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家井 文 / 昕阳
刁家井
山东省昌乐县境内有一个盛产西瓜的好地方,名字叫金山。它分南山和北山,因为形状像个元宝,所以很早以前又叫做元宝山。相传,此山是上古时代二郎神担山追太阳路过此地歇脚时,从鞋子里嗑出来的两堆沙土。这儿山清水秀,土质好,生产的西瓜驰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还有幸上了国宴。
话说山下有一个不很起眼的小山村,村里住着百余户人家,而这几百口子人中只有两姓,一家姓陈,一家姓刁,这个村子就叫做“刁家楼”。说起刁家楼也是满有来历,源远流长的,据说这是隋朝赫赫有名的靠山王杨林的姥姥家,因为有了靠山王的庇护提拔,刁家更是权倾一时,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刁家楼已改称陈家楼,姓刁的只有两户,而且世代单传,这又传说为朱元璋血洗山东时故意留下了,这在当时最为可怜又无依无靠的同胞兄弟,等山西移民来到这儿以后,姓刁的兄弟俩才娶了姓陈的女儿得以延续下来。
自古至今,兄弟俩分南北而居,大哥在后,小弟在前,两家倒也相守和睦,枝叶越展越大,只是一代一个男丁,好不遗憾。七五年,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老刁家的势力便渐渐衰落下来。
刁贵今年六十二,人称刁老大,老伴病逝多年,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表面看来,他胆子很小,没事总猫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五十八岁的刁老二刁祥脾气正相反,他敢想敢干,颇有些能耐,还会练气功,也曾做过一村之长,只是因为近几年憋着劲要抱孙子,儿媳超生了一个丫头片子以后,他才在去年改选的时候被拉下马来。不过,他兄弟俩可是种瓜的行家里手,科技带头人。他们种的西瓜个大皮薄,沙瓤甘甜,两掌一拍能自动裂开,令人垂涎欲滴,瓜了还瓜(吃了还想吃)。
春天,漫山遍野充满着生机,桃花开了,杏花落了,瓜农们也开始了辛勤的劳作。首先,他们育种葫芦苗,隔四五天再育种西瓜苗,等两种苗子都长出嫩芽以后,他们就像培育自己的孩子一样,将一棵棵西瓜苗嫁接到葫芦苗上,目的是种西瓜不犯重茬。今年,刁老二还独出心裁跟儿子一起在种西瓜专家老张师傅的帮助下,把西瓜苗嫁接到方(南)瓜苗上,这样,等西瓜苗生长在葫芦苗或者方(南)瓜苗上的时候,他们又一棵棵把瓜苗运到瓜地里,再一棵棵栽好,然后浇水、施肥精心管理,无微不至。可想而知,这期间瓜农们操了多少心,洒下了多少汗水啊!
