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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4 08:39
鄌郚史志总编

罗文霞:柿子树下   (小说)

  柿子树下   (小说)
  罗文霞
  紫儿上初二的那年暑假,突然有一天妈妈要带她到海的尽头去看望一位外婆。对于这位海边的外婆紫儿是陌生的,妈妈只在紫儿很小的时候带她见过,那次看望紫儿是没印象的。但妈妈每年都会回胶东一趟去看望她,这也是紫儿多年的一个疑问,因为省城有紫儿的外婆。紫儿很高兴妈妈这次能带她去,因为又能到大海里玩了。
  一路上妈妈的心情很不好,紫儿就越发感到奇怪,就再一次鼓起勇气问妈妈:“妈妈,海边的外婆,省城的外婆,到底哪位是我的亲外婆呢?”
  妈妈还是说,“省城的外婆是你的亲外婆。”
  紫儿不高兴了,“您总是这样回答我,那您为什么每年都来看海边的外婆,而我总是被您催着在假期里去看省城的外婆,我都这么大了,心中的疑问都好多年了,这次您一定告诉我实情好吗?”
  妈妈苦笑了一下,答应女儿到了外婆家就把实情讲出来。
  经过一天的鞍马劳顿,傍晚时分,紫儿和妈妈终于看到了那个依山傍海的小村子。村子已笼罩在一层薄暮中,远处不时有袅袅炊烟升起,苍翠的大树把村庄点缀的异常浓重。村头田间的小道上有赶着牲口往村里走的庄稼汉,嘴里还不时发出低沉的咦吆声,这景致把个紫儿深深地陶醉了。
  也许是乡近情更切吧,妈妈的脚步越来越快,紫儿须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嘴里还抗议着要妈妈慢点。可妈妈好象没听到一样,根本不理睬紫儿,只管急匆匆地走着。
  进了村庄,不时有人和妈妈打招呼,还有人抢着帮妈妈拎皮包。有位大妈也拉起紫儿的手,牵着紫儿一个劲地问路上累不累,结果一行数人陪着紫儿和妈妈来到一个高门楼前,帮妈妈拎包的大伯把包还给妈妈,让妈妈和紫儿自己进家去,说是不进去打扰老太太啦。
  紫儿仰头看了看这个高门楼,拽着妈妈的后衣襟,跟着妈妈跨进已黑下来的大院,然后穿过两进院子的石板道,第三进院子的北屋有了亮光。迎着亮儿有一个女人掀开竹门帘问:“是谁来啦?”
  妈妈答应道:“是我回来啦!”
  那女人惊呼道:“是大姑娘回来啦!”就一下子掀开门帘窜下台阶跑到妈妈跟前说:“你可回来啦,老太太这几天总念叨你呢。”
  妈妈把紫儿推到这个女人跟前叫紫儿喊她表姑,紫儿怯生生地叫了声表姑,表姑咧嘴应了声,就一手牵着紫儿,一手接过妈妈的包往屋里走。
  隔着竹帘,紫儿看到屋子里灯影下八仙桌旁坐着一位穿大襟白衣的老太太,老太太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屋子里怎又多出俩人来,就站起来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颤声问道:“是我姑娘回来了吗?”
  妈妈慢慢走到老太太跟前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也颤声答到:“妈,是我回来啦,您的眼睛怎么啦?”
