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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19 14:05
鄌郚总编

文学巨匠丁耀亢

  文学巨匠丁耀亢
  出生于诸城的丁耀亢,是诸城“开一邑风雅之始”的着名历史人物,他着述宏富,是着名的诗人、文学家、剧作家,在明末清初时有“北丁(耀亢),南李(渔)”之称。丁耀亢写的《续金瓶梅》近年来越来越多地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大量研究文章不断涌现,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该书的价值所在。丁耀亢11岁丧父,科举屡试不第,一生郁郁不得志,且饱尝战乱之苦,还因文获罪……推开历史沉重的大门,拂去时间的尘埃,一个遥远而模糊、真实又鲜活的文化巨人,正缓缓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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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先由海州迁徙至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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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1599-1669),字西生,号野鹤,又号紫阳道人、木鸡道人、辽阳鹤等。丁氏源起于周太公,是周太公的后裔。丁耀亢的前世家祖,可以上溯到其远祖——大名鼎鼎的丁普郎。丁普郎,明代开国将领。永乐初年,丁普郎其后丁氏家族的一支由丁推带领自海州迁至诸城。丁耀亢排行老五,虽出生于名门世家,但在11岁时父亲去世,无忧无虑的生活也随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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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先明朝迁至诸城 丁氏渐成名门望族
  从诸城驱车南行14.8公里,是地处鲁东南与青岛毗壤的古老小镇——皇华。从古镇皇华再南行6公里,便是被黄豆山、凤凰山、望海楼三山环抱的小小村落——相家沟。相家沟原名橡槚沟,因为村周的山上多是橡树、槚树,故取名橡槚沟。经过历史的演变,因“橡”“相”、槚“家”同音,橡槚沟渐渐为相家沟所代替。三山夹一溪,是相家沟的母亲河——“龙湾”。龙湾从南往北,绕村而过,滋润着一方的土地。溪上有双孔石拱桥,历经百年结实如初。桥头的石碑上,镌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野鹤桥,历经百年风霜的侵袭,字迹依然醒目。
  相家沟村的历史并不悠久,从明末清初才开始形成居民定居的村落,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演变,到现在也不过是200多户、1000余人口的村庄。小小村落,在100余万人的诸城地图上,也难以觅到它的芳踪。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因为有了鼎鼎有名的丁氏家族的存在,相家沟却得以扬名立万,蜚声海内外。
  1599年的一天,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叫,一个两眼炯炯、宽门阔鼻的男婴在丁家的祖屋里诞生了,这便是丁耀亢。万涧川流,江河归海,百尺巨树,枝叶系根。要说丁耀亢,不能不提及的是丁耀亢的前世家祖。
  丁氏源起于周太公,是周太公姜氏的后裔,“太公封于齐,生仲子汲,食邑于丁,以地为氏云”(丁耀亢《述先德谱序》),而丁耀亢的前世家祖,可以上溯到其远祖——大名鼎鼎的丁普郎。
  丁普郎,明代开国将领,元末湖北黄陂人。后死于康郎山之战。
  《明史》(卷133)有关于丁普郎参加康郎山战役的记载:“而康郎山战死者三十五人,首丁普郎。
  丁普郎以军功立世,受封于武昌,荫及后代,其子孙得以百户世荫食,食屯于淮之海州卫。
  永乐初年,丁普郎其后丁氏家族的一支由丁推带领,自海州迁至诸城。丁推到诸城“初以织箕自给,顾精神力绝人,耕稼蓄牧,皆以心计纬之。季年,称饶裕矣。”因为丁推勤劳能干,加上为人精明,到诸城不久,家业便开始兴旺,经过丁推及其后世子孙的数百年经营,丁家慢慢发展成为诸城五大姓(藏、王、刘、李、丁)之一的名门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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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惟宁无辜遭贬 隐居于九仙山中
  丁推被看作是海州丁氏迁徙到诸城的鼻祖,《丁氏家传》便以丁推为始,往下的后世子孙依次是:二世丁彦德,三世丁伯忠,四世丁宗本,五世丁珍,六世丁纯,丁纯乃是丁耀亢的祖父。
  据清乾隆《诸城县志》记载:(丁)纯,字质夫,岁贡,授巨鹿训导,升长垣教谕。砥行端方,通世务。两县士皆敬重之。”《述贤德谱序》描述丁纯:“稽古能诗,嗜鼓琴……”“诗近中唐,长于弦素小词,脍炙人口。(又)尚义喜施,自称海滨逸老。”丁纯居官的时间不长,在“初任授大名府长垣教谕”三年后,便因儿子丁惟宁出任巡按一职,为回避而选择告老还乡。在“隆庆六年(1572)封文林郎,(授)四川道监察御史。”(《诸城县志》)。
  丁推辞官归里后,在诸城城南造房建屋,结社载酒,跟朋友结“九老会”,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赋,有诗“足病翻嫌山屐软,鬓丝羞向野花开”存世。丁推在诸城的威望很高,“乡人宗之,享年近古稀,终以乡贤祀”。(《述贤德谱序》)
  丁氏七世,是丁耀亢的父亲丁惟宁。丁惟宁,字汝安,号少滨,又字养静。明朝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历任直隶清苑知县、四川道监察御史、御史、郧襄兵备副使等职。丁惟宁政绩斐然,《明史》、乾隆《诸城县志》、《琅琊丁氏家乘》以及《丁氏家传》都载有丁惟宁的平生事迹。