这天凌晨,天空还在一片黑暗之中。刁老大拿着半块狗皮褥子和一个干净的白瓷缸,来到村西头的刁家井上。就见他将皮褥子铺在井边的那块大平板石上,又从腰间解下一根小细绳把白瓷缸栓牢放到井下。这时,井面上白雾缭绕,飘飘渺渺,充满了神秘的面纱。其实,刁老大的思维并不复杂,他跟往常一样从井下打上水来盘腿坐在皮褥子上。又见他小心翼翼端起白瓷缸,慢慢喝了几口,然后调整好姿势,微微闭了眼,开始练起了他的法轮大法。
他偷着练此功已经有好多年了,尽管政府三令五申严禁练法轮功,但他觉得自己孤独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妨碍别人的事,就执迷不悟地坚持下来。
那是七八年前的夏天,有一位东北客来买他家的西瓜,赶巧带着一本书,让他给看到了。这本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个莲花宝座上运功,他的身后还罩着一圈七彩的光环,就像达摩老祖——如来佛一样。刁老大上过几年学,认识字,他一看此功跟二弟练的气功不一样,就把那位司机师傅请到自己的瓜棚里切瓜招待唠起嗑来。那司机也不客气,他大吹大擂,说此功的最高境界能把人带到极乐世界(天国)里去享福,能投胎转世!最起码练好了能去灾治病,不需花钱,好处多多。当时,刁老大就想“哪有这样好的事?”但又细细一想“老二练气功很神气,我为啥就不能试试此功呢?至少练了,对身体有好处,也让他服气一下。” 于是,他用十个大西瓜换下了这本书,从此便起早贪黑练起了所谓的法轮大法。
也许是这几天忙着种瓜,晚上睡得晚一些,早晨又起得早一些的缘故吧,练着练着,他突然感到小腹有些憋痛很想尿尿,因为练到要紧处不能中途停下,就只好强忍着疼往下练。这样好不容易等那股气在小腹内串游了几分钟之后才变成一声巨响从屁股底下释放出来。他微微舒一口气,忽然感到头有些晕,浑身酥软很不好受,最后还是练出一身大汗告一段落。
他站起身,抬头看看东方的几抹朝霞,心想“吃饭还早,先到瓜地里看看吧。”他端起缸子,喝了几口就把剩余的倒掉,然而还没等他迈步,他又感到眼前发黑,头晕的厉害。他赶紧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他又想“还是先用井水洗洗脸吧。”想好了,他又一次用小细绳吊着白瓷缸放到井下。此刻,井面上白气将尽,水光潋滟,景色宜人。他模模糊糊看到井下飘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爬下仔细观察了一下,猛然发出一声可怕的低吼,接着一个跟头栽倒在井台上。
不巧,他二弟刁祥也有个早起的习惯,他来井上不为练功,而是担着水桶挑水来了。刁祥刚到井边,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兄长一动不动爬在井沿上。他吃了一惊,赶忙放下水桶奔过去叫人,大哥没反应,他用手试试鼻息,人已经昏过去了。
刁老二看看四周,马上醒悟过来,随顺着还紧抓在刁老大手中的绳子向井底望去。天呀——他也吓了一大跳!原来水面上直挺挺漂浮着一具女尸,肚子已经膨胀,像个老太婆。他赶紧把大哥扶起来,心里恨恨地说道:“老大呀,老大,你真是鬼迷了心窍,在家里练不好吗?非得来井上练!唉,我们祖上留下来的这口老井可让这个死人给糟蹋了。”刁老二脑袋灵光,他为了不让人看见而引起误会和嘲讽,便迅速把老大哥背在背上,没走几步还是晚了,在鸡鸣狗叫的喧闹声里有两个赶早打水的村民迎向前来。刁老二一看瞒不住了,就大声喊道:“快去告诉村长、书记,井里淹死人了!”
很快,村委的高音喇叭嘹亮地响起来。全村的男女老少倾巢而出,井边霎时围上了黑压压一片。这个井的上口呈圆形,直径大约在两米左右,因为春旱,水位较低也很凉,人是很难凭空下去的。村长、书记指挥几个村委委员和两个自觉参与行动的年轻人开始打捞落水者。他们用钩子抓,用绳子套都未能凑效,周围的村民一边观望一边咒骂这个死老婆子,同时也在想“她是被人陷害的呢?还是自杀的呢?”
这时,刁老二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来了。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道,他便顺利地来的井边。毕竟他担任村长多年,现任村长、书记跟他寒暄一番,马上开始协商打捞的办法。刁老二看一看打捞工具,便用绳子打一个活结套拴在刚捎来的竹竿上,然后又令人用钩子勾住死人的脚,他用竹竿做引导很快就把那个灵魂出窍的壳体提了上来。
死者是一位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婆,人干瘦被水一泡脸显得格外丑陋,全身上下脏得令人作呕。大家看老太婆不是本村人,就纷纷议论互相打听看有谁能认识她。果然,一位小媳妇说此人好像是她娘家村的,神经时好时坏,有两儿一女都不大管她,可大老远的怎么跑到这里投井了呢?
