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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6-12-21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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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映雪:夏日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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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10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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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夜未眠
  作者:孙映雪
  在这漆黑的雨夜,我以说书人的身份将她们的故事讲给你听。大雨冲刷着城市,前一秒还是繁华与喧闹,下一秒便是孤独与寂寞。一声闷雷划破天际,打破了这原有的宁静,我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里,让我好可以细细回味这杯咖啡的余味,慢慢地在这故事的怀抱里沉睡下去,永远地。
  (一)
  天微微亮,远处的灯火在雨中朦朦胧胧地闪烁,映在玻璃上,晕出一圈圈的光晕。雨还在下呀,苏夏心想,不过这样也好,她本就喜欢微湿的空气以及朦胧的世界,正好可以为自己的青春时代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再睡会儿吧,苏夏抬手关上灯,今天还要考试呢。雨渐渐停了,阴蒙蒙的云层里露出了一小截太阳,正悄悄地向这座城市散发着今日的第一缕阳光。苏夏睡不着了,她转过头看着桌上被太阳照得发亮的一摞《五三》,想起老师逢空必说的“题海战术”,免不了有些心累。想想自己刚来到高三时的那种迷茫与恐慌,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好笑,每天晚上通宵达旦地与题海作斗争,不还是都挺过来了。
  “起来了,”苏夏妈在外面喊道:“今天早上让你爸送你。”
  苏夏没有回答,她透过玻璃看着雨后的世界:还是灰蒙蒙的只有少得可怜的几缕阳光洒下来,很微小,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老天爷还真是吝啬,苏夏心想,可这又能怪谁呢?
  “小夏,快点起床,别耽误考试!”
  “嗯,知道了。”苏夏心不在焉地答道。她迅速换好衣服,扎了个宽松的马尾,再次来到窗前。凑近玻璃轻轻吐出一口气,待它慢腾腾地生出一片白茫茫,用她细长的手指写下一句话,再慌忙地将其擦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做着她每天早上应该做的事。
  苏夏来到考场时还算早,只有三四个同学。她将书包放到外面,拿出考试要用的东西,一一在桌子上摆放整齐。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一缕花香飘进鼻孔,沁人心脾,夹杂着雨后微微润湿的气息,缠绕在苏夏心头,凉凉的,很舒服。窗外的梧桐树长得正茂,绿意葱葱,虽是养眼,可苏夏就是不喜欢。因为太浓,太混沌,就像那化不开的情。
  一场场考试下来,苏夏感到有些虚脱。放学时走在楼梯上,被那些急着回宿舍的学弟学妹们挤得头晕脑胀,害得她得扶着楼梯保持平衡。终于人都走光了,苏夏呼吸着突然变新鲜的空气,第一次感觉到活着是多么美好。远处好像有人在叫她,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后面那人会很快追上来。
  果不其然。安眠一路小跑到苏夏身后,用手轻轻蒙住她的双眼。
  “suprise!”
  苏夏无奈地拨开她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玩?”
  安眠撇撇嘴:“这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吗,喏,你的生日礼物。”说完递给苏夏一个原木色盒子。
  “咦,给我的?”苏夏有些诧异,她都已经有些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当然了!你的生日很特殊,每一次都在考试这一天,所以特别好记。对了,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嗯,还可以。只要明天后天正常发挥,应该能拿个理想的成绩,”苏夏淡淡笑道。
  “你呢,考得怎么样?”安眠嘟了嘟嘴:“别提了,好多题我都不会。对了,我还要回去复习,还有生日礼物一定要考完后才能拆开哦!”
  “什么呀?这么神秘。”苏夏都快要被她逗笑了。
  “我怕你看到后太激动,导致后面的试你考不好!”说完,安眠就像一溜烟似的不见了。
  苏夏淡淡地笑着,将那原木色的盒子放进书包的最底层,心中的烦燥被一抹甜蜜所取代。嗯,希望明天会更好。
  ……
  “原以为这两天会像上数理化课一样漫长,却没想到这么快。”安眠抱着书包喃喃道。
  “是啊,这么快。”苏夏望望天空:天很蓝,万里无云。两个人将书包放入车筐,对面过来的几个同学冲她们挥手道:“哎,今晚同学聚会,去不去呀?”
  “去呀,当然去!”安眠跑过去招呼道。
  苏夏摇摇头,转过身把两个锁在一起的车子费力地推出来,然后坐在车座上发着呆,等着安眠。
  做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时,苏夏想:就这样吧,对与错也不想再追究,就让我再做一次随遇而安的蟋蟀。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高考很重要,即便是一分也是几百名上下,尤其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年代。可她就是喜欢这种明明还可以挽回却又无动于衷的感觉,用安眠的话来说,就是“任性到极致”。苏夏想了想,叹了口气:“唉,就这样吧。”
  远处的安眠一路飞奔过来:“苏夏,快点走,我跟她们说了早点到!”
