放地瓜，生姜一样，打一眼狭长的旱井，像蜜蜂采蜜一样，筑起一只方格子的蜂巢，把收割来的，采摘来的，捡拾来的，大把大把新鲜的阳光，储存进去，埋上潮湿的泥土，压紧光滑的石头，封上厚厚的蜡。到冬天，我们可以用小小的勺子，一点一点慢慢享用，一遍一遍感受阳光的真实可靠。灿烂的午后，我们可以把被褥，棉衣，放在阳光下，听那些走动着的光芒，在陈旧的棉花里，重新开花的声音，会有一种厚重古朴的醇香，发散出来，那就是阳光开花了。我们可以把闲置的瓶瓶罐罐，全部在阳光下打开，让液体一般的清澈，注满所有的容器。我们可以把收藏的书卷打开，让一种细腻的温暖，在字里行间缓慢地行走。我们可以把心灵，眼睛，把全身所有的毛孔打开，让阳光在身体里开垦，播种，直至瓜熟蒂落。
　　这些红色的，金色的，银白色的丝线，就在我们周围细密地编织。眯起眼睛，会看到细微的睫毛，在一团火红里精灵般地跳动，像一块红布蒙住了双眼，如同血液的颜色。真正闭上眼睛，才能看到自己的内心，真正拥有阳光，才能拒绝黑暗。闭上眼是火红一片，睁开眼是一片蔚蓝。阳光的颜色，是取自火和水的色素，阳光的温度，是来自心与心的感应。它来自那么遥远，却感到触手可及，如同一个每天都要见面的朋友，朴素而又自然，以至于我们太多的时间，都会忘记了它的存在。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它总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这些野生野长的阳光，在天地间，坦率而自然。我们在收获粮食，蔬菜的时候，最好能到野外，为自己储存一些可以照亮心灵的阳光。在黑暗来临，在寒冷来临的日子里，至少身边还有一位朋友，可以促膝而谈，可以把酒言欢。从玻璃瓶里放飞出一点阳光的时候，我们至少还会记起，这个蝴蝶纷飞的秋天。深夜里，从书卷中翻找出夹藏着的阳光，我们至少可以重温一次那些感动过自己的文字。
　　储存一缕阳光，可以帮我们渡过一个冬天，有没有一种阳光，如同长生药，不死草，可以帮我们渡过一生里，所有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