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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官常疏
明冯琦
臣等窃见今天下通患有三：官常弛于惰，吏治弊于贪，士习坏于侈。请为陛下明言之，而愿陛下明禁之。
当皇上初年，大小臣工，日奉朝参，淬励精神，虔修职业。至于今日，怠惰之极，积成废弛。视公务为故事，或行或否；视典礼为具文，或至或否。玩岁愒月，无复奋然趋事赴功之意。懈怠既久，一遇繁剧不胜其艰辛；委靡既久，一遇振刷不堪其操切。利病兴革，既不究端委，簿书期会，又等若弁髦。公差则以久不还任为常，当官则以全不治事为巧。久缺而未补，既不肯以暂摄之心代当官，已推而未报，又常欲以见在之事待后来。兼之令无定期，事多新格，在上以为缓急无所不可，而在下亦以迟速委之固然。每见往时，但有一事，人争献所欲言。虽书生料事，未必悉中，然亦曾经一番思索，一番讲求。今则事不经心，言不出口，优游岁月，苟且塞责。士大夫精神不在政事，国家大患也。夫修政如缮室，不缮则倾颓；用财如流水，不流则腐败。伏乞敕谕中外臣工，各率其属，随事考成，奏复皆有期程，议论必归切实，以为可则速行，以为否则速止，不得含糊两可，致误事机。以公事出者，当如期还朝；以公事入者，当如期还任，不得饰词宽限，致旷官守。务在以实心居官，以同心忧国，用成陛下综核精明之治。其有怠玩因循偷安废事者，部院科道不时论劾。所以振官常之惰者莫切于此。
祖宗惩贪之法极严，官亦爱惜名节，视利若浼，视民如伤。其在今日，非无恬雅清介之士，而贪官污吏亦多有之。或重于征收，或轻于支放，或明科于纸赎，或暗派于丁粮，或横罚以营私，或鬻狱以求货，日增月益，窟穴多端。即今时事艰难，黎民愁苦，贫既到骨，怨已伤心，犹吸民垂尽之膏，充己无底之橐。力所不及者，既谓无可奈何；心所甚欲者，又复不自禁止。嗟此元元，安所归命？部院非不申饬，抚按非不纠弹，然而挂一漏万，积重难返。盖因贪纵之吏，多是有才，可以粉饰文案，藏匿事宗，结欢上官，延誉过客。虽有奸赃，多不败露，不但不败，兼窃声名。在上者虚铺其精干之名，在下者实悉其奸贪之状。虽谓贪纵如此，尚可名利两全，因而效尤，侵成风尚。窃见国家设官，最重察吏，御史曰监察，司道曰按察。凡有察举，与风闻言事者不同，论劾当核实其赃，勘问当致行其法。今弹章所指，动盈千百，及行勘问，十无二三，先后之详略不同，彼此之宽严迥别，止以闻见未确，故宁罪疑惟轻。若既真知，有何难断？人之好利，实繁有徒；嗜利浅者，犹夺于名；嗜利深者，独惕于法。若名器不足以耀其心，法度不足以持其后，居官则窃荣于簪佩，归家则矜富于乡闾，各为身家，了无愧良，中才以下，尽赴彼途，狂澜滔滔，安所底止？夫才如布帛之有幅，尺寸已定，不能增之使长；贪如溪壑之难盈，提防若严，尚可障之使塞。乞敕都察院转行按抚诸臣，严查所属，详慎举劾。则有才无守者，不得滥与荐章；已列赃迹者，不得止拟降调。每次复命，必将贪酷异常官员一二人，另本劾奏，务在访确赃迹，不必过为铺张。后来勘问，定须明正法典，勿致曲为宽纵。如无其人，则于举劾本内，明言并无贪酷异常官员。部院别有访问，则抚按实任其责，所以救吏治之贪者莫急于此。
夫官常吏治，皆士人为之。士犹处子也，处为贞女，始嫁为贞妇。女乏幽静之德，而欲其尽妇道难矣。乃士习之坏，于今特甚。民间之物力日耗，士人之风尚日奢。鄙淡素为固陋，矜华丽为豪爽。游闲公子，竞高富贵之容；铅椠儒生，亦奢衣冠之美。甚而服多不衷，巾多异式，冠而缀玉，舄且拖珠，通都大邑，比比皆然。即穷僻之乡，且寝淫成俗矣。幸而云霄得路，遂谓富贵逼人，车马甚都，服食具奢。不急应酬一日多于一日；无名之浮费一科甚于一科。一月赁房价，有至四五两者；一日张宴费，有至二三两者，务为观美，争相徵逐。纵有质素之士，意不欲为而习尚已成，转难立异。于是不费亦习于费，不奢亦化于奢。本以寒素，何从办此？今日取债，明日倍偿，今日如此奢靡，异日岂能廉静？则有盛共张、侈驺从，以鸣得意；则有饬厨传、厚馈遗，以猎声名；则有广田宅、美居室，以营身家。盖奢固惰之媒而贪之根也。
朝廷求士，得之甚难；士之自待，亦当慎重。慎之在始，乃可有终。今日俭，则持廉之始；今日静，则守正之始。今日进不相竞，能不相妒，则异日同寅和衷之始。譬之筑台，先有根基，乃可以高；譬之作车，先有规距，乃可以远。伏乞敕下礼部、都察院，明著车服宴会之节，明示俭质朴素之规。咨行抚按两司及提都学校及郡县正官，务以礼维俗，以俭矫奢，其有奇袤奢僭者，必法无贷。并敕各衙门堂上官，严谕各观政进士，务以谨厚持身，以淡泊明志。倘有太浮太侈，放达不检者，开送吏部。本部亦不时廉察，惩一警百，以挽颓风。所以厘士习之侈者莫要于此。
录自明崇祯《昌国艅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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