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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12-26 20:42
鄌郚总编

雪野逸事(刘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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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03 10:58
鄌郚总编
  (散文)我的雪野逸事
  刘福新
  (一)不堪回首的十六岁生日
  我不过想——隐藏起那些往事,却有些黑幢幢的影子,偏偏掠过眼底。我不过想忘掉那些记忆,却有些白亮亮的泪花,偏偏刻在心里。那冥顽的印象啊,居然比生命更原始……
  昔日莘莘学子里,谁都有或长或短的故事。我的年少稚嫩时,也有粲然快乐的时日,但更多的是孤寂和冷凄,就连雪野也向我揶揄对我无情地攻击……
  将时光拉回到1964年春季,从西伯利亚骤然而至的寒流冻蔫了青生生的刚刚生出的杏子,鹅毛大雪封严了沟滩道路。那时候我在昌乐一中上初中二年级,从盛饭的包袱里捧出仅有的一撮——瓜干窝头碎屑——吞进饥肠辘辘的肚里。靠同学接济了一天,星期六下午非回家不可——我不能坐以饿毙啊!
  我真怀疑是老天爷收取了严冬的贿赂,才放任这要命的天气,毫不留情地折磨我这从小失去亲娘的人呢。
  雪没膝,风刺骨,心里愁,肚里饥,鞋袜和裤筒灌进了雪粒。几乎是爬着挪步,你想不出会有多慢的速度。踽踽独行客,雪野无标识,四顾无人难求助,夜幕降临在半路。过了那个岳飞庙的村庄(岳家庄)后,陡陡的河崖立在了我的面前,上学的路——数这段最崎岖也最险峻。开始还寻思着这路已经走了两年半了,心里还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可那条狭而险的直垂沟底的路,已被大雪完全遮盖住了,没了一点儿踪影,不小心一脚踩空,骨碌碌滚下了陡崖,暗自庆幸——是雪的神助,否则还不摔个半死?挣扎着刚从雪窟窿里爬出,又陷进被雪覆盖的河床。一身雪泥,浑身颤栗。蹒跚着走过河岸,那双穿薄了的从父亲手里接过的旧单鞋,大概吃不住雪层的吸附和挤撞,齐刷刷地断为两截……
  踏进离着老远就打憷的家里中,晚饭早就已经过了。继母一眼瞥见我的鞋子断了,哪容分说,骂了我个昏天黑地。满怀冤屈的我,只有低着头啜泣。父亲按捺不住火暴性子,高声与继母吵了起来,继母也不是好惹的,两人由吵到骂,最后互相撕打了起来。又乏又冷的我,吓得悄悄躲进没有床铺的南屋,那是我家早先喂牲口的地方,一直存放着些破烂家具与柴禾什么的,我偎在一堆谷秸里偷偷啜泣,身冷还可以忍受,是心冷哪!我拉过几捆谷秸盖住身子,以防透骨的寒冷,也不知啥时就颤抖着睡熟了。那一刻,竟丝毫没有了感觉,只感到自己的心里像真空似的。
  翌日黎明,父亲才把我叫醒,煮了一锅面疙瘩汤,含泪对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叹了口气说:“今天是你哥哥生日啊……”那情那景永远烙在了我16周岁的心灵中。为了这由我而起的“战争”,我甚至想起了死。我曾在大半生里竭力忘却,但,怎么也驱赶不去。是啊,纵然今生再多些折磨,也胜过如此不堪回首的记忆!
  (散文)我的雪野逸事
  (二)“文革”中一个雪夜
  再把时光缩到1966年冬季,“文革”把我所在的益都师范弄得屋空人稀,大家纷纷带着“红卫兵”袖箍,响应“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革命大串联”早已铺天盖地。一位姓李的乡梓学弟,相约南下,我心里却犯嘀咕:没有盘缠,怎好贸然远去?经过一夜的思考,决定还是回家要一点“串联”的行资。
  已过了1967 年元旦,连日大雪封锁了道路;但受“徒步闹革命”的激励,想用脚量量回家的七十多里路途。好在开步时并不枯寂,益都(今青州)城的街店,被我“嘎吱嘎吱”的音响,甩在了后边。当我走过了弥河,雪愈下愈凶,好似与我这踽踽独行的小子——暗暗较劲也似!到“状元卷”发现地的郑母街,匆匆扒了碗面条又赶忙上路。
  那时,益都与昌乐交界没有公路,是片连绵不断的荒岭。看不到路的形迹,只能深一步浅一步,瘠岭上稀稀拉拉的槐棵成了我唯一的支持。但那只能叫槐棵,却不能叫它槐树,因为它虽长了大约十几年,顶多也不过胳膊粗细。瘠岭上惟独它才是大自然留下的物品,这时候惟独它才能助我一臂之力了。天黑下来了,心里着急起来。在爬过一座山岭后,前面有一片凹地,刚刚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候,猛地见前面有个黑茸茸的动物,心里好不惊惧:在这阒无一人的荒区,难道与狼狭路相逢?我下意识地折了根槐枝,心里想: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可那动物没有与我为敌的意思,直到听清有人摇辘轳的声音,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原来这里是个小小的村庄,全被大雪封盖,那动物是挑水人喂养的家犬,跟了主人在井台附近溜达着玩呢。
  赶紧向担水的汉子问路,才得知,在昏天黑地的荒岭上走偏了方向,在两县交界处,白白的浪费了一个多小时,我的力气几乎耗尽了。再斜着向左前方挪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进入了昌乐县的辖地。猛可里得知,是到了大姨的村子,而这里离我家还有六七里路呢。实在不想再走了,因为从北岩街大姨家到我村,还有一条河流和一溜又高又陡的山岭。已经深夜时分,我不住地敲着大姨家的大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大姨叹息着为我烧姜汤驱寒,烫脚后才发现:脚底水疱满布。大姨用穿了线的针把水疱一一穿透,将线留在疱里,这是农村的土办法,免得刚挑破的水疱再长起来。大姨又往灶膛添了把柴火,火光映上大姨的棉颊,也赶走了我的疲累。
  让我奇怪的是,整整一天的雪野跋涉,我不曾有半点抑郁。那夜——我做了一个十分温馨的梦,至今忆起,还觉得无比幸福甜蜜!
  初稿于2001年12月29日
  修改于2006年冬
  发稿于2010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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