  紫儿看到妈妈的肩头在颤动,老太太流着泪拍着紫儿妈妈的脊梁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表姑把呆在那儿的紫儿也推到老太太怀里,让紫儿快叫外婆。紫儿温顺地叫了声外婆,老太太答应着腾出一只手揽过紫儿的头,嘴里发出梦一样的声音,“哦,是紫儿,我的小紫儿长大喽!”三个人就这样相拥着,紫儿的心也颤颤的,被妈妈和老太太的这种情感感染地流下眼泪。在表姑的再三劝说下,三人才逐渐把情绪稳定下来。
  在紫儿和妈妈住下来的十几天里,可就这短短的十几天,却让紫儿经历了一次终生难忘的生死离别。是的,紫儿的确有两位外婆,但海边大院的外婆才是紫儿的亲外婆,一直和外公生活在省城的外婆是紫儿外公的第二位夫人。
  因紫儿妈妈不能常年陪在老太太身边,紫儿妈妈就央求这位表姑时常过大院来看看老太太。这次急匆匆的往家赶,也是收到表姑的口信才得知老太太的眼睛时常看不见东西啦,几十年没有间断的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也停顿下。表姑觉得老太太反常,就托人捎口信把紫儿的妈妈叫回老家。
  这之前老太太身体非常好。因老太太出身中医世家,懂得一点针灸推拿,会抓一些中医偏方。经常有村子里以及附近村庄的人来大院找老太太抓药按摩,老太太也不收钱,村人们过意不去,家里有什么就捎给老太太一点,老太太也都基本上笑纳,就象约定成俗了一样,所以老太太一年四季瓜果粮食什么也不缺。再有表姑的经常光顾,平日里老太太的生活并不寂寞。
  老太太有一个习惯,白天守在大院里不出门,她怕有病人找上门来见不上她而误事。而老太太总会在每天的黄昏爬到村口的半山坡,在一棵柿子树下手搭凉棚,翘首西望。因这西面的小路是她的亲人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就这么站上一会儿才踽踽独行返回大院进晚餐。这个每天必做的功课也在眼睛不好后停了下来。
  住下来的头几天,老太太精神非常好。眼睛也看得清东西了,耳朵也不聋了,被紫儿也能扶着走到门楼外站站了。紫儿妈妈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往日肃静的大院又有了大人孩子的欢笑声。
  第四天傍晚,表姑拎着两条大海鱼跑到大院里来,说是要给紫儿蒸鱼吃。老太太也高兴地说她也好久没吃蒸鱼了。紫儿妈妈听老太太说也想吃蒸鱼,就麻利的和表姑行动起来。用玉米面做了锅贴饼子,把大鱼切成几段放到一个瓷盆里,在盆里放上一些作料后把瓷盆放到大锅的笼屉上,表姑顺手还做了几个面鱼放在瓷盆的周围一起蒸。木柴在锅底熊熊地燃烧,不一会儿锅顶就冒出诱人的香味。
  这顿晚饭,老太太吃得特别香。吃了一骨节鱼肉,吃了一个小面鱼,喝了一碗杂面粥,食欲非常好。表姑还说老太太好了,又和以前一样了。还对紫儿妈妈说,老太太这都是想你们想的。紫儿妈妈很无奈地对表姑说:“你也动员动员老太太,让她跟着我生活。她年纪大了,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啦。”没等表姑答话,老太太发话了:“别操心了,我哪儿也不去,一辈子就守在这儿。”
  表姑和妈妈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老太太的耳朵今晚咋这样灵光呢?
  表姑对紫儿妈妈说:“你去陪陪老太太吧,灶间我来拾掇,一会儿就好的,不用两人干。”
  紫儿妈妈也不与表姑客气,就径直来到里屋。见老太太早已盘腿坐在大炕上,面色红润,眼睛清明。紫儿跪在老太太身后,给老太太梳着满头的银发。老太太咧着嘴,一脸很受用的模样。
  一会儿工夫,紫儿给外婆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便夸紫儿道:“好手巧的孩子,给我挽的不松也不紧,比我自己挽的还舒服喔!”
  紫儿不好意思了,说:“我只是照着外婆的样子重新给您挽了一个。”
  老太太伸手搂过紫儿说:“能照葫芦画瓢就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哦,我的紫儿长大了能干大事情的。”
  紫儿妈妈端来一盆水,用毛巾给老太太擦着身说:“您老也不用夸她,从小就淘,不是个省心的孩子。”
  老太太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就不懂啦,知道淘的孩子大了才有出息。”
  紫儿妈妈也打趣老太太:“您老人家的歪理就是多。”
  妈妈给外婆擦完了身子,紫儿接着端来一盆温水要给老太太洗脚,老太太害羞地躲着紫儿的双手。紫儿那好奇心就越大,因外婆的脚是小脚,紫儿很想看看外婆的脚是什么样子。
  外婆最终拗不过紫儿,就自己动手拆下绑腿带脱了袜子,把双脚伸到水里。紫儿凝视了好一会儿水里的双脚,才慢慢托起外婆的双脚。那是一双什么样的脚啊,脚背弓起,除了脚的大拇指外其余的四个脚趾全窝在脚底下,那四个脚趾的肌肉早已萎缩,四个脚趾骨紧紧地窝在脚心上。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使得紫儿很多年以后都无法忘却掉。
  紫儿端详着这一双奇特的双脚,眼睛忽地起了一层雾水,默默地轻轻地给外婆洗着双脚,好一阵子没有话。
  外婆就拍了拍紫儿的头说道:“我的小紫儿怎么啦,外婆就知道紫儿是个心善的孩子,不让看就是怕吓着我的小紫儿啊。”
  紫儿使劲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慢慢抬起头来,问外婆:“窝在脚底的脚趾还疼吗?”
