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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游踪谍影
  日本人的游踪谍影
  时间:2012年10月22日 撰稿:刘愉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伊始,觊觎山东已久的日本悍然侵吞胶州湾及胶济铁路。由此,一批日本官员、学者、作家、商人以及民间人士联翩而至,进行游历考察。包括高密、潍县、青州、坊子在内的胶济铁路沿线主要城镇成为他们的必到之处。一些负有调查使命的日本人,更是深入到内陆更远地区,逐县逐镇进行详查,为日本的侵略扩张活动服务。
  封面图片:上世纪二十年代日本出版的《中国旅游指南地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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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占初期,旅行考察者频至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战三个月后,日军侵占胶州湾及胶济铁路,这无疑给日本国内的民族主义者打上了一针兴奋剂。官员、学者、作家、商人以及民间人士,纷纷赴山东进行游历考察。日寇侵占青岛才一个月,日本作家迟冢丽水就率12人的队伍迫不及待踏上西行之路;3个月后,日本贵族院议员、伯爵松浦厚偕社会学家建部遁吾、作家葛西善藏,来到山东。
  作家目睹落后状,殖民意识愈发膨胀
  1914年12月7日,日军侵占青岛整整一个月,迟冢丽水就踏上了奔赴山东之路。在位于日本西南端九州岛的门司市(属今北九州市),迟冢丽水遇上了从青岛撤回的日军第18师团部分部队。街道两旁站满了欢迎的人群,48岁的迟冢丽水“兴奋异常”。第二天上午11时,迟冢丽水乘台北丸从门司港出航。
  迟冢丽水早年做过新闻记者,中日甲午战争期间曾随军采访,是日本知名的记者、作家。同船的除了迟冢丽水一行13人,还有前往北京赴任驻华公使的日置益、到青岛就任的大使馆参事官船越光之丞男爵和井上大佐。
  经过近3天的航行,11日晨船抵青岛,游览考察三天后,迟冢丽水等乘列车沿胶济铁路西行。15日下午3点半,列车到达坊子。出坊子车站,他们在井上大佐陪同下,直奔坊子煤矿。煤矿大门口,一名日本哨兵正在执勤。迟冢丽水发现,不远处有三四个持枪的中国巡警来回走动。
  薄暮时分,迟冢丽水等在车站附近散步,一座座欧式建筑门前,不时出现穿军装与和服的日本人。旁边的不少中式房屋,也被日本人占据。除了熟悉的“同胞”,迟冢丽水特别留意土屋矮墙前走过的缠足妇女,手持长长烟管的男人,以及手拿着树枝与狗嬉戏的瘦弱小男孩。远处,寒风送来阵阵驴、马的嘶叫声。
  进入路边一家杂货店,见里面摆着各种烟草,有本地的土烟,也有来自埃及、土耳其的名烟。店主捻起一长方小纸片,摊在左手掌中,撒上一溜烟末,手掌微握,右手指捏住纸片从一端卷起,用舌尖舔上些唾液黏住散茬的纸边,另一端纸头拈住封死。眨眼工夫,一支手工卷烟做好了。店主凑近蜡烛,轻轻一吸,袅袅细烟飘出浓香,迟冢丽水等人看呆了。
  返回途中,他们遇见一疯妇,垢面蓬发,衣衫褴褛,在路边麦田里时哭时笑,过往路人却无动于衷。“可怜的生命无人抚慰,支那个人主义的国民性,由此可见一斑。建立一个安宁有序的社会秩序,正是我帝国的使命所在。”这样的想法,对于满脑子殖民思想的迟冢丽水来说,并不奇怪。
  当晚,迟冢丽水一行在停靠坊子的列车寝室中就宿,第二天赶赴济南。返回青岛途中,他们在坊子再住一夜。回国后,迟冢丽水出版游记《山东遍路》,记录了这次山东之行。
  伯爵议员过潍县,炫耀日本侵华武功
  1915年3月13日,日本贵族院议员松浦厚伯爵、社会学家建部遁吾、作家葛西善藏乘坐若宫丸,自日本九州岛西北部的佐世保港出海,赴青岛游历考察。同行的还有赴青岛造船工场视察的白井赖吉,他是日本佐世保造船工厂部长、造船大监。
  两天后船抵青岛,松浦厚等在青岛活动4天,于20日乘火车沿胶济线西游。出青岛一小时左右,远山近丘渐渐退去,视野一片开阔。车近高密,西南望,雄伟的城池横亘苍茫大地,尤为壮观。在松浦厚日后出版的《青岛游记》中,记下了此行。
  离开青岛约4个小时,列车到达潍县。对于胶济重镇潍县,松浦厚这样描述:“潍县是山东铁道沿线仅次于济南、青岛的大都会,县城人口约12万,城内富户颇多,家产在10万以上的有30余人。”
  松浦厚印象最深的,还有高大的城墙、宽阔的白浪河,以及河畔的大铁牛。“每每河水泛滥,此铁牛便大声嚎泣,声传两岸”。
  在书中,松浦厚当然忘不了炫耀其“大日本帝国”的所谓“武功”:“开战不久,我铁道守备部队陆续进驻铁道沿线。中国人对于战争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风声鹤唳,心惊胆寒。驻扎潍县的中国军队虽多达1.5万人,但军心动摇。我守备部队列队进入城中心街道,进行示威性演练。见我部队如此精锐,担心一旦开战,恐将全军覆没。所以,我250名守备步兵从城中经过时,中国军队未敢妄动。”