  丁惟宁任职御史巡按直隶时,因白莲狱一案株连的多达上千人,丁惟宁在审理后,“悉为宽之”,使众多人免受牢狱之灾。
  丁惟宁因刚正不阿得罪了首辅张居正,昏庸无能的明万历皇上不辨黑白,竟将丁惟宁贬官三级。
  无故含冤遭贬,丁惟宁自感受辱,遂“拂衣而归”,隐居于九仙山。九仙山,距诸城约30公里,风景绝美。苏轼知密州时曾游九仙山,云:九仙奇秀,不减雁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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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排行老五 11岁时父亲去世
  丁惟宁在九仙山隐居后,便对九仙山进行考察,选址建房。他在九仙山上一边操持家务,一边读书写作,创作了大量的诗词歌赋。只是丁惟宁虽能诗,不苦吟,亦不存稿,能见到的有散文《改建龙湾镇巡检司记》,诗《颜明府招游琅琊台海神庙》《观海行》《雪霁超然台步月》《登北极台怀旧》,《张州倅左川招饮超然台同陈宪副后崖即席赋》,《吊公冶子墓》,《水心亭谣》,《山中即事》等。
  丁惟宁学识渊博,才华卓绝,除吟诗作赋,还擅长书法和弹琴。《东武西社八友歌》的作者陈烨,对丁惟宁的评价是:“聪明才隽丁足当,弹琴伯牙字钟王,蔚然威凤云间翔。”陈烨认为丁惟宁的书法可以与钟繇、王羲之匹俦。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丁惟宁应时任诸城知县王之臣邀请,与罢归的延宁兵备副使陈烨一起,主持编撰了《诸城县志》。
  隐居乡里的丁惟宁,广交朋友,积极参与当地的社团活动,针砭时弊。其社会活动之一就是参加了成立于万历年间的“东武西社”。
  “东武西社”又名“琅琊西社”,是一个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文学社团。
  东武西社的八友绝非凡人,都是当地的名士贤达、文人墨客,唯一的域外人,便是丁惟宁的知己、文学界和书画界的双料大腕、也是日后给丁耀亢授业的恩师——董其昌。
  丁耀亢出生时,丁惟宁已有四子,分别是长子耀斗,次子耀昴,三子耀翼,四子耀箕,丁耀亢是丁惟宁的第五个孩子,耀亢后面还有一弟:耀心。与前面四个哥哥不同的是,耀亢跟耀心为丁惟宁跟继室所生。
  在优裕富足的生活中,丁耀亢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丁耀亢11岁那年,父亲丁惟宁去世。“予十一岁而孤”(《保安残业示后人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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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兵屠城家产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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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16岁起主持家政,生活虽艰难,仍不忘读书。二十岁考中秀才,二十一岁负笈江南,投奔到董其昌、乔剑圃门下,师从两位大师学习。他三年三次参加乡试,皆名落孙山。科场屡屡失意的他,有了着书立说的念头。受《二十一史》启发,他写成《天史》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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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名师潜心苦读 三次乡试皆落榜
  丁惟宁去世后,丁家开始走向没落。为了维持家计,年幼的丁耀亢不得不一边读书,一边干活,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耀亢16岁起主持家政,带领寡母幼弟“载粮为艰,因得城南橡槚沟一邱,甚幽,遂购焉。”
  生活之艰,让人难以想象,所幸习书之事没有荒废。父亲丁惟宁去世后,丁耀亢便携弟耀心在石祠读书,读书之苦,无以言表,有时要三四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回家匆匆见寡母一面,顺便带点粮食回来。然而耀亢、耀心不以为苦:“时从师携弟读书石室之侧。或三四月一返舍,率以为常。”
  因为饱读诗书,少年时耀亢即“负奇才,倜傥不羁”。二十岁考中秀才,二十一岁负笈江南,投奔到董其昌、乔剑圃门下,师从两位大师学习。作为西社八友之一的董其昌,性格和蔼,与人为善,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布衣平民,都能做到以诚相待,何况是好友的爱子,对丁耀亢在学业上自然是不吝赐教,倾囊相授。在恩师的栽培下,丁耀亢在学业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后来,丁耀亢去江南游学。期间,丁耀亢除了学习,还结交高士,与青年才俊陈古白、赵凡夫等人结成好友,并成立山中社。一帮文人雅士在一起除了游览风景名胜,也时作唱和应答之词。
  学成返乡后,雄心勃勃的丁耀亢便在橡槚山中的书房安营扎寨,潜心向学。
  丁耀亢分别辛酉(公元1621年)、甲子(公元1624年)、庚午(公元1630年)三年三次参加乡试,三次皆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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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屡屡失意 两年完成《天史》
  科场的屡屡失意,让才高八斗又心高气傲的丁耀亢备受打击。丁耀亢消沉了一段时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橡槚山的书房内,闭门谢客,苦思冥想。“非有大故,吊贺不行于里”。
  丁耀亢无事便在书舍里读先父丁惟宁留下的书籍,他无意中发现了明万历国子监刊行的《二十一史》,受此启发,丁耀亢有了着书立说的念头。
  丁耀亢开始着手收集资料,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天史》一书:“兹书两经寒暑(1630—1632)而就,上下三千多年,阅古今文不下数千帙,凡有关报应者,拈纸记之,五易其稿而后成。”“集其明白感应者,汇为十案,注以管见,十有二篇,名曰《天史》”(《天史·凡例》)。