  外婆哈哈一笑道:“早不疼啦,比你还小的时候就裹成这样子啦。”
  这时妈妈找来外婆的换洗衣服,见紫儿还在缠着给外婆洗脚,就一把拉起紫儿叫她到一边玩去。
  外婆对紫儿妈妈说道:“紫儿这孩子心善,刚才心疼我的脚呢。”
  “别看这孩子平时玩劣,有时心还挺重的。”紫儿妈妈应答着老太太的话。
  紫儿妈妈给老太太擦完双脚,换好干净衣服,找来一个大木盆给老太太洗起换下来的衣服。
  表姑把灶间拾掇完了给紫儿洗了一盘葡萄,就吆喝着紫儿来吃葡萄。
  来到里间没看到紫儿就问道:“紫儿呢?”
  “可能在院子里,这会儿也许正思考她外婆的脚呢。”紫儿妈妈笑着答道。
  “这话怎么说地,我去看看。”表姑诧异地看了看老太太和紫儿妈妈。
  表姑来到堂屋掀开门帘,看见紫儿坐在门前台阶上,一手托腮,歪着脑袋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满月,神情专注地都没发现表姑坐到她的身边。
  表姑搂着紫儿的肩膀问紫儿:“想什么呢?”
  紫儿一脸茫然状:“我看见外婆的脚了,外婆真可怜,外婆走路一定痛苦死了。”
  表姑温柔地对紫儿说:“小傻瓜,不要多想了,那都是旧社会造成的,那个年代不把脚裹了,女孩子是嫁不出去地啊。”
  “太残忍啦,我都不敢想象,那得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啊。”紫儿皱着眉说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回屋吧,咱们吃葡萄去。”表姑拉起紫儿来到里间。
  老太太慈祥的目光追逐着紫儿,紫儿乖巧地依偎到外婆身旁,外婆搂着紫儿长叹一声说道:“其实我的紫儿已经长大了,懂得疼人啦!”
  “既然我已经长大了,外婆把您以前的故事都告诉我好吗?”紫儿一脸认真地问老太太。
  老太太凝重地答应着紫儿:“好吧,紫儿,外婆今晚把你心中的疑惑都讲出来。”
  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说:“那就从我进大院那天讲起吧。”
  随着老太太的娓娓讲述,紫儿的眼前就好象有无数的镜头在闪现,这些个镜头串联在一起,就好象是在上演着一部历史长剧,紫儿被这一组组镜头深深地吸引着……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那是一个动荡战乱的年代。在一个初秋的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来,一乘花轿快速穿行在大片的玉米地里,花轿里面坐着紫儿的外婆。轿子前面有几个家丁样的人,骑着马前后左右地围着骑着马的新郎。头戴礼帽身披红花的新郎满脸的愤恨,极不耐烦地打马狂奔。因前面有两个家丁压阵,使得他跑不起来。马儿被他打得撩着高蹄,咴咴地叫着。新郎不时回头看那大花轿,生怕它追上来一样,那情形花轿就好象是一团躲闪不迭的红色瘟疫。
  高门楼前,紫儿的太外公,太外婆在应酬着前来祝贺的亲朋们。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传来,知道是花轿进村子了,管事的忙叫鼓乐班子吹打起来。紧接着的婚庆礼仪都是在家丁们的监护下进行的,没有给新郎一点点自由的时间。直至到敬完酒进洞房,不胜酒力的新郎早已烂醉如泥,嘴里还嘟囔着再拿酒来,他是被家丁们扶持着进的洞房。
  过了很长时间,听到呼噜呼噜的鼾声越来越大,可怜的外婆知道她的新郎已大醉,含羞自己掀掉红盖头,扭头看着躺在身边已熟睡了的新郎,仔细端详着。这就是那个和自己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男孩吗?她只在七八岁的时候见过他。那时的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和现在的样子已大不相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外婆不由地心生爱恋,慢慢地为他脱去衣袜,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又把供案上的苹果捣碎取其汁液给她的新郎醒酒用,过段时间就扶起来给他喂一次,就这样服侍到下半夜,外婆也有了困意,偎在新郎身边打起瞌睡。这时的新郎酒意已去大半,慢慢地有了那么一点意识,一把搂过外婆,就在这醉意朦胧间完成了他做新郎的使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洞房里有了低低地谈话声。已成新妇的外婆流着泪,用红手帕捂着嘴,使劲不让啜泣声传出去。新郎这会儿也已神志全醒,坐在炕沿低头说着他的事情。
  原来身为独子的新郎官自小就被送到外地亲戚家读书,起初,他的年龄小回家都有家人来回护送。可直到十四五岁去大连读洋学堂后,家里就开始没有了他的音讯,他已成了进步青年。那时他血气方刚,才华横溢,十分活跃,十七岁就加入胶东大队跟日本鬼子打游击战。
  一连几年家里没有他的消息,外婆家就着急啦。因为外婆再不出嫁,族人们就会说闲话。所以在外婆家的再三催促下,紫儿的太外公就谴家丁们四处打探,经过近半年的时间才访到他的下落。经过家丁们的多次跟梢,终于在一个海市上见上了他。家丁假称太外婆病重把他骗回家,到家后见太外婆安然无恙,方知是骗局,可为时已晚。太外公发话要让他在三日内成亲,以防他逃走。并安排五位家丁日夜轮流监护着他,直到洞房花烛夜。
  当新郎说他已是共产党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时,外婆才知道他的男人已不是她一个人的啦。他有组织,有纪律,是共产党大家庭里的一员。他说趁天还没亮就要走,外婆也没阻拦,只是含泪问他还有没有话对她说。他沉吟了片刻说对不起她,要外婆把他忘了,全当没他这个人。因为战争是残酷的,还说他今生是做不成孝子了。外婆听了止住啜泣声很坚定地说她会等着他回来的,可这一等就是八年。外婆就这样看着她的新婚男人在黑影里越过墙头不见啦。
  新婚之夜是紫儿外婆见外公的第二次。等再见面时,全国刚刚解放。
  那年也是一个初秋的早上,门楼上的家丁跑到后院告知紫儿的外婆少东家回来了。外婆一阵眩晕,是真的吗?一个小女孩摇着外婆的手问:“是爹爹回来了吗?”