  松浦厚显然夸大其辞。当时驻潍县的是张树元率领的北洋第五师,并未满额,也不过5000人左右。第五师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中国已经宣布中立,他们没接到抵抗命令。
  松浦厚的《青岛游记》中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日军守备部队进驻不久,某将官见有当地人在白浪河上凿冰捕鱼,便带几名士兵携带炸药去炸鱼。爆炸声意外激烈,正在沙滩赶集的百姓以为又开战了,一时间大呼小叫,四散而逃。成千上万人乱成一团,摊散物毁,禽飞畜嚎,整个沙滩一片狼藉。
  车进济南,已是晚上7点。旅途中,松浦厚兴致极高,一路赋诗,其中不乏对侵入胶济线日军的溢美之词。其中一首写道:“平野远沙云外连,鹊飞兔走夕阳天。我军此日警边戍,剑影鞭声算万千。”
  ◎背景资料
  日寇占胶济铁路 开游历方便之门
  1914年9月2日,日军登陆龙口,一部沿胶济线西侵,一部对青岛实行包围。10月6日,西侵日军进占济南车站。10月31日,日军向青岛发起总攻。11月7日,驻青岛德军投降,胶州湾和胶济铁路全线完全被日军控制。从此,日本到山东游历考察者纷至沓来。
  此前,日本赴中国旅游考察者并不少。甲午战争后,惨败的清政府为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清王朝,无奈推出一些以日本为样板的改革措施,鼓励赴日留学,大批官绅、学者也纷纷东渡游历、考察。与此同时,一批日本官员、学者、作家、商人、军人乃至民间人士,带着不同的目的踏入中华大地。他们或专为饱览华夏大地风光而来,或履行公务顺便访古探胜、赏水观景,或以游历为名进行调查,甚至搞间谍侦查。有学者认为,从这些游历者所写的游记以及形成的调查资料看,单纯游山玩水者为数甚少。他们的中国之行,总体上与日本政府的大陆扩张政策相关。其根本目的,在于调查和探知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地理、风俗等,为日本的侵略扩张活动服务。
  这个时期,日本的旅行者进入山东,多是游历省会济南以及附近名胜孔府、泰山一带,或者烟台、威海卫、青岛沿海一线。日军占据胶济铁路后,胶济沿线主要城市成为游历考察者的必到之处,一些负有调查使命的日本人,更是深入到胶济沿线乃至内陆更远地区,逐县逐镇进行详查。
  短暂驻留,原为陈家珍藏来
  →在中国旅行的德富苏峰(坐者左一)。
  ←德富苏峰撰写《必胜国民读本》,教唆民众、军国主义者,进行垂死一搏。
  ↑日本著名作家、记者德富苏峰。
  德富苏峰与其弟德富芦花,同样是日本著名作家,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德富芦花一贯反对战争,主张和平,中年后的德富苏峰却满脑子军国主义思想,极力支持日本的侵略政策。二战结束后,有日本近代第二大思想家之称的德富苏峰,被国际法庭列为“A级战犯”嫌疑人。这位作家曾两次到中国,路过潍县时,没有留下优美的文字,只是觊觎这里的文物珍品。
  垂涎陈家藏万印,寻访未遇失望而去
  1917年12月1日下午三点半,潍县火车站走出几个日本人,他们是来中国旅行的日本著名作家、记者德富苏峰,秘书山崎猛,国民日报记者玉生武四郎等。
  这次旅行,他们先于9月15日抵汉城,经我国东三省入关,游历天津、北京、汉口、南京、上海等地后进入山东。经曲阜、泰安、济南、博山一路走来,潍县是他们在山东的第五站。
  离开济南踏上东去的旅途时,德富苏峰就有“却望并州是故乡”的感觉。在他眼中,胶济铁路“就像是满铁的一个分线,沿线各个重要城镇、车站,站长都安排了满铁的人”,“我们曾经受不了津浦线的做法,来到这里心情好多了”。这个地道的中国通,引用唐代著名诗人贾岛的诗句,表达其洋洋得意之情。
  抵潍后,德富苏峰立即去陈家拜访。“陈先生的上代是道光年间的吏部尚书,他收藏的铜器在同好中非常有名。我为了一睹铜印,特地绕路前去拜访他。陈先生家素来被称为万印楼,据说现在一个也没有了,那些印都被运到了北京。但是他有宋版的小字体《周易》、《诗经》、《左传》,而且也许因为又是潍县知县的缘故,他还有很多郑板桥的书画。”
  德富苏峰笔下的陈先生,是清代金石学家、收藏家陈介祺的后人。“吏部尚书”,是指陈介祺的父亲陈官俊。清道光年间,陈官俊曾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陈介祺生于1813年,卒于1884年。按此推断,“陈先生”应当是陈介祺之孙。
  据记载,清末民初,潍县陈家没有任过潍县知县的;陈介祺先是将号称万印的7000多方古印传给长子陈厚钟,陈厚钟1871年早于父亲病逝,其长子陈阜成为爷爷陈介祺的助手。陈阜曾任过潍县商会总办,“潍县知县”极有可能是“潍县商会总办”之误。如此说来,德富苏峰所拜见的便是陈阜,当时陈阜已年近七旬。