刁老二担心着家里的大哥,来之前他已经运功为他哥行开了气息,人昏昏沉沉不能说话。他怕报信的人乱说,就大声对村干部和周围的村民说道:“一早,俺大哥来井上打水,让这人给吓着了。别的事你们看着办,我回家照顾一下。”说完,他又拿着那根竹竿担着他挑来的水桶打道回家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人们猜疑过刁老大和那疯婆子之间到底是咋回事,但关系着刁家楼全体村民命运的刁家井在一夜之间蒙上了不白之冤!它不得不被人们所抛弃,暂时失去了往日的使用价值。两个月以后,村民们再也熬不住从邻村推水,从瓜地里拉水的苦难,纷纷要求村委把水抽干,再重新启用这口祖传老井。就这样,村长、书记派人买来水泵开始往外抽水,可一台水泵老抽不完,又从邻村借了一台,两台水泵一齐往外抽了两天,总算抽见了底,竟然发现一条很大的金鱼在井底活蹦乱跳,于是,村委人员把金鱼捞上来打了牙祭。此井被抽干过两边,消毒粉也撒了不少,可当人们再喝这井水的时候,往日的甘冽透凉已不复存在——它已经由一口甜水井变为一口懒水井了。为此,村长、书记被村民好一顿臭骂,埋怨他们不该把那条金鱼吃掉,这在当地便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这口井我特意去考察过,它深十七八米,水从未干涸过,据说雨水多的年份,井里的水能涨到井沿,人弯腰就能汲水而归。更为奇特的是:井口四壁上布满了三十多条用绳子磨出来的深沟,井筒子随石势往下不规则,井底呈四方形,很平坦,足供八个人在井下摆一桌丰盛的晚餐。说它关系着整个刁家楼的命运,那是因为此村半米以下全是沙石结构打一口井需要花费一台42英寸液晶电视的钱。这口井据传已经有二三千年的历史,是靠山王杨林回老家看他姥姥时请了风水先生,雇了工匠,然后“一筐沙石一筐钱”用凿子一点一点凿成的。尽管这个故事充满着美丽而遗憾的结局,但眼下已经富裕起来的村民们也不惜重金在自家的院子里寻找往日的那股甘甜了。
第一个购买机器打井的人便是刁老二刁祥了。他做事一向走在前头,要不是他儿子犯了计划生育罚了钱,他大概就是全村的首富了。这样,经过三天三夜的轰鸣钻探,全村第一口属于自己的井在他家打成了。尝水的那一天下午,刁老大也去了。本来,他一直有气无力地猫在家中,心里有说不出的窝囊,但禁不住孙子的一再纠缠,他才拄着拐杖蹒跚着来了。老哥俩端坐在井边,侄儿一按潜水泵开关,清冽的井水便“哗哗”喷进早准备好的水缸里。这时,孙子欢快地跑到水缸前,用水瓢舀了大半瓢水端到爷爷面前。刁老大跟刁老二每人喝了几口,天呀——水竟是甜的!一时间,全村沸然,邻居们纷纷请求刁老二好事做到家,这样,刁老二挣钱的买卖又来了。
晚上,刁老大在兄弟家里喝了两盅以后,老二刁祥又在其头部为他按摩理疗了一番,他顿觉全体通泰,精神振奋。他不太好意思又很信服地问老弟:“我练的法轮功到底……有用吗?真的不如你练得气功好?”
刁老二回道:“大哥,你应该醒醒了,法轮功是骗人的,政府早就禁止取缔了。你偷着练,我们大家也知道,只是当面不说罢了。我练的气功当然要比法轮功好,它科学实用,强身健体,好处多着呢。”
刁老大听了兄弟的话,他回家后就把那本藏着的法轮大法一把火给烧掉了。他也决定利用自家兄弟的先进武器在大院里打一口属于自家的甜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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