  外婆回过神来拉起小女孩就朝前院跑,前院门厅里早已有很多人,见她们跑过来都给她们让道。紫儿的外婆终于又见到了她的男人,穿着四个兜的绿军装很精神地和一些亲戚寒暄着。小女孩跑到他的跟前大声问道:“你是我的爹爹吗?”
  他楞了一下低头端详这个小女孩。一旁的亲戚都争着说:“是你爹回来啦。”让小女孩快喊爹。他慢慢蹲下身拉起小女孩的双手,眼里一下子冒出泪花。小女孩羞怯地喊了声爹,他一下子把她拉到怀里低声答应着。他抬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紫儿的外婆,泪流满面的外婆使劲点着头会意着。
  是夜,当亲朋好友各自散去后,紫儿的外公就一直陪着二老在前庭说话。当太外公让他到后院歇息时,他犹豫着慢吞吞地往后院走着,思考着怎样面对阔别了八年的女人。
  紫儿的外婆带着满面的喜色把个后屋拾掇地窗明几净没有一点尘土。他们的女儿也早已睡熟,四处静悄悄地。当听到一个脚步声传来,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坐在炕沿上手足无措。当低头看到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出现在眼前时,她仰起满含羞涩的脸看着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幽幽地说道:“你先早歇着吧。”就转身来到外间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抽起了旱烟。屋里紫儿的外婆楞住了,一时不明白这是咋的啦,怎么会是这么一种情形呢?难道有不对的地方了吗?
  紫儿的外婆在屋里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认为她的男人好多年没有碰女人的缘故,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
  于是她就起身来到外间,男人低头吸着烟,她走到他的身后,用手挥挥他头顶上的烟雾,就搂住男人的脖子,把头抵在他的耳旁,悄声问道:“怎么啦?不认识俺了吗?这么多年你知道俺有多想你吗?俺还想再给你生个儿子呢!”
  他熄掉烟头拿开她的双手起身走到屋门口,异常坚定地说:“我不能和你再有孩子了。”
  “为什么?”她站在桌旁一阵眩晕,一只手扶着桌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喊着。
  他还是站在原地回答道:“因为我和你没有感情,我们是包办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他们把我们害了,我已有了志同道合的战友,这次回来是和你作个了断的。”
  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幽怨地自语道:“这就是俺的命吗?”