  1914年一战爆发后,日军悍然入侵,与德军争夺胶州湾和胶济铁路。为躲避战祸,陈阜的儿子携带“万印”迁居天津,年迈的陈阜留守潍县。
  没有一睹“万印”真面目,德富苏峰大为失望。聊以自慰的是,他在陈阜家欣赏到了郑板桥的一批书画真迹和古铜、陶器。
  “如果和外面店铺里的那些赝品比较一下的话,他收藏的书画自有一股盖不住的真气。他收藏的器皿里面,有周朝的钟等古铜器、陶器之类。”德富苏峰感叹:“他的东西,真是有前来一看的价值。”
  小镇坊子受礼遇,日军司令设宴招待
  寻访珍藏未遇,德富苏峰没有在潍县久留,晚上七点多,他们赶到了坊子。在坊子,德富苏峰受到了青岛守备队司令官向西兵库的盛情接待。
  “一到坊子,我们就被当地的官民簇拥着来到了为我们设的晚宴上”,记到此事,德富苏峰很是得意,“也许说是酒宴更贴切一些。我不能喝酒,头脑一直很清醒,同时应酬着大家的热情。坊子车站站长五城先生是我的同乡兼后辈,驻守坊子的司令官向西少将我不认识,他曾留学德国,他所讲的新知识还是很有可听之处的。”
  向西兵库是青岛守备队的第二任司令官,时年49岁,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四期生,是比当时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潍县人杨祖德低一级的学弟。向西兵库26岁参加中日甲午战争,33岁赴中国东北参加日俄战争,曾任日本陆军步兵学校教育部长,与德富苏峰一样,也是个地道的中国通。
  “在这次旅行中,还一直没有参加过日本式的宴会,这次是第一次。”得到少将司令官的款待,54岁的德富苏峰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宴会地点与德富苏峰住宿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同来的山崎猛、玉生武四郎与陪同者推杯换盏,余兴未尽,德富苏峰不胜酒力,先行退席。“回到住处,很快就熟睡过去。宴会什么时候散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晚下了一场雨。”
  这天是农历十月十七,小雪已过,离大雪还有七天,却还飘着冷雨。12月2日凌晨五点,天还漆黑,德富苏峰就披衣起身,在灯下写游记。写完11月29日在济南参观的一段,他匆匆吃过早饭,与同伴乘最早的一班列车赶往青岛。
  德富苏峰每一天的游记,都是在凌晨五六点钟完成。记录潍县之行的文字,是12月4日在青岛于“旭日海上闪烁升起之时”搁笔的。
  ◎相关链接
  疯狂鼓吹侵略扩张 二战结束获罪被拘
  德富苏峰(1863-1957),本名德富猪一郎,日本著名作家、记者、历史学家和评论家,是著名文学家德富芦花之兄。德富苏峰幼时接受汉学训练,习读唐诗以及《大学》、《论语》等,入学后始习以儒学为主的汉学。1882年,年仅19岁的德富苏峰开设大江义塾,希图以私塾为教育机构来传授历史学、经济学、政治学知识,以求达到启蒙民众的目的。21岁发表《论明治二十三年以后政治家的资格》,引起重视;23岁时出版专著《将来之日本》,翌年创立民友社,创办《国民之友》杂志,反对藩阀政治,宣传民权、民主思想,呼吁构建近代市民社会秩序。
  然而,步入中年的德富苏峰思想发生了剧变。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他随即发表《征讨清国的真实意义》,出版《大日本膨胀论》,鼓吹甲午战争是“膨胀的日本实行膨胀实践的最好时机”。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后,德富苏峰积极支持日本军部的侵略政策,利用报刊向青年灌输军国主义思想。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德富苏峰更是成为积极鼓吹军国主义的马前卒。1939年初,他出版《昭和国民读本》,以此教化民众,使其盲从战争;1942年,出任大日本言论报国会、大日本文学报国会会长,出版《满洲建国读本》;1943年获日本“文化勋章”,当选为帝国艺术会会员,兼任东亚调查会会长;1944年,又炮制出《必胜国民读本》,教唆民众、军国主义者垂死一搏。日本投降后,有着日本近代第二大思想家之称的德富苏峰,被国际法庭列为“A级战犯”嫌疑人,拘禁家中听候处理,1947年解除拘禁。德富苏峰曾于1906年、1917年两次到中国游历,著有《中国漫游记》、《七十八日游记》。
  游访高密,一路数次生慨叹
  →高密火车站附近,日军所占“铁道附属地”示意图。
  ↑高密城一角。
  ←高密守备队营房前的日本兵。
  看日军高密守备队营房占地宽阔,建筑漂亮,颇感“自豪”;见高密县立中学学子气质高雅,心中又泛出酸味儿;看建在土丘之上的日本神社,又大发感慨其规模太小……1919年秋,在青岛守备军民政部任职的泉对信之助,沿胶济线旅行考察行至高密,可谓“喜”“忧”参半,以至于当晚在坊子住宿时,体累加“心累”,半夜两醒,辗转反侧,大半夜没有睡好。
