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火中成长
　　--志愿军三等伤残老战士雷光聚入朝参战纪实
　　雷光聚口述   雷京平整理
　　危险的行军历程
　　“雄赳赳，气昂昂……”。1951年1月20日，志愿军九兵团直属工兵10团3营8连2班班长雷光聚随同部队从丹东（安东）入朝，光荣地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入朝后，工兵十团跟随20军、26军和27军行军，担负着沿途架桥、修路、扫雷等战备任务。
　　第一天晚上，部队在一处山沟露营。正是寒冷刺骨的季节，雷光聚枕着背包、抱着步枪就地休息，虽然穿着棉衣棉鞋，但是在天寒地冻露营，依然感到浑身冰冷。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在寒切入骨煎熬中迷迷糊糊地盼来了天亮。
　　大部队在冰天雪地里穿过新义州，进入平壤，雷光聚目睹了平壤被美国鬼子飞机轰炸的惨状，整座城市满目苍夷，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离开平壤，工兵九连开始为大部队执行修路架桥和扫雷的任务。
　　扫雷任务异常危险，时值建国初期，百废待兴，战备也极度短缺。工兵九连的每一个班只配备了一个扫雷器，其他战士只能手拿一个探条，通过测试地面土层的软硬程度，来判断地下是否埋藏地雷。当时就有一名战士用探条探雷时，一不小心碰响了地雷，当场被炸身亡。战争是残酷的，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技术装备落后白白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那是怎样的令人感到悲哀和无奈。
　　随着美国鬼子飞机频繁的实施轰炸，部队开始夜里行军，白天睡觉。一路上，雷光聚看到美国鬼子的飞机天天顺着山沟扔炸弹，沿途的树木几乎都已经被炸断。即使是夜间行军，也经常有鬼子飞机乱炸，雷光聚和战友们经常要一边跑，一边躲避飞机的狂轰乱炸，导致有时好几天都无法正常睡觉。雷光聚和战友们疲惫不堪，有时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摔倒了，醒来爬起来再走。
　　途中，部队遇到朝鲜人民军两个女兵师，双方都很兴奋，共同行军了一段路程。女兵师的战士们非常友好，高兴地向志愿军战士挥手打招呼问候，战争的阴霾顿时被中朝两军的友好气氛一扫而光。
　　天天不停地翻山越岭，雷光聚和战友们的脚上都磨出了血泡。有时每天要走一百多里路，经常吃不上饭，饥肠辘辘。大约行军了半个多月，部队到达了一座叫摩天岭的大山，爬了一天一夜才到山顶。雷光聚看到山顶上长着圆球平顶的七、八棵小树，不知名字，奇特好看。山顶上虽然景色壮美，但寒风瑟瑟，冷如刺骨，忽而又下起了大雪，摩天岭很快便披上了厚厚的雪妆。下山时，雷光聚和战友们躺在雪地上，向山下滑去，感觉又好玩又有趣，暂时忘记了饥饿和寒冷。
　　4月初，工兵3营调雷光聚任营部器材班班长，负责扫雷器、火箭弹等器材的管理使用。行军时，器材班直接跟着营长杨茂武执行任务。不久，9连9班长在过铁路山洞子时不幸被火车碰死，营部研究决定又调雷光聚接任9班班长。
　　工兵9连9班长雷光聚带着全班战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驻营时带着大斧头砍树盖防空洞。让雷光聚气愤填膺地是美国飞机越来越嚣张跋扈，如入无人之地，有时飞机低空飞行，用钢丝绳吊着一个大喇叭做反动宣传；有一个鬼子飞行员更是无视附近有志愿军战士的存在，竟然挑衅地将飞机大摇大摆地降落在公路上呆上一会儿，然后傲慢地扬尘飞去。
　　4月22日，第五次战役打响。9连成为工兵10团的先头部队，向南汉江挺进，负责架设渡江浮桥的交通保障任务。
　　工兵9连不负上级重托，日夜强行军，按照预定部署到达南汉江。站在江北，雷光聚看到宽阔的江面上，作战部队已经先行强渡而过。面对急流奔涌的南汉江，他和战友们毫不犹豫地立即将背包和步枪顶在头上，奋不顾身地踏入清冷的江水中。水越来越深，到了江心，水淹到了脖子，雷光聚突然感到一阵湍急的水流涌过，差点将自己冲倒，好险！