  他推开屋门,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坐在屋地上,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听到女儿起夜,就摇摇晃晃地爬将起来,进到里间炕沿上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女儿瞪着迷糊的双眼问道:“我爹呢?”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她妈妈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这只是刚刚一个开始,当夜,紫儿的外公就把家里的大掌柜叫起来,逼他把家里所有的房屋田契交出来,并让他写信叫家丁把外地各车马店的掌柜都捎着帐本房契火速连夜赶回大院。
  黎明时分,几位车马店的掌柜陆续赶到大院,紫儿的外公早已和瑟瑟发抖的大掌柜在前庭等候着了。看到他们基本都赶到,紫儿的外公开始发话,他让大掌柜把所有的家丁佣人都叫到前庭听话。
  紫儿的外公站在大庭的中央,声音洪亮地对家人们讲道:“现在全国都解放了,我要把大院也解放啦,一会儿让大掌柜把家分了,大家伙可以自己过生活去。”
  就这样简短的几句话,紫儿的外公把家产全分给了下人们,几处的车马店更名给了各处掌柜的,田地都分给了佃户们,一些房屋分给了那些没家没业的佣人,有愿意回家的就分给足够的钱物,只留下大院给太外公。
  听到院子里乱哄哄的声音,太外公和太外婆起床了。太外公问下人院子里怎么啦,没人回答他,他只好让太外婆扶着他到吵吵嚷嚷的前庭来。
  大掌柜一看到东家来了,就连滚带爬地扑到太外公的脚下,哭喊着说:“不怨我,都是少东家,他把家全给分啦。”
  这时紫儿的外婆领着紫儿的妈妈踉踉跄跄地也到了前庭,见到二老就又放声大哭起来,太外婆问是怎么啦,外婆哭着,断断续续地把外公要和她了断的事讲了出来。太外公摇晃着身子用拐杖指着紫儿的外公喊道:“逆子,这个家算是毁在你手上啦!”接着就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众人把太外公抬到大炕上,当他悠悠醒转过来,他示意大掌柜把他扶起来,然后指了指门口,大掌柜会意叫人把紫儿的外公叫进来。太外公给外公立下家规,不论将来外公在外面官作到多大,都不准再踏进大院半步。
  太外公又把紫儿的外婆叫到跟前,在征求了外婆的意见后,不准外婆离开大院,不能休她回娘家,太外公说丢不起这个脸,并说这辈子再无脸见亲家。
  就这样紫儿的外公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把家业给分啦,把包办的婚姻也破除啦。
  临走之前,他又到后屋找紫儿的外婆谈了一次话,因为在他心里是有愧于她的,她为他侍奉父母,抚养女儿,含辛茹苦等了他八年,他不想伤害这么好的女人,但是……
  当他把女儿打发到爷爷奶奶那儿后,两个人终于坐到一起,这时的她已心平气和,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更愧对于她。
  他卷了一支烟点上,轻声说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没有感情基础,甚至都互相不了解,是没法生活在一起的。”
  她低着头回答:“俺知道,俺配不上你,你有了志同道合的伴侣,俺替你高兴着呢。”
  她越是这样他越感到窘迫,说:“别这样,咱俩这种情况部队里是不允许的,是有规定的,不要听老爷子的话,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吧。”
  这时她抬起头,态度坚决地说道:“俺不走,俺是你们家八抬花轿抬进来的,死了也要进祖坟的,俺一辈子都会守着大院,你走吧,不要再管俺了。”
  “好吧,但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带女儿到省城读书,你能同意吗?”他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她。
  她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在了炕沿上,半晌没说一句话。
  他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的残酷,但还是坚持道:“我知道你不舍得,可我想让女儿成为有文化的人,跟着我念书条件会好些。”
  “为了念书识字我同意,你带她走吧,只要让她在假期里回来看看俺就行,还有你也别忘了还有俺这么个人,俺也就知足啦。”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紫儿的妈妈被外公带到省城读书,外婆就留在了大院,守着祖屋,守着二老,还守着她的希望和爱情,所以就有了近四十年这柿子树下的守望,寸步不离。
  就这么静穆了一会儿,紫儿的妈妈看到老太太喃喃地舔着嘴唇,忙到灶间拎来一把暖壶,用炕桌上的茶壶冲上茶叶,顿了顿后给老太太捧上一碗茶水,老太太也没伸手接。紫儿妈妈就跪在老太太身旁用手给她一点一点地喝着。喝了一茶碗,表姑就接过紫儿妈妈手中的茶碗想给老太太再倒一碗,老太太摆摆手示意不喝了。
  紫儿妈妈侧身坐在老太太身旁,歪头枕着老太太的肩膀,眼睛盯着房顶,那眼神仿佛穿越了岁月的时空。接下来,随着紫儿妈妈地讲述,牵引着紫儿又走进了那些特殊的年代……
  紫儿的妈妈被外公哄着到了省城,见到那位省城的紫儿外婆。当然这位外婆起初就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当好最难当的后妈这个角色,可倔强的小姑娘并不领情,反而处处刁难着她。小姑娘一直到上了中学,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才渐渐有了亲情,因为她见证了后妈和父亲的真爱。
  小姑娘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从进校门就没落人后过,一直名列前茅,在这方面父亲都一直引以自豪。每次公差回来询问了学业情况后都要弟弟妹妹向姐姐学习,同时在机关大院,小姑娘也是整个大院孩子们的学习榜样。就为她学业好,父亲一直宠着她。其实在父亲心里还有一层坎,那就是把小姑娘从她亲生母亲身边要来,总感到欠了孩子什么,所以每次出差回来给小姑娘捎的礼物最多。小姑娘总把那些好吃的或好看的礼物保留着,等到假期回胶东老家给她的亲生母亲。
  每个假期小姑娘都会回到老家的大院,因为那里有她的爷爷奶奶和她的生身母亲。老家大院的母亲也总是在假期快到来时,给她的女儿准备下好多吃的用的,每天都会到村头柿子树下翘望上几次,恨不能她的女儿一下子就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小姑娘每个假期的归来都会给大院带来欢声笑语,尤其在她考上一所化工学校的那年暑假,太外公太外婆为她请了三天的宴席,隆重地庆祝了一番。她的母亲更是满脸的喜色满脸的自豪,亲朋们都夸她养了一个好姑娘,都说要在早先,就和中了举差不多,让她擎等着享福吧!