  观高密日军营房,红瓦白墙宽阔漂亮
  1919年9月初,在青岛守备军民政部任职的泉对信之助,沿胶济铁路西行旅行考察。经即墨、胶州等地,于8日下午3时许到达高密车站。
  泉对信之助这年2月赴青岛履职,至1920年8月回国,驻青岛一年半。这次旅行考察,是他在山东的惟一一次长途旅行。
  下了火车,泉对信之助到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下。晚上,高密车站站长K先生和高密日本小学校长诹访宫城设宴招待。饭后三人来到庭院,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这天恰逢农历闰七月十五,“于木栅栏围墙前眺望,月光如水,洒遍田野,洒遍树林,洒遍村庄。不远处,高密医院的窗户映出暗淡的灯光。三人将椅子搬到院子里,相对而坐,观宜人月色,听蟋蟀弹唱。”泉对信之助在旅行记《青岛两年》中,记下了这晚的情景。
  9月9日,K站长和诹访宫城陪泉对信之助参观。车站附近,就是诹访宫城管辖的高密日本小学校,学校教室和宿舍暂时借用高密守备队的营房。诹访宫城介绍,新校舍10月份才能动工。这里共有43名学生,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住校,22名低年级的孩子走读,路程最远的41公里。离校近的学生每天接送两次,远的只能接送一次。
  高密守备队营房占地66000多平方米,一色的日式红瓦房,乳白色墙面,整齐又漂亮。参观之后,泉对信之助心生“自豪”。
  看县立中学学子,服装整洁气质高雅
  从高密守备队营房出来,大约五六百米,便到了高密县城。三人自西门进入,狭窄的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民房。行不远,眼前出现排排高大的青砖瓦房。K站长说,县公署到了。
  步入县公署大门,穿二门,便是县公署大堂。大堂上方匾额上,写有“理法情”三个紫红色大字;两侧立柱,书有对联一副:“义务之中尽平等,法律之外无自由”。看到这里,泉对信之助记起,胶州灵山卫警察署也有一副这样的对联。
  下一站来到高密县立中学。校园里鸡冠花、凤仙花、松叶牡丹盛开,刚刚下课的学生纷纷走出教室,“一个个衣着整洁,气质高雅”,“甚至从人种上难以分别”。
  在泉对信之助这些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眼中,只有大和民族才是高贵的人种,除此之外的亚洲人,都是低贱或愚昧的。
  三人从东门出城,一座漂亮的石桥横跨河间。走过桥去,发现对面不少民房墙上弹痕累累。这些弹痕,是1916年讨袁护国战争中,中华革命军东北军一部攻打高密城,城内守军向外射击所留下的。
  出县城一二百米,出现了大片桑田。桑田附近,便是高密县立乙种蚕业学校。民国初年,教育部公布《实业学校令》以及《实业学校章程》,实业学校以传授农、工、商科必须的知识技能为目的,分甲、乙两种。甲种实施完全普通实业教育,程度与中学相同;乙种为普通教育辅之以地方需要的特殊技术,程度等同于高等小学。当时高密、寿光、昌乐、昌邑、益都等县,均设有县立乙种蚕业学校。
  进日本人居住区,各类店铺一应俱全
  上午10时许,三人穿过一片片高粱地、大豆田,来到日本人居住区——葛家庄村。在村头一户门前的槐树上,贴着一张告示,大致内容是最近霍乱流行,患者时有发生,发现有相似症状者,赶紧到医院进行检查诊治。
  K站长在一家门前驻足。此家门楼高大,院墙用麦草和成的泥浆粉刷一新,繁茂的梧桐树遮蔽了半个院子。K站长慢慢走进去,两个面色粉白的妇人迎了出来。
  K站长介绍,在高密的铁道附属地内外,居住着日本人160户共268人。这里有杂食店、古玩店、理发店、照相馆各一家,药店、木材铺、经纪公司各两家,饭馆三家。这些店铺都是家族式经营,一家一店,有的雇上几个人,规模都不太大,但一应俱全。泉对信之助看到,在一家饭馆中,有5名女招待在忙碌着。
  按照中日有关协约,在胶济铁路沿线的附属地内,日本人拥有土地所有权以及行政权。实际上,日本人贪婪的黑手早伸出了附属地,在附属地外任意租占土地、房屋,无限度地大肆扩张。不少日本居民住房,甚至医院等,都建在了附属地外。
  神社前大发感慨 叹建筑规模太小
  从日本人居住区出来,不远处铁路一侧的土丘上,是日本人建造的神社。神社是日本人崇奉与祭祀神道教中各神灵的社屋,是日本宗教建筑中最古老的类型。
  神社主殿的基座用片麻岩石砌成。在泉对信之助眼中,整个大殿“漂亮而气派”。主殿前面,矗立着一座鸟居。日本人认为,鸟是人类灵魂的化身,其中有好的灵魂,也不乏肮脏的灵魂,不能让鸟接近神社,所以在神社的正门前均建有“开”字型牌坊,名为鸟居。鸟在此居住,就不会飞入神社了。鸟居颜色绚丽,材料质地也多种多样。使用最多的是木材,一般漆染成橙色与黑色。
  泉对信之助看来,神社尽管“漂亮而气派”,但与西方人在中国所建基督教堂比,相差还是太远。他认为,基督教堂动辄占地数万平方米,通常两层甚至更多层,眼前的神社规模如此之小,让中国人看了做何感想,大和民族的神社中心主义又从何谈起?
