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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08-03 18:53
鄌郚总编

织丝成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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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3-20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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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丝成绸
  文/张劲松
  春天来的总是很迟,像一只吞吞吐吐的蚕。无数的春蚕,从杨柳的梢头探出一点点绿,开始慢慢地编织春天。温差的起伏,风向的转变,容易使人对季节产生误读,把春天读作一场倒春寒。抽丝以及织绸的过程,应该就是从第一场雨水后的黎明开始的,先是把天空的阴霾一丝丝抽去,揭下一层玻璃上的膜,让蔚蓝和纯净慢慢透露出来,阳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的血管,如同一枝硕大的红珊瑚,枝杈繁茂,破茧而出。随后是无数灵巧的手,从地平线的远端,沿着田垄和河流的走向,一行一行地穿梭,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大片大片的田野潮水一般醒来,涌出嫩绿,浅绿,深绿,从遥远的过去,一直绿到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我们可以把这个织丝成绸的过程,看做是把一排排坚硬的竹简,用柔韧的牛皮绳装订成书卷,用刀子刻写上文字和插图。也可以看做是把瓷器装满官窑,燃起一把火,等待瓜熟蒂落。
  春华对秋实,男耕对女织,万物都能找到对应,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即使旷野中的呼喊也有斜风细雨的回应。我们打开一卷丝绸,,用倒叙的方式,分解开它的关键词,抽丝,牵经,整纬,提花,编织,这一道道工序,对应着一首诗的生产过程,情景,意象,词汇,沉淀,写作。还要有画工的笔,绣上四季的花,戏水的鸟,傲雪的梅,还要有裁缝的剪刀,精工细作成绣花的袄,光滑的袍,大红的面料,翠绿的色调,剩余的边边角角,一定要做成精美的鞋面,包裹着纤细的脚。一只诗笔,一只画笔,一把剪刀,三条水中游走的鱼,最能感知丝绸的温度。它们在春天最初开始的地方,在最洁净,柔软,细腻的水中呼吸,如同行走在开满鲜花的冰面,洁白的底子,水红的花瓣,一不小心脚底就会打滑。孩子一般欢笑着一路倾斜下去,花的呼吸在耳边生风,口鼻中一串串五彩的泡沫,不断诞生和破灭着。找一个合适的坡度,把怀抱的一卷丝绸打开,如同一卷青丝垂肩而下,一挂瀑布从天而降,一城的灯火依次点燃。打开一卷丝绸,就打开了春天所有的暗喻和秘密。
  蜀锦,宋锦,云锦,苏绣,这些凤冠霞帔的名字,一直以为不是人工织造的绸缎,应该是如玉石,翡翠,琥珀一般野生,天然的造化。甚至就是南国和蜀地里一个个鲜活的女儿身,精通音律,擅长书画,能歌善舞,填词赋诗,还懂一点中医,会一点武功,不然的话,她们怎么会沿着丝绸之路走得那么远。在大漠驼铃声中说着呢喃的软语,把故乡的花朵刻在敦煌的石壁上,千百年后,还一滴滴鲜血般开得鲜艳,即使埋葬在异乡,也要有一个美得如此般配的名字,叫做楼兰。沧海变成荒原,城池不在,故园不在,青丝不会腐烂,丝绸不会变质。遇到春天,随身携带的种子,依然会长出南方的瓜果和蔬菜,贴身存放的爱情,浇一遍水,依旧能够返青,见到阳光,就会开出满山遍野,金黄灿烂的油菜花。离家再远,几世轮回,小小的荷包里,依然会存活着,会说故乡方言的蚕。
  一只蚕的一生,吐出一千米的丝。六百三十个蚕茧,可以织就一件你的上衣。算一算,要用多少的词汇,才能说得清你的美丽。把你放在手中,是马踏飞燕一样的轻盈,是一个可以在掌心里纵横的舞者,即使穿过沙漠,也是播撒着春风化雨的绿意,轻轻地,带不起一点尘埃。把你贴在胸口,是华清池水一样的温软,是一杯燃着淡紫色火苗的酒,只有夜光的杯可以般配,暗香浮动,整个长安城就在黄昏时分醉倒了,熏熏的暖暖的,红润了长河的落日,倾倒了大漠的孤烟。焚香净手,用十指拂过你的颜面,是凝脂一般的滑润,双手探入一条月光里静静地河流,不时有鱼的吻触动掌心,触动皮肤下面敏感细弱的神经,带动全身肃然起敬般的悸动。双手是轻抚在一只有灵性的古琴上,只是抚着,不敢按动,琴弦上一丝丝的凉意,从曲谱中抽离出来,沿着耳朵,眼睛和毛孔,缓慢地前进,一丝一丝,绵绵不绝,细白悠长。绸做的琴,水做的弦,只有凭空而落的一句诗词,才能把它奏响。必须是天籁一般地凭空而来,落在丝绸上,空若无物。
  静夜里,月光下,丝绸里面的花朵暗暗开放,百鸟悄无声息地飞翔,河水解开冰冻,小草萌动生长。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把一块丝绸大小的地方,悄悄还原成春天的模样。我用一只丝绸质地的手帕,蒙住双眼,透过尘世里些许的光亮,不管东西南北,都可以在丝绸般柔软的内心里,找到天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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