  每次的相聚就会有一回回的分离。相聚是甜蜜的,可等分离的那种痛苦到来时,总是使紫儿的妈妈产生出一种恨,恨自己的父亲把她的母亲抛在老家的大院里,孤苦伶仃。可紫儿的外婆从未在女儿面前抱怨过,反而总是在女儿的行囊里放上一些给后妈的儿女做的鞋袜等等。虽然紫儿的妈妈极不情愿捎给弟妹们,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打心眼里佩服她的母亲,叹服她的母亲有何等的情怀。
  一直到紫儿的妈妈化工学校毕业后,她抛开身边的追求者,毅然决然的跟着紫儿的父亲(一个复退军人)来到鲁中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安家落户。他们是在一次军民联欢会上认识的。紫儿的妈妈被紫儿父亲的男性魅力所折服,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私订终身,完全打破了紫儿外公为她铺好的一条人生路。
  为能寻找这样一位理想的伴侣,紫儿的妈妈是有自己的另外一个打算的。因为紫儿的父亲无父无母,这样就随他到哪儿安家都可以,那么她就可以把自己的母亲接到身边,为母亲养老送终。可她的这个打算一直没有成行,因为她一直没有说服母亲跟着她生活。固执的老太太一生都没离开过大院,为此事没能成行,紫儿妈妈总感到抱憾终生。
  为着紫儿妈妈的婚事,紫儿的外公很是恼怒了一阵子,但随着文革的到来很快就冲淡了此事。因为紫儿的外公在一次讲话中,言语过激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偏远的沂蒙山区劳动改造,和家里断了一切联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紫儿的父亲也被打成右派而亡命天涯。就在这期间,紫儿的太外公太外婆相继病逝,前后不到百日。因联系不上身为独子的紫儿外公,只有紫儿的外婆为二老持孝棒送了终。
  为了躲避造反派的盘查,身怀六甲的紫儿妈妈被好心的邻居藏到了乡下,等小紫儿降生后,才回到县城的家里。有单位上的人送来一封电报,方知她的爷爷奶奶已去世多时了。随抱着小紫儿匆匆往家赶,见到她那憔悴的母亲,母女抱头痛哭。外婆看到襁褓中的小紫儿更是喜极而泣。但为了不牵扯上紫儿的外婆,紫儿的妈妈并没有住下来,在给爷爷奶奶上了坟后又回到了那个小县城,因为在紫儿妈妈的档案里母亲一栏是她的后妈,而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紫儿的妈妈每天都会遭受造反派的盘查,被他们讯问紫儿父亲的下落,一直在那些造反派的监控之下。妈妈抱着小紫儿正处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根本不虞理睬他们。抱着女儿眼睛看着远方一言不发,造反派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在憧憬着未来,盼望着天就快亮了。
  远在省城的紫儿外婆也因受到紫儿外公的牵连而下放到她的原籍劳动改造。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夜晚,这位外婆带着她的两个儿女投奔到紫儿妈妈处,低低地告诉紫儿的妈妈她已打听到紫儿外公的下落,并说她要连夜赶路,去探望一下紫儿的外公。把紫儿妈妈的两个弟妹留在姐姐身边,让他们等着她的好消息,就急匆匆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等再见面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天意,等她费尽周折见到丈夫时,她的丈夫已气息奄奄,多种病痛缠身,腿已被打致残,躺在一间破漏的土屋里,已有几天没人来审问了。看到这场景她恨啊,恨世间还有真理吗?但她是坚强的,她是和他志同道合的战友,是和他一起从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她没有落泪,她一再要求他们放了他,让她把他运回老家等死。经过他们研究,允许她找人把她的丈夫抬走。但她并没有把他的丈夫抬回老家等死,而是把他抬回到省城。她觉得就是有一线生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因为在省城医疗条件好一些,她要救活他。在她的心里她的丈夫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她抱着这个信念坚持着。
  回到家的当夜,她找来医生,配合着医生给她的丈夫检查治疗。经过十几个昼夜地看护治疗,她的丈夫终于从死神的手里逃出来了,而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圈深陷,面色苍白,单薄的身子象能被风一下子吹走一样。尽管这样她还是欣慰的,她终于看到他活过来了,她终于又有了她的天。