  《天史》共有十卷,涉及门类繁多,且内容广泛,丁耀亢将其分门别类为《大逆》十九案,《残》二十五案,《淫》十九案,《阴谋》二十五案,《负心》十三案,《贪》十三案,《奢》十四案,《骄》十六案,《党》六案,《左道》二十四案。《天史》对每门都进行了详尽的阐释。
  《天史》是丁耀亢的重要作品,也是丁耀亢最早完成的书籍之一。
  书写成后,丁耀亢即刻将书呈给恩师钟羽正阅,得到了钟羽正的高度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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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军入城屠杀 恶仆疯抢丁家
  崇祯十二年(1642)深冬,清军的十几万人马已于不知不觉中兵临城下,清军在城下摇旗呐喊,准备攻城。
  在诸城战事中丁家亲属死亡者达数百人。
  发生于1642年的“壬午兵燹”,成了诸城之殇。清军屠城后的次年春天,人烟稀少,野草丛生,城门堵塞,满目凋敝。敞开的城门前有军士把守,却不见百姓进出。
  陪老母、子侄暂时栖身于海岛的丁耀亢待清军撤离后回家,看到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了一个空城,尸横街巷,到处是烧毁的房子和断壁残垣。
  壬午之年的诸城兵燹,成了丁耀亢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有人见丁耀亢家里的两位主心骨丁耀心、丁大谷罹难,断定丁家不会再有出头之日,趁机欺压丁耀亢。丁家的家仆先出现了骚动,开始背叛主人。以前嫉妒丁家的那些大户,看到丁家破败的现状,不仅暗地里怂恿丁家的家仆为非作歹,还指使人诬告丁家犯有命案,并挑唆那些市井泼皮在丁家门口叫骂,一些恶仆趁火打劫,带人爬墙将粮食和牲畜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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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要家产无望 只好入京谋职
  丁耀亢被那些恶奴和地头蛇弄得焦头烂额之时,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将战火燃遍了大半个中国。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兵信传至诸城,丁耀亢知道明朝大势已去,便带着家人逃到清风岛避难。
  家里的田产房宅也被人瓜分殆尽:其“巨宅膏田,一无主人,任其漫占而谁何”。(丁耀亢·《出劫纪略》)
  丁耀亢避难期间遇有志反清复明的好友王遵坦,王遵坦向元帅刘泽清推荐了丁耀亢,刘泽清授予丁耀亢纪监司理职务,以监王遵坦一军。丁耀亢手中有护卫士兵百名,粗具威仪,但无事可做,每天惟与王遵坦诗酒娱乐而已。
  随着清兵渡江,南京沦陷,弘光朝灭亡。刘泽清不战而降,王遵坦见大势已去,遣散其兵降清。
  丁耀亢不愿降清,带着家人取道日照回到诸城。回家后发现家里的粮食已经颗粒不存,房子也让人侵占,田地也遭人侵吞。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家产化为乌有,被一些不劳而获的人堂而皇之地公然窃取,丁耀亢一气之下烧毁了“闯官”发给农民的地券,收回被分掉的土地,并决定立即收租。
  大部分土地无法收回。丁耀亢跑到官府去告状,希望凭借“官府”的力量收回自己被侵吞的田产,结果却差强人意。顺治三年讼结时,因田界不存,案子不了了之。
  在为追索田产九死一生的几年间,丁耀亢备受流离之苦,精神上受尽煎熬,期间他见识了恶仆的背叛、人心的不古以及战乱造成的社会分化和无序的生活。
  顺治五年(1648)七月,丁耀亢打破了拒绝被满清续用的心结——入京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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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任教习一职安居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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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的仕途一开始就不顺,求职碰壁,生活困顿。后来他找到在国史院做编修的安丘故人刘正宗,在他引荐下结识了一些文人,并谋得教习一职,总算安居下来。在这段时间里,丁耀亢写了大量的诗,风格多沉郁,也是他内心纠结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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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得教习一职 筑房名曰陆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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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德》名书世不闻,
  传经惭愧自河汾。
  十年痛苦羊昙路,
  宿草寒花对古坟!
  这是丁耀亢于1650年祭拜恩师钟羽正时所写诗句,此诗既是对恩师的祭奠,也是对自己十年官场生涯的哀叹。
  丁耀亢的仕途一开始就不顺。顺治五年,丁耀亢入京谋职,时为大司成的胡某从中作梗,不允其入试,丁耀亢求职无门,只好在京城暂时闲居下来。
  求职碰壁,人地生疏,破败的旅舍,让人困顿的现实和无法预期的未来,都让丁耀亢迷茫。
  好在不久,丁耀亢便打听到邻县安丘故人刘正宗的下落。刘正宗当时在国史院做编修。在刘正宗的引荐下,丁耀亢先后认识了当时的一些文人学士和明公巨卿如傅掌雷、龚鼎孳、王铎、张坦公等,并在前司成薛所蕴的帮助下,“由顺天籍府庠得试于京兆”,次年三月,出任镶白旗教习。旗学是为朝廷输送官员的学校,三院六部录用的人才都来自这里。