  苏夏无奈笑道:“我可没跟你说我要去。”
  “可这不是同学聚会吗,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以后就很少会见到了。”
  苏夏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拍拍安眠的背:“快走啊,你不是说要早到的吗?”说完便骑着车子走远了。
  “耶!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安眠骑上车子迅速地追上去。两人在校园里闹成一片,留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
  出了校门,苏夏回过头去,看着她待了三年的校园,竟有些许不舍。三年来,她们在这里哭过、笑过、痛过、恨过,也曾爱过,却终究要离开这里,让时光把这段回忆与她们分割开来。虽是轻轻撕扯,却能感觉到那窒息的痛。就像这校门,前一秒还待在校园里,下一秒这校门便将人与影子隔离开来,苏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影子在里面,此时的它,正与那些回忆一起埋葬在这土地里,永远地。
  一缕幽香轻轻萦绕在苏夏心头,是那熟悉的感觉。苏夏顺着这幽香找去,发现在校园两旁有一排排的紫丁香,鲜花盛簇,怪不得这么芬芳。这些紫丁香在这里不多见,还是校长从外省调过来的,说是要给学生创造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是挺舒适的,苏夏想,不知道两个月后它们又要接待哪些新“客人”呢?
  ……
  夜幕降临,漆黑的夜空中泛着几点星光,像是被遮住了那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苏夏拖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安眠坐到路旁的椅子上,思考着如何将这个“东西”给送回家。
  “嗯……苏夏,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最好的朋友啊……”已经神志不清的安眠开始说着胡话。
  傻瓜,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苏夏把安眠脱下来的外套重新披到她身上,转身从书包里摸索出一个原木色盒子。你让我考试后再打开,那我现在打开了。苏夏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普通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笑得正灿烂,穿着洗得褪色的校服,扎着再简单不过的马尾,却依然亮得耀眼。照片的顶端写着一句话,苏夏凑近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楚:愿我们永远不分开。
  嗯,永远不分开。苏夏笑了笑,将盒子再次放进书包的最底层。路灯仿佛将那暗黄色的光都照射到坐在长椅上的两个女孩身上,依然亮得耀眼……
  (二)
  安眠的名字有些怪,也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想的,竟然给她取了个这么丧气名字。于是从小学时代开始乃至中学、大学以及后面的人生,安眠这个名字一直是被人议论纷纷所取笑的。
  苏夏第一次见到安眠是在初中的新生招待会上,那天的她站在舞台上,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像极了受惊的小鹿。轮到她讲话时,可能是由于紧张,导致她的自我介绍有些结巴:“大、大家好,我叫、叫安、安眠。”台下猛然间爆发出一阵狂笑,不知是笑她结巴,还是笑她的名字。
  于是,苏夏就在这场闹剧中认识了安眠,这个一紧张起来就会结巴的小傻瓜。
  初一的教师很好,很公正,也很体贴。苏夏依稀记得那个上课时能从“五四运动”讲到人类发源的老头,上他的课一般都很轻松,初一的第一堂课就是他的。那天他让同学们上台去讲关于潍坊的故事,同学们都很积极,因为谁也不认识谁,出了丑也没关系。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又矮又胖的男生,五官很是生动。他讲了一个关于风筝的故事,内容大概是这样子的:
  传说杨家埠村一户贫苦的农民家有一个丫头,为了好养活,取名叫根萍,意思是有根的浮萍,十六岁时,就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了。当时的知县姓王,名佳仕,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这天从杨家埠路过,正好瞧见了根萍的身影。只是一眼,就已经惊掉了王佳仕的魂,发誓要娶根萍。这可把根萍她爹愁坏了。她爹是个篾匠,心灵手巧,不一会儿便想出了解救的办法。第二天不知是谁放出了消息,说根萍被嫦娥给看中了,要带她到月宫里。这下可热闹了,村里村外都在议论这事,正巧被王佳仕给听到了,飞也似的往杨家埠赶去。等他赶到时,根萍已经双脚离地,往天空中飞去了。其实这就是根萍爹做了一个与根萍身形一般大小的风筝,用来迷惑王佳仕的。
  小胖子讲完了,老师似乎意犹未尽,接着问他:“这就是风筝的由来?”小胖子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教师接着问。
  “因为我就喜欢根萍这样的。”小胖子骚骚头,憨笑道。这下班里可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一堂课就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中过去了。
  就这样,时间慢慢地流走,初一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但在这个时候,苏夏遇到了一个人,他叫杨。
  那时,安眠和苏夏已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却因为这个人差点支离破碎。