  回到高密车站,午饭后在旅馆略作休息,泉对信之助来到K站长官舍。之后,K站长陪泉对信之助继续西行,高密日本小学校长诹访宫城到车站送别。
  从早上开始,天空中就布满阴云,此时仍然没有完全放晴。从车窗向外望去,泉对信之助看到,广阔无垠的平原上,不时出现小山模样的高地。K站长提醒,很快就可以看到潍河。
  泉对信之助翻开高密守备队编的《高密县概况及附近古迹》,书中记载了楚汉时期的潍水大战:“龙且与韩信夹潍水而阵,信夜使人囊沙壅水之上流。且渡击信,信佯败走,且追之。信使决水,且军大半不得渡,急击杀且……”
  汉军大将军韩信以水为兵,大胜楚将龙且,从此扭转了楚汉之间的局势。泉对信之助边看边想,车过潍河大桥,但见“河面广阔,波涛滚滚,两岸青草与绿柳相伴”。
  遍览坊子,到处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于1918年7月11日在坊子建造的神社,前景中“开”字型建筑为鸟居。
  ←坊子街头的日本人。
  ↑坊子茂林街日本洋服店门外的日本兵。
  日本人建造的坊子神社规模宏大,气势不凡;坊子民政署豪华气派,环境宜人;日本人居住区拓展迅速,“人丁兴旺”;大街上日本人店铺比比皆是,生意兴隆;日商经营的煤矿新矿区煤堆如山,轻便铁道正在铺设;日本小学校舍整齐,教学有序……在胶济铁路线日军守备队的大本营坊子,泉对信之助看到的都是其“大日本帝国”的所谓“功绩”。
  坊子神社规模宏大,足有高密神社的三倍
  9月9日傍晚时分,列车停靠坊子车站。黄昏中,三三两两的旅客,背负沉重物品的苦力,一个个行色匆匆,泉对信之助与K站长来到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下。
  夜间,泉对信之助突然醒来,刚到午夜两点。尽管一天的旅行有些劳累,但泉对信之助怎么也睡不浓,3点多钟又醒。一路所感所思反复在脑海中纠缠,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再睁眼时已过7点。
  院子里茂密的洋槐树遮蔽了晨光,泉对信之助推窗望去,只见天色阴暗,雾气蒙蒙。K站长已经散步去了。泉对信之助在蒲团上静坐了一会儿,快到8点,见K站长还没有回来,便先到餐厅要了一杯酸梅汤,边喝边等。
  一会儿,K站长回来,泉对信之助见他头发整齐又漂亮,下巴也刮得精光的,显然是刚刚剃过。K站长告诉他,早上散步到了茂林街(今一马路),一家理发店已经开门了。见天色还早,便进去理了发刮了脸,“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店主收了25钱”。钱是当时日本的货币单位,此时日本军人的伙食费大约是一天10到15钱。
  饭后,两人直赴坊子民政署。坊子民政署是日本在胶济沿线城镇设立的行政管理机构之一,负责管理胶济铁路线从胶州至张店(不含)区段的民政事务。
  途中,他们路过日本人建造的坊子神社。在一片开阔的地上,种植着排排洋槐树,神社大殿矗立其间,整个神社的面积是高密神社的3倍还多。
  神社门前的鸟居,也比高密神社门前的更为高大。鸟居附近的一块碑上,镌刻着建造神社捐献者的名单,都是在坊子居住的日本人。捐款最多的达一千日元,相当于日本一名陆军大将五六个月的工资。
  坊子神社“规模宏大,气势不凡”,泉对信之助心情“好了许多”。
  小镇到处是日本人,数量过千仅次于青岛
  簇新的二层小楼,绿树与红瓦交相辉映。来到坊子民政署,见到在事务室门口迎接他们的人,泉对信之助感觉有些面熟,却叫不上他的名字。
  这人引他们进入里间,泉对信之助熟识的小野课长起身相迎。小野曾多次到过青岛民政署,但泉对信之助是第一次到坊子。大家寒暄落座,泉对信之助环顾室内,房间宽阔气派,桌椅华丽,听说这些都是当时德国人配置的。小野身后的书橱中,摆放着满铁以及青岛守备军编印的各类关于中国的调查书籍资料。窗外,碗口粗的洋槐树枝繁叶茂。“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定能够长寿”,泉对信之助暗想。
  对于坊子的情况,泉对信之助基本了解。坊子民政署统计资料显示,坊子附属地内外的日本居民有399户、1600多人。在胶济铁路沿线的城镇中,除了青岛,坊子居住的日本人是最多的。在这1600多人中,以家族式居住的占大多数,单身居住的官吏、教员以及普通职员有260多人,还有艺妓等所谓“特殊妇女”49人。
  以家族而居的日本人,多数经商开店。在坊子民政署的调查中,列入的职业多达50多种,诸如杂货店、饮食店、旅馆、药材店、服装店、烟草店、书屋、照相馆、水果店、牛肉店、鸡肉店、豆腐店、洋酒店、煤炭公司、木材公司、钟表修理店、理发店、浴池、按摩店、牙科以及艺妓服务业等等。坊子主要街道上,日本的店铺比比皆是,经营项目无所不包。
  小野陪他们来到署长室,林署长身穿格子花纹的和服接待他们。先前听小野介绍,林署长大病初愈,两人没有在署长室久坐,便辞别林署长,赶往坊子煤矿。
  这里最早开发的旧炭矿,已经是一片破败:满地杂草丛生,残存的房屋顶漏墙毁,门缺窗无。日军占领之初,运来大型设备,想在这里挖出富矿。不料勘查有误,越采煤层越薄,最后只得放弃。在西炭矿,则是另一番景象:矿区围墙内,波斯菊、凤仙花开得正盛,一条通往铁路主线的轻便铁道在铺设中,十多个工人忙着架设铁路桥。另一边的炭场,乌黑的煤堆成了小山。
