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天桥看火车
作者：钟凤娟
一座不是很大的天桥，也是这座县城唯一行人过往的天桥，桥下是通往祖国各地、贯穿东西方向的火车轨道。
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来，天桥的那边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地方。而我像青蛙一样坐井观天了那么多年。当我跳出那口井时，竟然一下穿越了天桥，成了天桥上匆匆的过客。从那时起，我才真正认识到了天桥的价值，见证了它朝起暮落时的繁华，而最大的收获是，读懂了登上天桥看火车的人，更读懂了我自己。
站在天桥上看火车，似乎那只是童心一角。的确是，没有雨雪的温馨日子，几乎每天路过都会遇到看火车的人。孩子的好奇，成人的陪护，可能不会引人遐想，但当我看到美丽的少女独自站在护栏边凝望远方时，我疑惑过；当我看到老人望着急驶而过的火车激动的表情时，我惊讶过。
停下脚步，站在天桥上看火车，这个念头在那月那天的那个时刻瞬间萌生。夕阳西下，落霞的红逐渐蔓延整个天际，车水马龙成为天桥傍晚的风景。登高俯首，一条条轨道冲出桥洞分支交错，几百米外是县城的火车站，白色顶棚的站台，坐落在数十条轨道之间，正对天桥中心，清晰可见。眺望远方，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只有纵横交错、望不到尽头的轨道。那一条条轨道，如同人的一生，一个个站点，就是生命的起始点，或很长，亦或很短。
一列高铁急驶而来，穿过桥洞匆匆而过，防护栏下的小男孩欢呼雀跃后，一脸惊奇：“妈妈，白色的火车为啥跑得那么快呀？”年轻的母亲蹲下来，耐心地为宝贝解惑。温馨的画面，将我的记忆带回遥远的三十年前。那个冬天，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唯一一次陪母亲乘火车。拥挤的车厢内，能有个座位那是奢望；夜晚，能枕着行囊，躺在车座底下眯上一会儿，那是幸福。我拥有了那份“幸福”，而母亲却站了一天一夜，腿脚肿胀得几天没缓过来，那次心酸伤感的陕北之行，让我对乘火车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以致后来多次长途乘车，从未舒心过，即使由无座到有座，由硬座提升到卧铺，可口的盒饭以及零食也代替了咸菜、煎饼卷，但那没有自我的旅行始终让人感觉压抑。
我依靠在护栏上，又一列普通客运急驶而来，望着一节一节的车厢匆匆划过，我的心再次掀起波澜。想那长长的轨道上，每时每刻都有好多人乘车路过，那一列列火车载着多少人的梦想，又留下多少人的故事。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而蜗居在自己的小屋，只会看到一扇窗的天。曾经，我为自己的莽撞抉择耽误了人生，我为自己的唯唯诺诺付出了代价。望着远去的列车，重新审视一条条或长或短的“生命线”，突然好想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是坐火车，一个人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成长，去寻找真正的自我。
天渐渐暗下来，远处的站台灯火通明，岔道口蓝光闪烁，天桥上的路灯接应着晚霞的余晖也相继亮起来，如两条长龙盘绕过天桥，向南向北贯穿小城。天桥上车辆、行人渐渐稀少，看火车的孩子也已离开，火车的鸣笛再次打断我的思绪，它由东而来，穿过天桥，驶过前方的车站，一直驶向远方。“老伴啊，咱们回家吧”，不知何时，我的身边多了一对花甲老人，轮椅上的老太太一只手蜷缩在胸前，一手抓着一条红丝巾吃力地向着火车远去的方向摆动，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却听不出说的什么。“孩子们都走远了，走远了，回家吧，啊！”年迈的老大爷把红丝巾搭在她的双腿上，轻轻地调转轮椅，沿着高高的护栏向桥下走去。
轨道上的火车驶出很远很远，路灯下的老人走得很慢很慢，天桥的路变得很长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