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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说书场与丁开明
陈正宽
在老潍县，一说沙滩，似皆会意，她是潍县城的上海外滩。先说方位。潍县城在白浪河以西，东关在白浪河以东，中间有白浪河南北穿过。城里朝阳门与东关庆成门，两门由钢筋混凝土的天桥（即朝阳桥）东西连亘。以天桥为界，桥南叫南沙滩，桥北叫北沙滩。北沙滩，只有一个铁匠市。南沙滩从圩子根往西数，却有四条街，南到保安桥为止。四街往西的沙滩空场上，有个很大的说书场子。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初，在这里说书的有：田执篙，田秀宽，老裴，丁亮斋（名开明）。这些人说的书，我都听过，各有特色，有的纳人，有的不大纳人。
田执篙喜欢站着说书，口齿不清，粘粥豆腐，豆腐粘粥的，听听就够了。田秀宽以病足，坐着先把那只大脚，摆了前头。他只说《说岳全传》，不照着书念，坐着说。但一年到头翻趟子，说“这、个、岳、飞、枪、挑、小、梁、王”，把人都说窜了，也不自为意。老裴说《三国演义》时，戴了度数很高的老花镜，手拿着木板子书，照了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自我感觉良好，就是不管人家听众死活。要说沙滩说书场，说得最中意的，非丁亮斋莫属。我听他的书最多，因为有文彩。他常说的，只两部大书：一部《大八义》，一部《雍正剑侠图》。他说书，一是不背，二是不嚼，书上的话，换成他老丁的话，换成潍县话，听着爱听。
五冬六夏，下午一点开，只说四回半书，一回大约四十分钟。开始的三回，每回说完，他先收钱，坐下点钱，喝口茶，再凑钱。比方收了十七块六，他就说再凑两块四，凑成二十块。听众听得正迷，赶紧凑钱，齐了，马上开书。而说到第四回书，收了钱，不凑了，听众明白，下头再说两三句，拉倒了。这形成了规律。老丁剑侠书说得过瘾，即像《聊斋志异》，也说得通脱神韵。像《瑞云》《小翠》，听了让人荡气回肠。后来，与朋友言及老丁说书，朋友说，丁开明，南关人，原来是个铜匠，以后下了海，说了书。文化本来不很高，但依靠自学，粗通文墨。至于闯了沙滩说了书，经过历练，文化水富足起来，书就越说越有嚼头。
一九五二年，我上了济南，一呆十年。对说书人老丁的记忆，全然搁置。一九六一年七月，我请调回乡。结交了一大帮子文友，周六齐集寒斋，谈诗说戏，不亦悦乎。就中一位文友是炳熙老师。我头一次到陈府做客，上城里忍和街四号消闲。那是头一次认识了炳熙夫人丁玉芬。到了一大后，我又慢慢知道，丁玉芬女士是南关人，她的父亲即沙滩说书人丁开明。嗬嗬，也直到这时，我方悟得文友炳熙与丁亮斋翁婿关系。天底下，组合排列，排列组合，又是怎样一种莫可名状的“缘”啊！
（《昨非斋散文》，2013年2月27日作，2013年6月28日重发，昨非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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