  乘坐车轿游览街区 初觉尴尬转而得意
  午后,泉对信之助和K站长乘坐坊子民政署备好的车轿,游览坊子街区。车轿从民政署驶出不久,天主教堂高耸的尖塔便映入眼帘。渐行渐近,规模宏大的坊子天主教堂,又引起了泉对信之助的羡慕和嫉妒。
  “在足有400坪的院落里,洋槐树随处可见,教堂红瓦屋顶上矗立着白色的十字架。这座美国人建立的教堂,附设有学校等,有20多名中国女子在这里接受教育”。“坪”是日本的面积单位,1坪约等于3.3平方米。泉对信之助所记400坪合1300多平方米,应当是教堂当时的规模。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坊子天主教堂占地已达近5万平方米,合70多市亩。
  再行不远,即是坊子日本小学。该校开办于1914年11月16日,距日军侵占坊子不到两个月。此前除了军队之外,大量日本人迁入,不到俩月,居住坊子的日本人就达到500多人。青岛守备军司令部考虑到在青岛、济南建校尚早,便首先在位于胶济线中段、驻军和日本居民人数仅次于青岛的坊子筹办学校。
  学校由驻坊子的步兵第8旅团第40联队进行建设,坊子日本人会负责管理,1914年12月1日正式开课。这是日本人在山东所办的第一所学校,青岛日本小学校1915年3月底才建成。学校办学经费,一部分由日本外务省拨付,一部分从鲁大公司、坊子煤矿等处筹集,不足部分由坊子日本人会自行负担。校长带领他们参观了整齐的校舍,校长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学校一览表和各种规章制度,办公桌上摆满了各类教学参考书。
  “我们乘坐的是坊子惟一的车轿。当车轿从马路上驶过时,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第一次被这样围观,内心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泉对信之助乘坐的车轿,是用马拉着的轿子,轿厢比一般用人抬的轿子体积大一些。宽大的轿厢装在特制的木轮马车上,车与轿合成一体。如果不是日本人来了,车轿在坊子这样的小镇是不会有的。
  拉车轿的是一头鬃毛漂亮的枣红马。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伴着“嗒嗒”的马蹄声,在路人羡慕的眼光中,居高临下,游览街区,泉对信之助转而生出得意之情。
  下午4时,车轿驶回坊子民政署。这时,阴了大半天的天空完全放晴,碧空如洗,阳光柔和,秋风清爽。民政署林署长精神大好,站在室外的台阶上,与泉对信之助他们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
  走马潍邑,城高河碧园林秀
  →白浪河畔,矗立着高大雄伟的潍县城。
  ↑白浪河岸边的铁牛。
  ←潍县火车站前,日本宪兵分队派出所附近的宪兵。
  古城潍县,是日本人极为看重的胶济重镇,是他们进行经济掠夺的重点城市。在潍县城内,泉对信之助走马观花,仅仅待了不到半天,但他对涉足的园林、景观记写最详,文字最美。此外,泉对信之助在游记中对潍县知事陈天麒的记叙,是以前所见资料中所没有的;关于白浪河畔铁牛传说的记载,也为我们提供了“神牛”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宪兵化装便衣出巡,言谈极像中国人
  马不停蹄地在坊子游览参观一整天,泉对信之助顿感疲劳。晚饭后一个热水澡,全身疲惫踪影皆无,很快进入梦乡。
  一夜安眠。泉对信之助睡得正香,闻听有人喊起床,睁眼一看,天尚未大亮。他猛然想起,要赶六点多的火车。走出房门,走廊上旅馆的女招待正在K站长门前催促。K站长一边向外走,一边嘟囔“从没有起这样早”。两人背上行装,匆匆赶往坊子车站。
  6点15分,列车准时出发,此时天已大亮。列车隆隆西开,泉对信之助眺望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到处是绿色,天空中映出紫色的霞光。近处,树林、青纱帐清晰可见。远方,薄薄的雾霭宛如轻纱,在树林、村落、田野上飘拂。
  列车停靠潍县车站,两人下车后直趋站前的日本宪兵分队派出所。刚进所长室,见所长的场良吉正在听汇报。看服装和举止,泉对信之助判断,汇报者可能是中国人,日语极为熟练,他是在外巡察后回来复命的。
  寒暄过后,泉对信之助请求的场良吉派一名向导陪同进城,的场良吉吩咐身边一上等兵安排人员。上等兵出门大声呼喊,随后进来的还是先前那个身着中式服装的汇报者。对于的场良吉安排做向导的任务,他再次用纯熟的日语应答。从他与的场良吉的对话中,泉对信之助得知,派给他的这位貌似中国人的向导,其实是日本人。
  “能够装扮得如此相像,让人难以分辨,从内心感到佩服。”泉对信之助暗自概叹。
  “中国通”拜会县知事,竟然遇上“日本通”