  教习的职责是:“一旗诸生,约八九十人,壮稚不一。教以《四书》如华语,俟其熟而请益者,复更习清字。”“自春徂秋,跨骞投旗,风沙积面,冒雨衔泥。”(丁耀亢·《出劫纪略》)
  丁耀亢对这一职务并不满意。教习只是一个虚职,但是好歹算是在京城有了落脚之地,所以丁耀亢先领了职位,再做打算。
  等安顿下来后,丁耀亢便在北京米市南里(华严寺西)卜得一寓,筑舍三楹,因其房形似船舫,大学士兼好友刘正宗美其名曰:陆舫。丁耀亢在这里跟一众名士同僚不时诗酒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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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作格调沉郁悲凉 久居京城心生去意
  在这段相对安逸的生活里,丁耀亢以诗会友,写下了大量诗篇,自顺治五年(1648)至十年(1653),六年的京城生涯中,丁耀亢共写诗500余首,集成《陆舫诗草》五卷。
  丁耀亢这一时期的诗作,格调沉郁,跟丁耀亢前期的诗歌相比,风格有了很大的改变。丁耀亢早年受父亲丁惟宁的影响,对山林怀有特殊的情感,加之山居生活较长,所以国变前的诗歌大多比较达观。
  朝代更替让丁耀亢经历了山河破碎、家园遭毁和亲人伤亡,为生活所迫,丁耀亢不得不入仕清廷,但现实的境遇并没有给他提供施展抱负的空间。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纵使在人声鼎沸的春夜诗会上,诗人耳畔响起的只有悲切的胡笳声,而不会有酣畅淋漓的快意。这种沉郁悲凉的诗歌创作风格,贯穿了丁耀亢的整个仕宦生涯。
  客居京城期间,丁耀亢除了写诗作赋外,也开始涉猎戏剧,戏剧《赤松游》(明崇祯十六年)、《西湖扇》(顺治十年)都是这期间所作。
  久困京城,这对早已习惯了山林生活的丁耀亢是难以忍受的。顺治七年(1650)八月,丁耀亢告假归省返里,一直待到岁末。未回京复职的原因,除了厌倦京城如樊笼的生活外,还有一个原因:他病了。病中的丁耀亢,第一次对仕宦生涯萌生了去意。
  在家休养期间,丁耀亢专程赴青州钟家庄拜望钟羽正之子钟伯敬,并祭扫钟羽正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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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任容城正遇水患 所得俸禄全部捐出
  辛卯年(1651)二月,丁耀亢复入京城,由镶白旗教习改任镶红旗教习。
  这次任职是一个转变,标志着丁耀亢侍清的真正开始。对于仍旧任旗下学官一职,丁耀亢并不满意,《皂帽传经叹》云:四十年穷经东省,卒无一就,乃由别经而借此籍,止博一毡,犹鸡肋不已,大可哀矣。
  丁耀亢自幼胸怀大志,敬慕英雄豪杰。小小教习一职不足以让他施展抱负,所以他不免满腔抑郁。幸亏有一众故交好友如龚鼎孳、宋琬、贾凫西等,帮他了却心中苦闷。
  顺治八年(1651)岁末,丁耀亢教习期满,被授容城教谕,但丁耀亢没有履职,仍留任旗塾教习。
  期间,丁耀亢除了给满清子弟授业,闲暇时间携友人游览京城名胜,其他的时间,便是伏在逼仄狭窄的书房里写诗作赋。
  自顺治五年至十年,六年的京官生涯中,丁耀亢创作成果丰硕,共赋诗五百首,集于《陆舫诗草》五卷,还完成了剧本《赤松游词曲》、《西湖扇传奇》的写作。
  秋天,因妾陈氏病死,丁耀亢返乡省亲。适逢诸城大乱,丁耀亢不得不再次到海岛避难。在海岛避难期间,丁耀亢被授容城教谕,辞官未果,只得上任。但因匪患,只能暂居海岛。
  顺治十一年(1654)春,丁耀亢终于辞别亲朋好友,由故里出发,前往容城赴任。
  甲午春,容城发大水,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为帮助容城的灾民度过饥荒,朝官散赈,各官酌量自己的情况进行救助,丁耀亢慷慨解囊。
  丁耀亢将当年所得俸禄,以及自己一点微薄的积蓄,全数捐给了灾民,弄得自己也跟灾民一样,衣衫褴褛,穷困潦倒。
  自顺治十一年(1654)至顺治十六年(1659年)五年间,丁耀亢都在容城。容城的生活困苦无比。身居容城的丁耀亢经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除了物质上的匮乏,还有壮志难酬的无奈。其无奈与复杂的心境被他记载于言其心志的记事诗“匏瓜咏并序”。“匏瓜咏并序”可以说是丁耀亢对自己久任微职、处境艰难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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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部传世之作展现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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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传丁耀亢曾作戏剧13部,但多散佚,传世的仅有4部:《化人游》、《赤松游》、《西湖扇》和《表忠记》。前三部是丁耀亢有感于自己经历或他人经历所写,唯有《表忠记》是遵皇命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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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人游》荒诞离奇 展现作者复杂心境
  戏剧创作是丁耀亢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据传丁耀亢曾作戏剧13部,但多散佚,传世的仅有4部:《化人游》、《赤松游》、《西湖扇》和《表忠记》。前三部是丁耀亢有感于自己经历或他人经历所写,唯有《表忠记》是遵皇命所着。
  《化人游》写于顺治四年(1647),是今传世的丁耀亢剧作写成最早的一部。该剧共11出,讲述了一个“汗漫离奇,狂游异变”的故事。故事大致的情节是:
  一个叫何野航的书生,空怀奇才大志,欲遍访海内异人,寻舟海上,东海琴仙成连派武陵渔人玄真子扮作舟子接引,使其“遍阅古今之美,穷极声色之乐,然后息其狂性,复返仙真”。
