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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二战劳工档案
萧文贞
因退休后独立进行调查采访为报刊供稿的缘故，一份从日本辗转传入国内的《昌乐县二战劳工档案》成为个人收藏中的珍品。与劳工档案相关的，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一张日本地图
徐锡章是吉林省通化市矿物局职工，退休后叶落归根，返归昌乐县杨徐村安度晚年。徐锡章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但无论在何处安身，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二战劳工的后代。基于这个原因，他一回到阔别40年的家乡，便主动跟散居全县各村的二战劳工遗属联系，甚至跟百里之外的临朐县二战劳工遗属张国荣也建立了密切关系。有一次，他从张国荣手中得到了一张日本全国地图。这张日本全国地图内容特殊，上面只标着散布全国的135处作业场。这些作业场，是中国二战劳工昔日当牛做马受苦受难的地方。这一下勾起徐锡章对60年前父亲被抓去日本当劳工那段惨痛历史的回顾。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为扩大对外侵略，日本政府穷兵黩武，大肆扩军，造成了国内劳动力严重不足的局面。1942年12月，日本国会作出《中国劳动者试验移入阁议决定》，试图从中国广召劳动力以摆脱困境。1943年4月，日本从中国试验移入劳工1411名。1944年3月，由“试验移入”转为“本格移入”，一次从中国正式招募劳工37524名。与此同时，日本的35家公司在各地设立135处作业场（也称事业所），将中国劳工投入其中当牛马役使。徐锡章的父亲徐佩剑在这次“本格移入”中被抓去日本北海道一处作业场当劳工，那年徐锡章才11岁。作业场有日本兵严密看守，四周有电网环绕。徐佩剑亲眼目睹邻村岳辛庄同伴岳云腾饿急后试图逃出作业场觅食时，被电死在铁丝网上，旋被日本大狼狗撕咬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明知有危险，徐佩剑饥饿难耐时还是常常冒险逃出作业场，到附近一处公墓偷吃供果充饥，以此幸免一死，好歹熬到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侥幸回到祖国。1975年，浑身老伤、重病缠身的徐佩剑病逝于杨徐村老家。临终时，他紧紧抓住徐锡章的双手，声音嘶哑地叮嘱儿子，千万不要忘记为父在日本当劳工那段九死一生的往事，要千方百计为自己讨回公道。
听说徐锡章有一张内容特殊的日本地图，临近各村的劳工遗属争相登门观看，在这张地图上查找自己亲人当年受尽苦难或客死异乡的地方。徐锡章跟大家一起回忆那段充满血泪的历史，怒斥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说到激动处，大家义愤填膺，怒火满腔。徐锡章拍着胸脯提议：大家携手，跟日本政府打一场二战劳工经济索赔官司，为包括父亲在内的全县二战劳工讨回公道。在场的二战劳工遗属人人响应。
奇异广告显神通
跨国诉讼，绝非易事。徐锡章深知，要做好这件大事，一要对全县二战劳工逐个进行确认，二要收集确凿可靠的证据。可是徐锡章连全县到底有多少名二战劳工都弄不清。他满怀希望地到县档案馆查档案，得到的回答是，在馆藏档案中二战劳工档案至今还是一项空白。去有关部门咨询，得到的回答同样令人失望：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参考。
徐锡章是个知难而进的人。为打开局面，也决定采用做商业广告的方式进行宣传。村头有一条贯穿全县南北的大公路，路上车水马龙，行人不断，路边各式各样的商业广告比比皆是。一天清早，在这些商业广告中间突然出现一块巨型白色横幅，上写“昌乐县二战劳工遗属登记联络处”，其下是徐锡章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巨型横幅以其幅面庞大和内容的与众不同，引得过路行人驻足观看，消息很快传遍全县。
横幅宣传立见成效。当天晚上，便有几十里外的劳工遗属打来电话联系，第二天就有零星劳工遗属登门询问，第三天本县五图镇6名劳工遗属来访。原来，他们早已自发进行二战劳工的确认工作，半年时间只查到66名二战劳工，便因时间、精力和经济困难等方面的问题而中途搁浅。今日特来交流情况，讨教办法。徐锡章热情接待，与之促膝长谈，从他们口中了解到很多情况的同时，也深感劳工确认工作的艰巨性。徐锡章告诉他们：劳工确认工作确实不容易，但是想想先辈当劳工受的苦难，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半年确认66名劳工成绩不小。全县到底有多少名二战劳工，我们总有一天会搞清楚。村头作别，徐锡章用这样一句话送来访者上路：我们跟日本政府打劳工经济索赔官司，一是为先辈讨回公道，二是为维护我们中华民族的尊严。我们要把这件意义重大事情办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来自日本的《昌乐县劳工登记簿》