  他们从宪兵分队派出所沿大马路北走,然后从斜向西北方向的岔路进入潍县城南关。在这里,向导帮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乘车穿过片片民居,顺南关大街北行,远远便望见潍县城雄伟的城墙。进入南门,城内是另一番景象。大街两旁,时见青砖灰瓦的房屋,高大气派的门楼,与南关低矮的草顶房形成鲜明对比。
  泉对信之助等来到潍县公署,照例在接待室等候。向导前去接洽,县知事接待了他们。在泉对信之助印象中,“县知事大约40岁左右,漆黑的短发从一边分开,眼睛炯炯有神”。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知事操着一口熟练的日本话,“在见到的会日语的中国人中,他的日语水平是比较高的”。
  交谈中得知,知事曾随父亲在东京住过7年。他的父亲曾经是清政府驻日公使馆书记官,他本人曾任两江总督刘坤一的日语翻译、南京一所学校的日语教师,刚刚上任潍县知事一个月。
  泉对信之助没有记下知事的名字。查《潍县志稿》得知,此任知事为陈天麒,字念祖,浙江海盐人,1919年8月7日到任。泉对信之助到访这天是9月11日,陈天麒上任才一个月零四天。
  陈天麒介绍,潍县豪绅势力强大,施政困难。泉对信之助心生感慨:“人情世态古今、东西有别,但日本与中国官员施政的困难程度,仍然是相类似的。”史料记载,民国建立不到8年,知事换了10任,陈天麒是第11任。
  潍县城名园十笏园,玲珑幽雅景色秀
  出县公署东行不远,路北有一片豪华气派的建筑。向导介绍,这是潍县最大的富商丁星甫家,也就是今天的十笏园。
  丁星甫,名毓庚,星甫是他的字,为丁善宝嗣子。1885年,44岁的潍县首富丁善宝买下郭家的废宅,重新修葺、改造。这座明嘉靖年间刑部郎中胡邦佐的故宅,几经辗转,已经破败不堪,在丁善宝手中,却摇身一变,成了一处精巧秀美的私人园林。十笏园建成不久,46岁的丁善宝溘然早逝。丁善宝膝下无子,18岁的嗣子丁毓庚继承了他的全部家业。
  潍县名园,必得一见。三人从高大的门楼进入,转过照壁迈步向东,玲珑的假山,碧绿的池水,层层叠叠的亭台楼榭,一起冲入视线。
  “池中莲叶浮水,慈姑亭立,周围点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小山临水而筑,嶙峋怪石叠叠重重。石间辟一小径,辗转通达山顶,顶峰有亭耸立。收眸回视,一方亭如舟,稳立水中,小桥似链,系向池边。静立园中,耳畔鸟啼,足下虫鸣,眼前如画。”泉对信之助虽非作家、诗人,但略有文采,其绘笔描摹,确有让人如临其境之感。
  在泉对信之助笔下,丁家人没有出面。这年丁毓庚50岁,其三子丁叔言已经替父管理家业多年,成为十笏园的新掌门。刚过而立之年的丁叔言,声望已经超过了父亲。
  碧波流翠映古城 白浪河畔卧神牛
  泉对信之助恋恋不舍地辞别了幽池静水,出东门,一河碧波横亘眼前。向导介绍,此河称白狼河,因为夏季雨大,河水涨满,水波铺满河床,通向对岸的木桥也照例被拆除。
  白狼河是白浪河的旧称。马车沿河南行,泉对信之助与K站长一路赏景。秋高气爽,蓝天碧水,蜿蜒的城墙倒映河中,又被流波踏碎,影影绰绰,好像是潜行水中的长龙。
  走不远,泉对信之助见近岸城墙边突出的坝上卧一牛,背岸面水,昂首望天,一动不动;其色黝黑,于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沉思间,向导开言,那是一头铁牛,又称“神牛”。接着,向导向他讲述了自己听来的故事:过去这一带常常洪水泛滥,冲出堤坝,毁房淹屋,河两岸居民吃尽苦头。有一年洪水来时,一头牛被卷入河中。水流奔腾,此牛一边挣扎,一边嘶叫不停。说来也怪,随着叫声渐远,洪水尚未越堤就慢慢退去,那牛却不见了踪影。两岸百姓免遭水灾,为纪念这头“神牛”,聘请当地铸铁高手,依照记忆中的形象,铸成铁牛安放于此,年年祭祀。
  马车渐近潍县城东南炮台,抬头仰望,巍巍城墙之上,飞阁凌空。向导说,那是潍县城有名的文昌阁和魁星楼。再向前行,绿树丛中尖塔耸立,泉对信之助一看便知,这是一处基督教堂。
  一直南行,便到了潍县车站。车站附近有一片日本人居住区,附属地内外住有日本人53户、130人,在胶济铁路沿线各站中算是多的。这些住户大部分是军人及家属和官吏,另外有药商5人、贸易商两人,还有两家旅馆、3家杂货店。
  匆行青州,古迹未遇忆豪杰
  ←青州火车站前的日本兵。
  ↑日本明信片上的云门山石雕佛像。
  →青州城北门。泉对信之助一行,曾乘坐马车从此处入城。
  由于行程安排紧促,泉对信之助自潍县匆匆西行,并没有在昌乐停留。原想在朱留店站下车拜谒伯夷叔齐祠,也不小心错过。车至青州城,已是半下午。在青州城北的满洲旗城,他遭遇了此行的第一次冷遇,在城门口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青州名胜古迹均未及游览,连最有名的云门山也只能远眺。匆匆路途中,水浒众位好汉在青州的传奇故事浮现脑海。
  车经昌乐首阳山,错过伯夷叔齐遗迹
  列车从潍县车站开动,K站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对泉对信之助说:“我们是不是到伯夷、叔齐古迹去看看?”