  在她的照料下,他的丈夫能拄着拐杖下地了,能自己进餐了,面色也红润起来。在他的再三要求下,他让她把他的孩子们都叫到身边来,他说他想他们了。
  当紫儿妈妈接到电报后,知她的父亲还在人世,热泪一下子夺目而出,简单地打点了一下行囊,领着弟妹抱着紫儿坐上了回省城的列车。
  一家人终于团聚,当看到紫儿妈妈怀中的小紫儿,紫儿外公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一任它流淌着。他高兴的是他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的儿女,自己还能活着做外公,他接过小紫儿抱在怀里仔细地端详着,就象抱着一个宝物。他低下头想亲亲紫儿的小脸蛋,心疼的外婆一把把小紫儿夺过来不让他亲,怕他的胡子扎了孩子,他憨厚的笑着,用手擦着满脸的泪水。
  就这样一家子聚在一起艰难地等到“四人帮”被打倒,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逃亡多年的紫儿父亲也回到省城的外婆家。紫儿的外公因被打致残,已不能官复原职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经组织决定,提前病退回家颐养天年。紫儿的父亲在接到组织上的通知后,带着紫儿母女又回到了那个阔别多年的小县城。紫儿妈妈在县城里没有对口的专业,只能再回到那所小学继续做她的小学教师。
  在这个时节,紫儿妈妈曾多次捎信让海边的紫儿亲外婆来小县城和她一起生活,可固执的老太太始终没有答应她。因为送走了二老,还有大院要守护。在老太太的脑海里,答应了的事,是一辈子都不能反悔的。还有就是老太太离不开乡亲们,乡亲们也离不开她了,在老家方圆几百里,老太太的医术还是有一些名望的。
  就这样过了几年,紫儿的妈妈每年还是在假期里回海边大院探望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也还是天天到村口那棵老柿子树下远眺她的亲人们。年复一年的从春望到冬,从浓密的黑发守望到满头的银丝。所以那个在柿子树下守望亲人的娘亲永远定格在紫儿妈妈的脑海里。
  紫儿听妈妈讲述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长大了的感觉。沉思着父辈祖辈的辛酸史,他们能从那些动乱的年代一路走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在脑海里翻滚着那些故事,小小的心被那些个故事一次次感动着……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打破宁静说道:“天不早了,紫儿该睡觉了,我们大家也该歇歇啦。”紫儿妈妈跳下炕沿,抱过老太太的被褥铺伸着,见紫儿还趴在炕桌上出神就催促她赶紧洗漱睡觉,因为时间晚了,就让表姑留宿在这里。表姑拉起紫儿,来到灶间找来脸盆给她兑好温水让她洗漱。恍惚中的紫儿还没有从那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看到妈妈已安置外婆躺下。她慢慢走到炕沿前,然后趴在老太太的耳边轻声问道:“外婆,这一生您就从没怨恨过我的外公吗?”老太太淡定地说道:“没有,从来没有,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外公从没离开过大院,他只是长年在外为国家工作,等他累了干不动啦,他会回来的,这一天就快来到啦。”
  紫儿妈妈听老太太说这话心里唬地吓了一跳,因为她知道她的父亲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她一把拉起紫儿让她赶紧睡觉,这时外婆又睁开眼睛说道:“别训斥孩子,我说的都是实话,该来的都会来的。”紫儿妈妈再不敢做声,怕引起老太太再说出些什么吓人的话,大家各自躺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清晨,表姑早早起来,已在灶间做开早饭。紫儿的妈妈看看还在熟睡中的女儿,轻轻地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又隔着女儿看了看睡在炕头的母亲,见母亲的脸呈绯红色,感觉不对劲,就轻轻地叫了声妈,老太太一点反映都没有。这下紫儿的妈妈慌了,就使劲摇晃着母亲的手,大声叫着妈妈,紫儿被妈妈的呼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和妈妈一起叫着老太太。在灶间忙活的表姑也被紫儿母女的惊叫声吓了一跳,她三步两步跑到里间,看见紫儿母女慌做一团,又看了看沉睡不醒的老太太,就大声说:“别慌,我去找人请大夫。”说着就一溜烟跑了,她一溜小跑来到自己家,拍门叫起自己的男人,让他骑上车子赶紧到镇上请大夫。村子离镇上不远,不一会工夫,表姑的男人就用自行车驮着大夫赶到大院。
