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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6-12-21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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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刚:飘在过去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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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10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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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在过去的雪
  作者:刘振刚
  华灯初上,天气是干燥的冷,我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下了班的人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借着路灯发出的微弱的光,小心翼翼的朝着家的方向艰难迈进,他们在一条灯光闪烁而且凶险四伏的道路上踽踽独行,每个人的表情冷漠而僵硬,或许只有到了自己的家,他们脸上绷紧的肌肉才能略显松弛。
  喧嚣小城的冬天是没有什么明显标志的。我每天在这个小城里穿行,过着呆板而枯燥的生活。早上,我穿过一条街道上班,傍晚,我沿着同一条道路返回,就这样,红灯绿灯,到了,绿灯红灯,回了,就这样,一去一回,一回一去,完了,一天的生活到此为止!
  我想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走走,让我的脚能够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体会一下那种踏踏实实的感觉,或者想点什么,想想我的过去的充满阳光的冬天,想想那些沿着麦秸垛啄麦粒的老母鸡,想想那些在即将坍圮的泥墙根下坐着马扎排成一排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们。
  我对冬天的感情其实就是对雪的感情,只是它永远停留在过去了。它缘起于某个不知道日子的早晨,某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山村,我还在床上睡觉,只是因为母亲的一再催促,我才很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直起半个身子,揉搓一下惺忪的睡眼,对着玻璃窗上各式各样的霜花发一阵子呆,或者用手指在上面画个图案什么的,然后才迟钝地发现,窗户外面,早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下雪了,我有点兴奋,很快穿好衣服,出去看看。雪下得很大,院子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串在树上的玉米露出黄橙橙的颜色,在雪白的世界里,煞是惹眼好看,铁锅倒扣着的咸菜缸成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白蘑菇。此前为了过年而买下的悬吊在院子里的刀鱼、猪肉,这下就放心了,只会冻得更加硬棒,气死那些馋狗馋猫。白菜也早就在雪前收起来了,现在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里,盖上一层雪,够吃一个冬天了。鸡窝里的鸡是最没见过排场的,下了一场雪,它们就蹀躞开了。猪是最自私自利的,它不管下没下雪,也不管大人们忙与不忙,只要饥困了,就撅着个长鼻子拱栏门,吭哧吭哧,吭哧吭哧,有时候甚至能把栏门拱下来,它才是真正的挨千刀的。
  大人们都早早的起来了,拿扫帚首先扫出一条由屋门通向院门的小道,然后沿着这条小道再去扫自家周围的村道,没有人号召,没有谁布置任务,是真正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而这种各顾各的扫法,却最终实现了全村道路的四通八达。我从内心深处喜欢乡民的这种朴素的道德共识,这是一种真正自觉的乡村伦理,正是这种不成文的道德契约,维系了一个熟人社会的稳定,也给生活在其中的每个成员提供了一份安全感。
  吃了早饭,就去上学。考虑到中午放学可能遇上道路泥泞,母亲嘱咐我路上要拣好道走。我没做声,出门就走了。虽然鲜红的太阳已经喷薄而出,阳光把墙上的每一条砖缝都照的清晰可见。但仍不足以抵御早晨的寒气,一喘气,一张嘴,就看见一股热气哈出来。我就愿意踩在雪上走路,“咯吱咯吱”的地走上去很惬意,我还偏偏拣那些没人走过的地方,为的是能“留下自己的足迹”,每走一段路,回头看看那一串串歪歪斜斜的印在雪地上的大脚印,那种成就感是满满的。
  乡间所谓树木,也就是白杨柳树之类的,白杨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利利索索地挺立在那里,枝条上、树杈间,挑着那么一层薄薄的雪,被风一吹,就扑扑簌簌的落下来,仿佛又来了一场小雪一样,真正感觉有点像童话世界。最难过的是那些家雀子,一下雪,它们没地方找食吃,只能成群结队的聚集在高高的白杨树上开大会,叽喳叽喳热火朝天地讨论一阵子,然后呼啦一下子飞了,把那些枝条闪的晃悠一阵子,然后就是又一阵小雪。
  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万光攒射,耀得人眼生疼。积雪也因此而开始融化,房顶上,大路旁,墙角间,都出现了冰消雪融的迹象。万物又开始逐渐显露出它们本来的轮廓,暗红的房瓦,湿漉漉的草垛,墨绿的麦苗,再一次传递出生命萌动的气息。除了很早清扫出来的道路尚干,绝大多数的道路已经显出了泥泞的趋势。每到这个时候,我喜欢沿着村里的那些低矮的草坯房的屋檐走,因为这时候房檐上总是悬挂着一排排“凌锥”,凌锥圆圆的,尖尖的,透明,晶晶亮,我愿意踮起脚跟,够一个来玩,拿着它横看看,竖看看,把它拿起来放在眼睛前面观察整个世界,发现所有的物件都变了,变扁了,变细了,变模糊了,总之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这个简单的耍物总是让我兴奋不已。我不断地发现大的、更大的凌锥,既然小孩都渴望发现不一样的世界,喜新厌旧的事情也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棉袄的袖筒因此而淌进了水,小手因此而变得通红也在所不惜了。
  走着走着,往往就会发现一群人聚集在某个地方,往往是在某家南屋的南墙根下,三五一群,说些这个冬天的家长里短。年纪稍长的老头老太太,拿着高高低低的马扎,拄着拐杖,往往一坐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他们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缝制的厚厚的黑棉袄黑棉裤,衣服表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灰尘,棉袄的扣子是元宝扣,棉裤也是扎了绑腿的,两手抄在袖筒里,肃穆地坐在那里,极少言语,默默地等着太阳把自己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这样一天就过去了。偶尔躁了的时候,就咳嗽一声,或者拿出烟袋锅子,抽上一口,抽完了放在墙上磕磕,放起来。再把手抄进袖筒,继续浮雕般的静坐。我想,他们才是能真正用心感受时间的人。
  向阳的地方往往有草垛,麦秸垛、豆秸垛或者是棒子秸垛,也就有不知道谁家的没有圈养的老母鸡出来啄食吃。它的那种啄食完全不是求生存式的搜索,只是消遣式的解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东刨一爪子,西啄一下子,有没有无所谓,完全是一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试探。不信你看看草垛旁边那一个个椭圆形的窝窝就知道了,那是它的领地,不是长时间的耗在这里,是不可能磨出那么规则的圆窝窝的。其实,大多数时间它和那些旁边的老人一样,趴在窝里,眯着眼打盹,只是发觉有人畜靠近的时候,才警觉的起来,扑棱棱着翅子跑的远远地。
  到了晚上天气开始寒冷时,泥泞的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就开始窝在屋里准备晚饭了,拿一颗白菜,放上豆腐和粉条,在大锅里狠狠的炖上一阵子,就是一顿香喷喷的晚饭了。熄灯上床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幻想着什么,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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