  《化人游》的故事情节是虚构的,虽然离奇乖张,但细察剧中发身世国家之慨,非遭逢丧乱,坎坷不遇,奇情郁气,无所寄托者不能为此。作者通过这种虚构甚至是荒诞的情节,揭露腐败丑恶的现实,抒发愤世之情。诗人宋琬在“总评”中,将其与屈原的《离骚》和禅宗道藏语录相提并论。
  《化人游》情节貌似“汗漫离奇,狂游异变”,荒诞的情节背后,深蕴着作者极端痛苦而矛盾的思想。“迩来世变沧桑,人多怀虑。或抑郁幽忧,抒其禾黍铜驼之怨;或愤懑激烈,写其击壶弹铗之恩;或月露风云,寄其饮醇近妇之情;或蛇身牛鬼,发其问天游仙之梦。”(邹式金《杂剧三集·小引》)
  《化人游》是一部“蛇身牛鬼,发其问天游仙之梦”的感愤之作。在精神上,《化人游》与庄子、屈原、太史公是相通的,是深重苦难下作者精神与感情状态的双重体现。
  明清易代之际,社会动荡不安,丁耀亢一直生活在动乱环境中。他先后经历了壬午兵燹、乱后风尚陵夺、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和为田事打官司等诸多风暴的洗礼。国破家衰、身世飘零以及渺茫的前程等现实的人生苦难都在困扰着他,折磨着他。顺治四年夏日,丁耀亢捉舟南行扬州等地,所见所感所思所历,促成了这一剧的诞生。
  丁耀亢将自己与剧中主人公融为一体,剧中主人公叫何野航,剧本即署“野航居士漫着”。《化人游》无疑是作者心境的真实写照。
  《赤松游》历时六年 剧中内容影射现实
  《赤松游》一剧始作于明崇祯十六年(1643),完成于清顺治六年(1649),前后历时六年。
  《赤松游》是一部历史剧,写的是张良为韩报仇辅汉除暴秦的故事。丁耀亢创作此剧是为了纪念好友王汉。
  《赤松游》以战争为背景,表现了战乱和不稳定的生活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剧中着力刻画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内容上表现出了浓厚的“遗民情结”。整部作品的内容都在影射现实,借汉影射清,以韩影射明,以张良影射自己。作者将历史故事赋予时代特征,表达对历史兴亡的感受,抒发自己未竟的人生理想。
  《赤松游》分上、中、下三卷,共四十一出。
  《赤松游》一剧的结构布局严谨,情节曲折多变,叙事线索清晰。全剧以楚汉相争除暴秦为背景,以张良的人生经历为主线,采用一人一事的叙事结构和虚实结合的方法,将人物、事件和材料进行合理的安排调度,主次分明,情节冲突明显,体现了作者在结构布局上的独具匠心,达到了情、景、事、理的交融,成为丁耀亢戏剧创作的代表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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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扇》中的故事 或由真人真事改编
  《西湖扇》是丁耀亢于顺治十年所作戏剧。此剧是受太史曹子顾所托而写,写成后,曹子顾赠草堂资三百缗谢之。《陆舫诗草》卷五:“曹子顾太史寄草堂资三百缗,时为子顾作《西湖传奇》新成。”
  《西湖扇》写的是宋湘仙西湖遗扇促成顾生与二女子悲欢离合之姻缘,故题名《西湖扇》。《西湖扇》是丁耀亢所撰戏剧大作,全剧共三十二出,近五万字。
  《西湖扇》被人普遍认为由真人真事改写而成,主人公便是曹子顾与名妓宋娟。
  不过有人也考据称:曹宋两人的爱情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宋娟此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其诗也是有人伪造。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传说,乃是因为明末清初名士与名妓交往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文化现象,津津乐道于人们的口头与笔下,如钱谦益与柳如是、侯方域与李香君、龚鼎孳与顾横波、冒辟疆与董小宛、吴梅村与卞玉京等……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很容易产生文人与妓女的风流韵事,这应该算是这种现象的社会原因之一。
  丁耀亢所作《西湖扇》,对后世的戏剧创作影响很大。后来孔尚任在所着《桃花扇》道具运用及情节设计上都受到丁耀亢《西湖扇》的影响。
  《表忠记》为皇上授意
  具有浓郁政治色彩
  《表忠记》全称《新编杨椒山表忠蚺蛇胆》。此剧作于顺治十四年,剧作原名《蚺蛇胆》,傅掌雷将其易名《表忠记》。
  《表忠记》主要写杨继盛等明朝忠臣与严嵩父子等奸佞小人斗争的史迹。
  《表忠记》是为迎合顺治帝的政治需求并按其授意所作。丁耀亢创作《表忠记》一剧最直接的目的,是旌表忠鲠,垂法未来。而作为一项自上而下的政治任务来进行的《表忠记》,其创作自始至终都浸淫着顺治帝的政治标榜与现实统治焦虑相纠结的时代氛围,具有强烈的时代政治要求。
  《化人游》《赤松游》《西湖扇》和《表忠记》,四部戏反映了丁耀亢从迷茫痛苦到怀旧动摇再到接受现实争取显达的心路历程,也向我们展示了一幅易代之际的社会动荡和人心变化的宏大画卷,为我们了解处于时代更替之际明末清初的历史提供了珍贵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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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续金瓶梅》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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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写的《续金瓶梅》随写随刻,流传极快。书里有一些语句和章节,影射了满清残暴,被知县周采抓住把柄用以要挟。后来周采又将此事告知朝廷,朝廷大怒,抓捕丁耀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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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金瓶梅》问世 未任职即辞职
  《表忠记》问世不久,丁耀亢的小说《续金瓶梅》也脱稿问世。