　　终于到了江南岸，雷光聚带领9班战士马不停蹄地开始砍树，建造防空洞，同时抓紧为完成架设南汉江浮桥的艰巨任务筹备物料。
　　从入朝直至抵达南汉江，在雷光聚的记忆里就是不停地行军、架桥、修路、扫雷，而正是这种用双脚超越机械化车轮的大无畏的意志，成为志愿军抢占先机战胜美国鬼子的一大法宝。
　　二、南汉江遭遇战
　　1951年4月22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次战役打响。9兵团工兵10团3营9连全体指战员奉命翻山越岭，昼夜强行军，按照上级预定部署，承担交通要道的架桥、修路、扫雷的艰巨任务。
　　5月份，工兵9连跟随铁军63军188师渡过了齐脖水深的南汉江，驻扎在江南岸不远处，负责架设渡江浮桥。距江南岸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岭，翻过山岭后大约一里多路有个小河沟，1排、2排驻营河沟南边，承担架桥任务；3排驻营在河沟北边，紧靠小山岭，承担伐木备料任务。因空中封锁，交通要道频频被炸，后方给养得不到保障，全连指战员5、6天吃不上饭。面对严峻的现实，连里号召各排各班想方设法解决战士们的吃饭问题。
　　3排9班班长雷光聚在山东昌乐农村长大，熟悉很多能吃的野菜。他在附近四处寻找，终于在老百姓被炸的房屋废墟前发现了一大片灰灰菜；他高兴万分，将这些野菜用溪水洗净后再用几个钢盔全部煮熟，放上一把盐，让全班10名战士饱餐了一顿。
　　工兵9连指战员白天休息，晚上抢建浮桥，经过几天奋战，南汉江浮桥终于架设完毕。全连战士体力透支，疲惫不堪，进入地下防空洞倒头便睡，顷刻进入了梦乡。
　　当天上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美国鬼子大约一个师的兵力从南汉江南边的我方防线空隙处突进过来，包围了工兵9连。1、2排首当其冲，狭路相逢，与美国鬼子展开了惨烈的战斗……黑压压的鬼子，轰隆隆的坦克，苍蝇一样多的鬼子飞机，让宁静的大地顿时硝烟弥漫。连长掏出手枪一边呼喊着，一边跳上鬼子的坦克进行还击，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战士们怒吼着为连长报仇，同美国鬼子白刃血战。
　　此刻，听到枪炮声，河沟北边的3排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不一会儿，连司号员和副指导员跑过河沟向3排传达撤退的命令，说连长牺牲了，指导员下落不明，敌众我寡，要求3排马上突围。
　　说话间美国鬼子已经打到河沟对面，坦克马上就要冲过来，距离仅仅四、五十米。全排战士同仇敌忾，集中火力一阵急射，打得鬼子倒下一片，暂时遏制了鬼子的攻势……趁着鬼子还没有搞清状况的间歇，副指导员迅速组织战士后撤，翻越小山岭。须臾，回过神儿来的美国鬼子呼叫炮火覆盖过来，炮弹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炸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轰！”随着又一声巨响，9班长雷光聚发现身后不远处班里的一名四川籍排头兵张忠俭被炸断了双腿，血流满地；他刚要舍命去救，谁知鬼子一阵又一阵激烈的炮火打了过来，封住了道路。无奈之中，为避免更大的伤亡，副指导员强令雷光聚和其他战士们立即继续后撤，跑过南汉江浮桥，冲出美国鬼子的包围圈。
　　美国鬼子在南汉江南岸停止了攻击，他们暂时不敢越过南汉江，怕中了志愿军的埋伏。远远地，九班长雷光聚望着南汉江，想着牺牲的战友，满腔悲愤，发誓一定要为连长和战友们报仇。
　　“班长，你负伤了！”一名战士指着雷光聚的左腿，他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左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穿了，还在流血。经过简单包扎后，雷光聚和全连突围出来的四十多名战友陆陆续续转移到了后方兵站。