  杨是下半学期转来的,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他就这样出现在安眠眼前,悄然进入到安眠心房,温暖着她。从此,安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她开始喜欢漂亮的衣服,爱上昂贵的化妆品,成绩也开始直线下降,成了一个让教师头疼的坏学生。
  那段时间里,苏夏不止一次劝过安眠,让她不要再这样下去。可安眠就像着了魔那样,对杨依旧是“你不离我不弃。”
  真正的转折点在初二。当安眠知道杨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苏夏的时候,闺蜜之间的战争爆发了。苏夏无意伤害安眠,而安眠却固执地认为是苏夏挑拨离间,就这样,友谊的小桥轰然崩塌,而两人就站在桥的两边,谁也不想再看对方一眼。就这样,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回过头来想,也并不是那么刻骨铭心。
  后来,安眠才知道,杨不喜欢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一切都只是她们的自作多情。一切都只是青春期心理萌动的一个表现。
  后来的后来,安眠又知道,其实苏夏一直暗恋着杨。
  于是,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情,又开始回到自己生活的正轨。而苏夏与安眠之间的那座小桥,也慢慢修复,而且会比以前更牢固。
  (三)
  苏夏来到上海已经三年了。是啊,她自己一个人奋斗了三年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三年前,苏夏毅然绝然地离开了那座城市,那座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离开了安眠,离开了家人,却与自己的梦想越来越接近。
  三年前,安眠哭着不想她走,拉着她的手不放开,可是列车要开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她狠心甩掉安眠的手,甩掉了她们六年的友谊。
  三年前,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在大上海打拼出一番事业,于是带着自己的梦想踏上了这不归路。没想到终究还是失败了,并且一败涂地。
  三年了,她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也没跟安眠通信,就像突然之间与她们都断开了联系,好像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虚假却让人痛哭流涕的梦。
  她现在好想家,好想那座城市,好想在那座城里的每个人。她想放家乡的风筝,想吃家乡的馒头,想抚摸家乡的每一寸肌肤,她真的很想那座城市。在这里只有大米,只有高楼大厦,只有数不清的钞票,还有那贵得想要骂人的物价。
  我还有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了。苏夏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眼泪喷涌而出。
  (四)
  苏夏从列车里拿出自己的行李,东倒西歪地跟着人潮挤下了车,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潍坊,我回来了。
  远处有个白色小绒球向她使劲挥着手:“苏夏,在这里,苏夏!”听到喊声的苏夏回过头,瞅了半天才看出是安眠。
  咖啡厅。
  苏夏看着眼前的人儿,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以前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安眠似乎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嘿嘿嘿,怎么样,是不是变漂亮了?”
  “你……你去韩国整容了?”苏夏不可思议地问道。
  “没有啊,女大十八变吗!当然会越变越漂亮了!”安眠笑道。两个人像原来一样攀谈着,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苏夏,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想你了呗。”
  “说真话!”安眠严肃道。
  “我……我被现实打败了,我已经经受不起挫折了,”苏夏带着口腔说道:“我不应该去上海,不应该离开你们,不应该……”
  “苏夏,你听我说,”安眠打断她:“没有人是为了被现实打败而活的,所有人都有过梦想,只是因为岁月的冲刷和现实的逼迫才没有去追求它。就像你姐姐说的:也许现在你是一粒珍珠,可是在现实的摩擦后你会变成一粒沙子,而这粒沙子却永远不会再变成珍珠。即便我们是沙子又怎样?是沙子也要活出沙子的价值!”
  (五)
  那次谈话之后苏夏回了趟老家,见了见家人。这次,没有人说她自食其果,只是一个劲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夏还是走了,因为她要去证明一粒沙子的价值。在回上海之前,她又重新游览了一次潍坊。平坦的柏油路,高耸入云的大厦,道路两旁整齐的树木……嗯,与大城市没什么差别。安眠之前对自己说,她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呢?因为她怕忘本,她的青春献给了这片土地,将来她自己也要留在这片土地。苏夏回头望了眼自己的家乡;等着我,我还会回来。
  (六)
  数年后。
  在潍坊举办的记者招待会上,一个书迷红着脸问苏夏:“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小城呢?”“我曾经在书里写过:我不是打不死的小强,我只是一个坚信有奇迹发生的普通人。现在奇迹发生了,我要回来,把我的青春,埋葬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说完,苏夏朝着远方笑了笑,因为那里,站着一个曾指引她方向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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