  中国小说的创作很早就有续书的传统,特别是到了康熙年间,续书已经到了“不胜枚举”的地步。
  《续金瓶梅》全书共六十四回,以宋金征战为历史背景,影射明清易帜的悲切现实。丁耀亢运用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对昏君、佞臣、弊政、恶习等进行了批判,对清朝统治者的黑暗政治予以抨击。  《续金瓶梅》一书可以视作丁耀亢生活经历的形象概括,也是他政治思想、宗教观念和情欲理念的直接阐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一部杂文长篇小说。
  就在作品将要杀青的时候,直隶容城遭遇特大洪水。由于他在抗灾中的突出表现,“哀民忘身,干练多谋”,被赈饥于容城的祝、梁二公连章四荐,丁耀亢“遂得花封”,迁福建惠安知县。
  顺治十一年十月,丁耀亢捧檄赴任。在赴福建惠安途中,在杭州停留数月,期间跟李渔往来密切。李渔给丁耀亢的戏剧创作提了许多意见,而李渔也从丁耀亢的戏剧创作中吸取了很多经验。
  在杭州休整数月的丁耀亢再次启程,顺治十二年四月,进入福建境内,饱览闽地美景。只是丁耀亢到福建后,并未到任赴职,他以“母老不赴”和“以疾告归”为由,辞官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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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中内容被抓把柄 小人告密皇上大怒
  丁耀亢返道杭州时,在杭州停留并开始补写《续金瓶梅》“自序”,不想由此引发了一场文字狱。
  丁耀亢在杭州写《续金瓶梅》一书时随写随刻,流传极快。书里有一些语句和章节犯禁之处,影射了满清残暴,被知县周采、典史徐靓、巡检郭世荣等辈抓到把柄,以丁耀亢的《续金瓶梅》书中有违碍朝廷文字为由,对丁耀亢进行要挟、恫吓,并暗示丁耀亢拿出银子来平息事件,遭丁耀亢拒绝。要挟不成,他们将事情对张达说了。张达原是诸城知县王国柱的书吏,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将此事捅到了朝廷。
  接到张达的告密信,朝廷动怒,下令缉拿丁耀亢,丁耀亢见势不妙逃了。朝廷气急败坏地将丁耀亢的儿子丁慎行及跟随丁耀亢的王一明抓获,逼迫他们交代丁耀亢的下落。在龚鼎孳等好友的斡旋下,康熙四年三月初五恭遇恩赦,丁慎行、王一明俱行释放。
  丁耀亢从诸城渡黄河,往开封方向去。甲辰除夕,当万家团圆准备喜迎春节之际,丁耀亢只身到达陈留,又由陈留启程去了中牟,然后再由中牟转达嵩山。
  因为星夜兼程,加上一路风餐露宿,到达嵩山后,丁耀亢病倒了。
  贫病交加的丁耀亢,在嵩山隐姓埋名,沉寂了一年。
  一年后,丁耀亢得到朝廷要大赦的消息,归心似箭的他立刻打点行李,启程返家。到达孟县,丁耀亢恰好碰到了老乡孙健之,并且亲眼见到了赦诏全文。赦昭说:“罪非诛死,皆赦诏之。”
  孙健之在带给他赦诏的同时,还带给他家人平安的消息。丁耀亢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往家赶。狡猾的知县周采早已打探到丁耀亢的行踪,知他可能回家过节,便命人埋伏他家附近。当丁耀亢前脚刚跨进家门,后脚便被埋伏在附近的公差抓获。
  将丁耀亢抓获,唯恐夜长梦多,周采片刻没有耽误,即刻派人将丁耀亢押往京城。一到北京,丁耀亢被直接投进了刑部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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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狱相助得到赦免 焚毁巨着当作条件
  进去刑部大牢很难活着出来,即使不死,也得被扒几层皮,这让在京城为官多年的丁耀亢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惊惧。
  不过幸运的是丁耀亢碰到了欣赏他的檀文馨。檀文馨是司狱,乃“燕京名士”,在他的关照下,刑部大牢的那些狱吏狱卒不仅没有为难丁耀亢,而且对其关照有加,甚为礼遇。
  与此同时,檀文馨和好友龚鼎孳不停地向朝廷陈情。尤其是龚鼎孳,身为刑部尚书,亲自为丁耀亢挥笔上疏陈情,他抓住康熙不久之前刚发的一道诏令:“如有开载明季时事之书,亦着送来。虽有违讳之语,亦不治罪。”
  康熙的诏令刚刚发布天下,若是此时因为丁耀亢着书而大开杀戒,那无异于打自己的嘴巴,康熙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最后康熙无奈降旨,恩准赦免丁耀亢。
  然而赦免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全部焚毁丁耀亢的着书。
  龚鼎孳知道那些书凝结着丁耀亢的心血,虽替他心疼却只能谨遵圣命,将书当即焚毁!被毁的不仅有《续金瓶梅》,还牵连到《天史》。
  在经历了120天的铁窗生涯后,1665年腊月,身心疲惫的丁耀亢走出刑部大狱。
  陷害丁耀亢的那几个蠹吏,在丁耀亢的案子了结之前,先于丁耀亢被法办。
  此次焚书案对丁耀亢的影响,丁耀亢的儿子丁慎行在《重刻<西湖扇传奇>始末》中曾提及,其父作品在当时“流传远近,脍炙人口”,后来因“蠹鱼构祸,梨枣无存”。一代文学巨擘因为文字狱而招致的下场,如明珠落入尘土失去了光芒,不能不让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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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俗回乡晚年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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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灰意冷的丁耀亢跑到河南少林寺当了和尚,可不到一年便还俗回到老家。远离了官场的丁耀亢,回乡后过起了恬淡散漫而又与世无争的生活。自康熙元年至康熙八年,丁耀亢笔耕不辍,共写诗千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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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家当了和尚 无奈尘缘未了