正当徐锡章急于弄清全县到底有多少名二战劳工之际，接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这个电话为他的二战劳工确认工作带来了转机。电话是临朐县二战劳工遗属张国荣打来的。原来，徐锡章热心二战劳工经济索赔案的事迹早就受到临朐县张国荣的关注。2003年8月，安丘、青州、临朐、郓城等8县市的二战劳工遗属代表在临朐县城开会，共同商讨劳工经济索赔官司怎么打。张国荣根据确凿消息得知，昌乐县二战劳工人数特别多，便极力主张徐锡章参加会议。徐锡章应邀与会，他在这次会议上出人意料地获取一本刚刚从日本传入国内的《昌乐县二战劳工登记簿》。这份历史档案形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1944年3月，其后流落日本民间，近年，被我国太平洋战争受害在日劳工联谊会的一位同志发现，不惜重金买回，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份历史档案登记的昌乐县二战劳工竟有341人之多。资料中登记着昌乐县二战劳工的姓名、年龄、籍贯、生死等详细情况。徐锡章据此对全县二战劳工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行程万里为取证
徐锡章心想，有这本《昌乐县劳工登记簿》作参照，劳工确认工作就变得容易多了，今后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在收集证据方面。为了做好取证工作，他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购买了一辆“木兰”摩托，还向县民政局索要了一张昌乐县地图，他怀揣劳工登记簿和地图，踏上了取证工作的漫漫征途。
出人意料，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新的困难。341名二战劳工刚去日本登记时，可能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不少人登记了假村名、假姓名，现在查找起来非常困难。有的劳工在去日本的船上得了急病，日本兵不予施治，还残忍地将其抛入海中，档案中根本没有他们的名字。劳工遗属的表现也有种种情况。有的表现竭诚欢迎，南郝镇岳辛庄劳工遗属刘金贵说，父亲当年在日本铁赤谷铁矿当劳工，去世后子女们从报纸、电视上得知有劳工经济索赔这回事，但是不了解是什么程序，现在老徐来到家门上，真把全家高兴坏了！即使经济上得不到赔偿，精神上也得到很大的安慰。有的劳工遗属却不是这样，因年代久远，意识淡薄，认为无所谓，甚至认为徐锡章贪图钱财，到处行骗，不积极配合。为尽早完成确认和取证工作，徐锡章有时要做艰苦的思想工作。他说：抗战胜利60年了，但日本军国主义阴魂不散，日本右翼分子恶意篡改历史，抵赖侵华罪行，日军侵华遗留物至今还时时毒害中国人民。我们要以铁的事实粉碎日本右翼分子的荒谬论调，通过不屈不挠的斗争，打一场二战劳工经济索赔官司，为饱受屈辱的二战劳工讨回公道，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他还一再声明，自己是甘尽义务，不收取任何报酬。事实确是这样。不管是盛夏酷暑，还是三九严冬，他天天自带干粮、咸菜，从不吃劳工遗属一顿饭，风雨无阻地在全县奔波，一年行程万里，跑遍全县300余村，调查采访千余人次，取得大量的证据，积累了众多的珍贵劳工档案资料。
徐锡章年逾古稀，身体状况不算好，高血压和其他杂症缠身，经不住过多的劳累。好心的邻居劝他别犯傻。他淡淡一笑说：劳工经济索赔案意义重大，我舍命做这件事情，值！
正当徐锡章为劳工索赔案四处奔走之时，相依为命的老伴撒手人寰。这一变故，让徐锡章陷入巨大的悲痛当中。正在这时，全县各村的劳工遗属得知他正进行二战劳工统计报表的汇总工作，便纷纷登门问询、查对。望着登门者焦急的面容，听着登门者感激的话语，徐锡章不敢停顿，不敢懈怠，他暗下决心：痛失老伴，我要受更大的累，受更多的苦，再苦再累，我也要把这件大事做到底！在为二战劳工经济索赔案的继续奔波中，他的气色越来越好，精神越来越足，向往已久的那场跨国诉讼已成为他生命的支柱。
徐锡章与二战劳工联谊会
说起跨国诉讼，不可不提太平洋战争受害在日劳工联谊会，不可不提该组织常务会长刘连仁之子刘炳新，还有因跨国诉讼而名闻全国的王选女士。徐锡章熟知他们的经历与事迹，跟他们保持着经常的联系。
前不久在日本一家寺庙里发现一些二战时期中国劳工的骨灰盒，其中有一个是寿光市孙家庄人。二战劳工联谊会给徐锡章打电话，说寿光市孙家庄的这位劳工，联谊会无法亲自去查实，而寿光市因二战劳工极少，无专人负责这项工作，请徐锡章费心代劳。徐锡章二话不说，立即租车前往寿光，查询这位孙姓劳工的情况。到寿光市民政局一打听，全市共有三个孙家庄。徐锡章向该市民政局索要一张本市地图，按地图所指，一连找到两个孙家庄，皆无结果。他又长驱百里，在渤海滩盐碱地上找到第三个孙家庄，还是无功而返。他决心继续查询，给二战劳工联谊会的同志一个满意的答复。
270本劳工血泪帐
徐锡章的汗水和心血没有白费，到2003年8月，他已经完成270名二战劳工的确认和取证工作，尚有71名二战劳工因没有后嗣和假姓名假村名无法核实，仍是悬案。徐锡章组织270名二战劳工遗属将亲人的档案材料核实、理顺、誊清、编排、装订成册，形成270本劳工档案材料。这些档案材料厚厚的一大摞，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它们是270名二战劳工的辛酸史、血泪帐，是进行那场跨国诉讼的铁证。
徐锡章不敢懈怠，他前面的路还很长。待全县341名二战劳工的确认和取证工作全部完成，他将把全部档案材料呈报给二战劳工联谊会，然后由该组织成立一个由260名著名律师组成的律师团渡海东去，跟日本政府打一场二战劳工经济索赔官司。
预祝徐老的愿望尽早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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