  大夫的到来让大家才止住了哭声,静静地看大夫给老太太检查着身体。当大夫检查完毕后,紫儿妈妈急切地上前询问病情。大夫告知紫儿的妈妈,老太太什么病都没有,老太太是灯干油尽了,现在处在迷离期,也许老太太是在等时辰,等那个她寿终正寝的时辰吧,并让紫儿的妈妈准备后事。
  紫儿的妈妈这时已成木头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好象她的灵魂也飘离了她的躯体,多亏表姑里里外外地帮衬着。老太太的呼吸时弱时强,就这样熬到晚间,她忽然睁开异常明亮的眼睛,看了看趴在身边的紫儿,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紫儿妈妈,眼睛慢慢转向门口痴痴地望着,很快眼神暗淡下来闭上了眼睛,老太太就这样无疾而终。
  痴傻了的紫儿妈妈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守灵三日后下葬了母亲。几天里表姑一直陪伴着紫儿母女,就在一切料理完后,紫儿母女准备归程时,村长急匆匆跑来递给紫儿妈妈一封电报,她打开一看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那电报纸也跟着慢慢飘落在地上,紫儿一把拣起那张纸,纸上只有五个字“父病危速归”,表姑拍打着紫儿妈妈,叫她醒一醒,紫儿帮表姑把妈妈扶到炕上躺下,表姑就问紫儿这是怎么啦,紫儿这才哭泣着告诉表姑她的外公也不好啦。
  就象忽然之间长大了的紫儿,在回省城的路上细心地照顾着母亲。等急匆匆赶到医院,紫儿的外公已处在弥留之际。当紫儿妈妈叫了一声爹时,老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嘴角还有那么一丝笑意,随即就与世长辞了。
  接下来的后事工作都是由组织上征询家人意见后决定的。但就在骨灰的安放问题上出现了所有人想不到的一个局面。当紫儿外公的陪护医生拿出紫儿外公的遗嘱宣读了后,一家人都安静了下来。紫儿外公的遗嘱很简短,大意就是说他去世后免去该享受的一切待遇,他只要求把他的骨灰由紫儿的妈妈安葬到老家的祖坟里,等着和他那位为他守了一辈子家的女人合葬,并恳请他现任的妻子谅解他。
  一家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紫儿的这位省城外婆。她沉吟着,嘴唇在不停的颤抖,脑海里波涛汹涌,一会出现紫儿外公那张期盼她答应的脸,一会出现紫儿外婆为她的儿女做的那些虎头鞋兔儿帽,思想剧烈地斗争着,但很快她就表态说:“遵照你们父亲的遗嘱,把他安葬到老家去。他应该回去了,那儿有他的父母亲人,我不能违拗他的遗愿。”
  就这样紫儿妈妈抱着父亲的骨灰在紫儿的搀扶下登上了回乡的列车,到家后由乡亲们帮着紫儿妈妈把她的二老合葬。
  待一切后事处理完毕,紫儿陪不再开口说话的妈妈在老家大院又住了一段时日。每天傍晚,紫儿的妈妈都会到海边的一块大礁石矗立着,面朝大海,静息沉思,直等月亮高高挂起才回家。紫儿寸步不敢离母亲左右,总是悄悄地跟着她的妈妈。
  在紫儿的精心照料下,妈妈渐渐地开始和她讲话,不再整日垂头丧气抹眼泪了,开始和紫儿商议归程的事了。
  一天傍晚吃了晚饭,妈妈拉着紫儿的手朝海边礁石走来。妈妈搂着紫儿的脖子,娘俩都面朝大海,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听着阵阵的浪涛声,月亮的清辉慢慢罩在娘俩的身上。
  只听妈妈缓缓地讲道:“紫儿,你看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妈妈每天到这儿来,就是来聆听大海教诲的。我现在心情已平复了很多,不再有怨恨了。过去每次回家探望你的外婆,看到你外婆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心里就酸涩的很。总是在心里为你的外婆忿不平,可现在我理解他们了,包括你省城的外婆,他们的爱也许就是那种大爱。大爱无声,就象这深远的大海。妈妈现在理解了,你外婆值得了,她没有白等,没有白白地守望,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你外公的归来。他们终于相聚了,终于得到圆满,那棵老柿子树就是他们的见证。妈妈的心也释然啦!”
  在紫儿妈妈再三邀请下,表姑一家入住到大院里。表姑的男人照常出海打鱼,表姑每天午后都会在大院的浓荫下端着簸萁挑选着她的黄豆,她的两个儿子在大树的浓荫下追逐嬉闹,两个孩子的欢笑声在大院上空久久回荡……
  注:紫儿的这段经历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时的她正值豆蔻年华。这段经历仿佛使她瞬间长大成熟起来,那个刻骨铭心的暑假也令她终生难忘。自此,紫儿和那些同龄的孩子相比显得沉稳许多,也许就是这段经历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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