　　在后方兵站见到上级首长，说起牺牲的连长和战友，雷光聚和战士们悲痛不已。首长了解战况之后，鼓励安慰道：你们一个工兵连敢于同一个武装到牙齿的美军正规师血战，并能够冲破包围圈，已经非常了不起；如果换成我们一个师包围美国鬼子一个连，那会是什么结果？我为你们骄傲！
　　从此，南汉江遭遇战成了九班长雷光聚一个永远伤心的梦，因为班里十名战士，他只带回来九名，那位四川籍战士永远定格在了这场震惊世界的朝鲜战争的历史硝烟中。
　　三、在九兵团司令部的日子
　　1951年11月，志愿军9兵团组建司令部直属工兵连，雷光聚任一排二班班长。
　　兵团司令部设在大门里的一个山沟里。工兵连主要任务是负责防空洞、附近道路和桥梁等设施的建设，并负责清除美机扔下的定时炸弹。
　　战争还在继续，美国鬼子的飞机在我大后方到处乱扔定时炸弹，进行各种破坏活动，严重威胁着兵团司令部的安全。在战友的配合下，雷光聚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机智灵活的身手，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成功排除了10多颗定时炸弹和毒气弹，成为连里的排弹高手，受到司令部首长的表扬。
　　有一天，兵团政治部防空洞前落了一颗一人高的定时炸弹，水桶粗的弹身插入地下三分之一，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危及着首长们的安全。接到命令，连长亲自带着排弹经验丰富的雷光聚去清除这颗“眼中钉”。
　　雷光聚让连长保持安全距离观察，自己慢慢靠近定时炸弹……滴答滴答，越来越近，定时钟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拆除掉爆炸控制装置，浑身大汗淋漓，又一次成功地排除了定时炸弹。
　　政治部首长非常高兴，午餐时让伙房加做了一碗海参，摆上罐头、长干豆角、馒头、米饭等，犒劳了一下雷光聚和工兵连长，表扬了他们不怕牺牲的勇敢精神。
　　离驻地十几里处有一条风景秀丽的小河，司令部命令工兵连架桥通路。施工中，雷光聚带领全班战士临时借住在附近一户老百姓家里。户主是一位阿玛尼，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女儿，她们非常友好，经常将家中大缸里腌的酸菜和萝卜咸菜送给战士们吃。
　　每天收工后，雷光聚和战友们都要帮助阿玛尼一家挑水和打扫房前屋后，并常常将连里配给的罐头等食品送给她们，大家相处得和一家人一样。休息时，大家比划着向阿玛尼学习几句朝鲜语，欢声笑语顿时充满了简陋的小屋。临别时，大家依依不舍，阿玛尼的小女儿还和雷光聚一起照相留念，记录下了中朝人民一衣带水的深厚友谊。
　　1952年6月的一天，工兵连在防空洞里召开班长以上干部会，雷光聚背着背包坐在窗户前。连长正讲着话，突然听见了美国鬼子轰炸机的嗡嗡声，接着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一颗炸弹在离防空洞一米左右发生了爆炸，气浪掀开了地下防空洞盖子，一块手掌大的弹片飞来，击中了雷光聚的后背，差一点就穿透了背包。当时工兵连7班的两个战士在附近的河边洗衣服，一颗炸弹落在他们附近，锋利的弹片把他们的头都削掉了，脑袋滚到了河里，俩人身子还坐在那，惨不忍睹，无声地展示着战争的血腥与无情。
　　1953年7月27日朝鲜战争停战。10月下旬，在九兵团司令部，已经升任二排副排长的雷光聚和战友们高兴地欣赏了京剧大师梅兰芳精彩的《霸王别姬》慰问演出，并获得了慰问团发给的和平鸽纪念章。
　　光阴荏苒，在九兵团司令部，雷光聚作为志愿军一名普通的战士，经过战争岁月的残酷洗礼，成长为能文能武的革命干部；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在朝鲜战争中书写了自己人生中保家卫国的辉煌篇章。