  遭受焚书之痛的丁耀亢,心灰意冷,跑到河南少林寺剃发当了和尚。打算在那里晨钟暮鼓、黄卷青灯了结残生。而让他不能心安的,是家里垂垂老矣让他念念不忘的老母,还有对家乡的思念。不到一年,丁耀亢还俗回家。
  自嵩山少林寺还俗回家后,丁耀亢重新修复了城南橡槚山的房子,开始了他的笔耕事业。
  虽然经历了焚书案的打击,在焚书案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丁耀亢也曾萎靡不振,写诗表达他悲愤失意的心情:“解网方知狱吏尊,焚书始信文章贱。”“诗文聊适意,往往为祸胎。”“人间多失意,地下岂埋忧?庸俗忘猜忌,文章起怨尤。”
  但文字已经深入到丁耀亢的生命里,“投笔”之类的话,不过是他一时的愤激之言罢了。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经历焚书之劫的丁耀亢,在此后写出的文章,再也不敢署真名,而是统统用化名,“文名不求学逃形,书成只留子孙看”。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彷徨和迷茫后,丁耀亢决定回归到入仕前潜心着述、淡泊宁静的生活中去。遂闭门却扫,不复出山,专心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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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生活悠闲 晚年笔耕不辍
  晚年的丁耀亢看穿了官场百态,也看透了世事炎凉,日常生活除了参禅悟机,便是赋诗咏怀。正如他在“丁野鹤小令”中所写:
  治几处庄儿,不近又不远;骑一个驴儿,不勤又不懒。茅屋两三间,闲书数十卷。扑面春风,不寒又不暖;顺口油腔,不长又不短。清闲日子临到俺,吃几顿消停饭。樽中酒不空,炉内勤添炭。得玩玩且玩玩,还嫌玩的晚。
  远离了官场的丁耀亢,回乡后便过起了恬淡散漫而又与世无争的生活。或许因为年轻时经历的战乱和无休止的诉讼,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外面艰辛的漂泊,再次回到故乡,他更加觉得田园生活的美好和可贵,他也在用笔回报着田居生活赋予他的温馨、悠闲和诗意。《丁野鹤小令十六首》记录的山居生活,如一幅幅清新淡雅的乡村生活的画卷:“五亩田园,栽花又栽柳;五亩宅墙,养鸡又养狗。身安莫怨贫,无病休嫌瘦。几处清林,闲行又闲走;几个相知,能诗又能酒。万事不如杯在手,待够何时够。浮云本是空,明月还依旧,赏中秋直醉到九月九。”
  一首首小令,清新、自然、质朴,字字描摹农村的桃红柳绿和村居生活的散淡、恬静,以“景”染“思”,又以“思”映“情”,紧紧扣住“情”字,含蓄深挚地表达了丁耀亢对农村生活的热爱和返璞归真的感情。
  自康熙元年至康熙八年,丁耀亢笔耕不辍,共写诗千余首,将其结集于《归山草》和《听山亭草》两部诗集中。其中《归山草》收录诗歌464首,《听山亭草》收录553首。晚年诗歌如此高产,足见诗人的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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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耀亢或是西周生?
  署名西周生的《醒世姻缘传》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中国古代世情小说,其在塑造人物、梳理故事的手法方面都是同类小说的佼佼者,小说以一个人生业果和冤仇相报的两世姻缘故事为线索、对明朝末年清朝初年社会黑暗的两大症状——腐败的官场和浅薄的世风作了鞭辟入里的解剖。
  西周生是化名,有人说作者是蒲松龄,因年代不合而明显不能成立;另有人说作者是丁耀亢。后人推测丁耀亢此举是源于对文字狱的惧怕,《续金瓶梅》的风波刚刚平复,心中的惊悸让他心绪难平,他对文字狱耿耿于怀,到老都没能放下。为避免再给自己招致另一场灾祸,他用化名西周生。但这种说法没有被广泛接受。
  《醒世姻缘传》又名《恶姻缘》,全书共100回,它以明代前期(正统至成化年间)为背景,写了一个两世姻缘、轮回报应的故事。小说的故事大概是:
  前二十二回写晁源携妓女珍哥打猎,射死一只仙狐,后娶珍哥为妾,虐待妻计氏,使之自缢而死,此是前生故事。二十二回以后是后世故事:晁源托生为狄希陈,仙狐托生为其妻薛素姐,计氏托生为其妾童寄姐。
  《醒世姻缘传》的情节设计跌宕起伏,生活场景也富于变化,常常有大幅度的转换,从京师院落到外省村店,从官府衙门到闺阁秘室,从寺院禅榻到航船卧仓……作者对一切场景都似无比的熟悉,摹写细腻逼真,风趣自如地为故事的进展点染通幽之径。
  《醒世姻缘传》以其真切细腻的笔触,描写社会家庭间的寻常细事,贴近生活原貌,对城乡下层社会的描绘更富有鲜活的生活气息。
  胡适评价《醒世姻缘传》说:“这是一部十七世纪的写实小说”,它能够表现出包括家庭生活在内的广阔的社会生活面貌,“是一部最丰富最详细的文化史料”。他断言:将来研究十七世纪中国社会风俗史、教育史、经济史以及政治、民生、宗教的学者,“必定要研究这部书”。诗人徐志摩则对小说作者的“写实大手笔”作了艺术的阐发:“你看他一枝笔就像是最新的电影,不但活动,而且有十二分的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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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心修行体悟参禅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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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疾一直困扰着丁耀亢,不断的天灾和接连痛失亲人的现实也困扰着他。晚年的丁耀亢游历寺庙,结交禅师高僧,在问禅求道中,丁耀亢的郁闷得到纾解,也渐渐体会到了参禅之乐。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抱病撰写了《家政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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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历大小寺庙 结交禅师高僧