　　四、围猎野猪王
　　1953年8月，朝鲜战争刚刚结束一个月，时任九兵团司令部工兵连副排长的雷光聚带领战士们到大门里西南部一座山上砍伐木材，用于加强各类战备工事。
　　放眼望去，此山山高林密，长满了松树、野栗子树、野核桃树等。战士们走到一处积满厚厚松针的地方，一只野鸡被惊飞，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雷光聚颇有经验地走到野鸡飞起的地方，仔细寻找，果然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他很高兴，心想今天可以为战士们改善生活了。战士们纷纷围过来，兴高采烈地议论了一番。
　　从此山向西看，是另一座高山，依然是大树参天，绿意盎然。忽然，一位战士指着百米外的一个移动目标警觉地压低嗓音说道：“雷副排长，可能有敌特！”
　　雷光聚示意战士们立即蹲下，端起了手中的枪，对准目标瞄准。他仔细观察着，隐约能看到齐腰身的草丛里有一株移动的小树向部队砍伐树木的地方慢慢挪动过来。
　　难道真的遭遇了渗透到后方的伪装的敌特分子？雷光聚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那株移动的小树……目标越来越近，大约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大家发现是一株不断挪动的小松树遮挡着一个看不清的动物。一位战士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没想到那动物异常机敏，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戎马倥偬，雷光聚和战士们在砍伐树木的过程中又多次与那动物遭遇，通过仔细辨认，发现是一头体形硕大的黑野猪，估计有500多斤重，堪称为野猪王。这头野猪王獠牙很长，大约有七、八公分，由于常年磨蹭松树，松脂粘在身上，猪身上滚粘了有2公分厚的沙土；在猪臀部的上部，神奇地长着一棵大约3公分粗、15公分高的小松树，树冠盖着屁股，树面平展，直径大约30公分，胜似一个遮阳伞；难怪它在茂密的树丛里出没，战士们会以为是发现了伪装的敌特分子在四处活动，打探志愿军的军事机密。
　　雷光聚将发现野猪王的详细情况报告到连部，连干部们经过研究，认为野猪王屡屡出没引起战士们对敌情误判，应该立即采取措施对其进行处置。经请示兵团司令部军务科，同意工兵连打死野猪，并改善一下战士们的生活。
　　第二天，工兵连除留守人员外全部上山，在野猪王每天的必经之路上从南向北布下了天罗地网。九点左右，野猪王像平日里一样，哼哼唧唧仿佛唱着小曲儿在自己的地盘上开始巡山了……很快，野猪王进入了工兵连的伏击圈。
　　“砰--”一位神枪手的步枪射出了子弹，打中了野猪王的屁股；野猪王气急败坏，嗷嗷叫着凶猛地向战士们冲过来，那架势犹如猛虎下山……战士们步枪射出的子弹嗖嗖地打在野猪王身上，竟然难以将其击倒。早已严阵以待的轻机枪手迅速调整方位，瞄准野猪王的头部一阵猛射，终于将其打翻在地。野猪王躺在草丛里，大喘着气，血流满地，失去了山大王的霸气。八名战士蜂拥而上，用绳子把野猪王捆好，一步一步抬回兵团司令部驻地。
　　“好大的野猪，能吃好几天！”炊事班长又惊奇又欣喜，先是用刀砍去了野猪王屁股上的小松树，然后剖膛扒皮，剁成大块大块的肉，煮了满满一大锅，那肉香味四溢飘散，在山沟里，在森林间，令人闻香而醉。
　　夕阳西下，山河宁静，和平的日子美好而安谧。“开饭啦--”，随着炊事班长高兴的喊声，工兵连的官兵们走出防空洞，吃上了战后最美味的一顿大餐。
　　雷光聚简历：1951年1月20日，志愿军第二批入朝参战，任9兵团直属工兵10团3营8连2班班长；1951年4月，任3营器材班班长；1951年5月，任9连3排9班长。1951年11月，任九兵团司令部直属工兵连1排2班班长；1953年6月任二排副排长；1954年6月任二排排长。1955年5月26日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