  丁耀亢在感受着乡村生活带给他的安逸和悠闲的同时,频频到来的灾难和日益恶化的眼疾,给他的暮年蒙上了浓重的阴影。在丁耀亢为《续金瓶梅》一书而逃亡的路上,眼病就一直困扰着他:“经年病眼悲春色,久客伤心怯路埃。”
  不如意的现实也困扰着他。先是爱子先他而故,然后侄子不幸又惹上了官司。丁耀亢对那些诽谤、设计陷害他的小人充满愤怒,深切地感受到世道人心的险恶与丑陋。可是他已老了,纵使愤慨也是枉然,只能忍气吞声任人摆布。而此时,诸城连年的蝗灾、干旱、水涝,以及“赋重田荒”,都让生计变得日趋紧迫。
  不期而至的天灾人祸,都在折磨着这位多病又心高气傲的老人。
  晚年的丁耀亢游历了众多的大小寺庙:从河南的嵩山少林寺、石佛寺,到广东的水月庵、石佛寺,古刹禅林中留下了他的身影,在参禅问道中,他的心灵变得更加空灵、澄澈。在随心漂泊的漫游中,“一瓢一笠走天涯,野寺青山处处家”,没有了名利的牵绊和负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走到哪算哪,逍遥自得。一个斗笠,一袭布衣,一瓢,一钵,便解决了所有的生计问题。
  参禅问道的途中,丁耀亢认识了很多禅师与高僧。听他们谈佛论禅,在跟这些人的交往中,更加坚定了他皈依空门、潜心修行的心志:“霜满蒲团月照门,空林菜蕨卧山根。三生石上眠初觉,不识从前旧子孙”。而他在给淡如禅师的诗中也说:“离家因断欲,避地为逃名”“自怜多口业,绮语累浮生”。
  在问禅求道中,丁耀亢心里的郁闷慢慢得到纾解,也渐渐体会到了参禅之乐。“道高多实义,禅定转平常”,“寒山有佳句,禅礼亦堪娱”,并最终让他下定决心在石佛寺里设醮祝发:“破甑虽抛仍有我,一丝不挂更无人”“蒲团竹杖堪娱老,自号沙门种菜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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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参禅悟道 诗中尽显意境
  丁耀亢欲皈依佛门达到超世脱俗天人合一的境地,只是过往岁月经历的一切不可能一挥而去,尤其是书被焚一事让他心绪难平:“百年皭火未消除,石化松枯悔着书”,“一自焚书唯闭目,举杯相忆但长吟”。
  丁耀亢自身无拘无束、惟自适是求的个性,也注定了他无法达到让自己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境界。丁耀亢自己也意识到这点,他曾评价自己“年逾古稀,老而多难,学道未坚,习气不脱,静中生动,妄想纷飞。”为了告诫自己,他先后写下《戒吟》《五戒》《七戒》等警诗,力图让自己忘记俗世的喜怒哀乐及恩怨情仇。然而世间的事,岂是一个“了”字便能解决的?这就像蚂蚁的触角,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变化,可能都会导致一场狂天的巨澜。而且随着年龄渐老,那颗善感的心,更容易受外界的侵扰。
  虽然最终没有成为一名得道高僧,但十年的参禅生涯,让丁耀亢获益良多:参禅不仅让丁耀亢对佛教教义有了更深入更透彻的了解,而且让他将对佛教教义的理解渗透到所写的诗歌中,“近得王维诗里面,水穷云起月沉沉。”
  丁耀亢晚年的诗作明显受到禅的影响,他经常以禅理、禅语入诗。丁耀亢晚期的诗作借用禅宗,观察和体验刹那间的深微现象,从而创作出一种清幽、静寂的禅境:“四相俱冥归寂照,一无所得是禅宗”,“天空闻鹤决,霜叶落前林”,“月色留孤雁,笛声过短墙”,这些诗句,都传达给人静谧、幽深之韵。这些都是丁耀亢受益于参禅悟道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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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金瓶梅》琉球有存 抱病撰写《家政须知》
  1668年春,丁耀亢开始为自己修墓。这年的诸城,先是发生了春旱,后来又发生夏涝,不久又发生地震,余震持续数月不止。这次地震危害极大,房子遭毁,道路也被损坏。
  幸运的是,丁耀亢死里逃生。为了躲避余震,丁耀亢携家带口到九仙山龙潭书院避难。
  康熙八年(1669),年过七十的丁耀亢似乎再也抵不过病魔的侵袭。他难忘老友兼恩人龚鼎孳,除了派人去看望,还强忍着病痛给他写信,同时告诉他:有一位胶东的朋友王逸庵,五年前册封琉球使臣,路过诸城时,丁耀亢送其所着《续金瓶梅》。王逸庵到琉球后将书转手送给琉球国王,国王很喜欢,书因此而幸存。丁耀亢将这事告诉龚鼎孳,是因为龚鼎孳一直为这事心怀愧疚。
  1669年夏天,丁耀亢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开始着手准备后事,抱病撰写《家政须知》,他穷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写就的书《家政须知》当年问世。
  丁耀亢在《家政须知》自序里说:居家理可移于官。家国一理也。该书包括序、自序、勤本、节用、逐末、习苦、防蠹、多算、广积、通变、因时、十败、跋以及附录等,既总结了农业生产中众多需要注意的问题,包括防蠹、多算、广积、通变、因时,对于后世的农业生产和农时农具的运用都具有指导作用。
  冬天,被丁耀亢视为“高山仰止”的博学鸿儒李澄中前来拜访。李澄中有“立就千言”又为人“称赏不已”的才能。这次见面,丁耀亢将自己的诗作文稿交给他审订收藏。
  对自己的归期,丁耀亢早有预感,并且似乎已经看破,人生在世,原不过草木一秋。他在《听山亭草·腊尽漫兴》中说:“精力时时减,新诗岁岁多。见闻传怪事,灾异失阳和。不寐常宵起,闲愁惜日过。来年知健否?头白老岩阿。”
  康熙八年(1669)腊月,丁耀亢,这位才华横溢“雄心傲骨气铮”又勤恳笔耕不辍的剧作家、诗人兼小说家,告别了他一生挚爱的文学创作,带着终未抚平的心灵创伤和壮志难竟的遗憾,驾鹤西去。享年71岁。
  最后的时刻充满了传奇色彩:口占一首永诀诗,合掌说一段偈语,然后便一路驾鹤西去。
  本期图片为资料图片(署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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