  泉对信之助答应着,一边翻出带来的《山东铁道旅行指南》。书中记载,首阳山又称孤山,在朱留店站附属地西,其侧有伯夷叔齐祠。
  史载,商代末年,孤竹国君临终前立自己钟爱的三子叔齐为继承人。国君死后,叔齐认为按例应当由长兄继位,便让位于大哥伯夷。伯夷想,如自己继位将违父命,是为不孝,遂避逃而走。叔齐不肯就位,也同样逃走。孤竹国人只好拥立二子中子为国君。伯夷、叔齐听说周文王善养老,便一起赴西周定居。此时文王已死,武王继位。后武王讨伐商纣王,伯夷、叔齐拦马相谏,卫兵挥刀欲砍,姜太公感其义节,放走二人。武王灭纣后,天下归周。伯夷、叔齐耻于做周的臣民,隐居远离西周的首阳山,发誓不食周粟,仅靠野菜充饥,最终饿死。当地百姓感念二人之义,在首阳山侧建伯夷、叔齐祠。
  K站长眼望窗外,像在思考着什么,泉对信之助没有打搅。等车到昌乐站,K站长起身道歉,连说“失敬、失敬”,将首阳山的事忘了。潍县到昌乐,中间有一小站——朱留店站。游览首阳山,在此下车最近。无意中错过,两人只好继续西行。
  青州满族旗城内,缠足女人随处可见
  列车到达青州,已是9月11日午后。出青州车站,向西一拐就是青州日本人会。日本人会会长向泉对信之助介绍,《青岛新报》记者O先生刚到这里。《青岛新报》是日军攻占青岛不久,由日本人创办的。
  大家商量,结伴一同进城。四人雇了两辆马车,泉对信之助与O记者乘一辆,K站长和陪同的上等兵W坐另一辆。
  车抵满族旗城东门,门旁站立着两个守卫,其中一个满脸严肃,将他们拦下。W兵士急忙上前,将泉对信之助等三人的名片递上。守卫招来一名苦力,帮他们将行包提到大门旁的一间小屋里,让他们在这里等候。过了大约20分钟,还没有消息,W兵士前去交涉。又过了10多分钟,W兵士返回,带领三人一起进城。
  “满洲城名副其实,是满族人居住所在。青州处于山东中部的重要位置,自古以来为政治和军事上的要地。雍正十年,清朝满洲旗兵在此修筑城池,屯兵驻扎。”泉对信之助所说的满洲城,为满族旗城的旧称。因城位于青州城北,又称北城。据咸丰九年版《青州府志》记载,“满洲城建于雍正八年,雍正九年告竣”。现存海晏门(东门)石刻匾额记载,“雍正十年北城落成”。雍正十年为1732年。由此分析,泉对信之助所记满洲城的建成时间,是从城东门的石刻匾额上看到的。
  在城内,缠足的妇人随处可见,偶尔还看到一二梳着灰白细辫子的老汉。此时已是民国八年,泉对信之助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城北远眺云门山,畅想水浒好汉传奇
  出满族旗城南行,到处是大片的大豆、桑树及高粱。向南眺望,目光越过灰色的城墙,但见群山连绵,或青或白,或浓或淡。O记者指着近处的一座山峰告诉泉对信之助:“那就是有名的云门山,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有时间一定去登山。”
  O记者曾经到过青州,一路上不停地向泉对信之助介绍。云门山上仅有少量的树木,有庙有佛。山虽不太高,却气势不凡。如果晴时登山,远望四野,山青林翠,令人心旷神怡。倘若有云,白云蓝天与层峦叠峰相辉映,景色更加宜人。云层低时,云雾缭绕山巅,时而从云门洞穿绕;云海之中,身边轻纱曼妙,远山若隐若现,恍如仙境。而山巅之阴的巨大石刻“寿”字,更是一大奇观。
  听着O记者的介绍,泉对信之助的思绪却飘向久远的历史与传奇。
  他联想到熟读的中国名著《水浒传》,鲁智深袭击桃花山,武松落草二龙山,宋江遇困清风山,镇三山大闹青州道,三山聚义打青州……《水浒传》中众多英雄好汉的传奇故事,不少发生在青州地界。远望群峰迭起的山峦,遥想当年曾经出没其间的那些豪杰。近在眼前的青州城,也曾是草莽英雄与官府将士厮杀的古战场。
  车近青州城,夕阳将落,晚霞如一片赤红的大幕,铺满天空,罩向连绵的群山。
  月夜急赴废寺庙 寻找珍贵白皮松
  马车从城北门进入,石砌的道路已经磨得凸凹不平。四人赶到益都县公署,先来这里的交涉员办公处。等了好长时间,还不见交涉员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泉对信之助见交涉员一脸醉态走过来。这时已过了晚饭时刻,他可能喝了不少酒。
  不久,益都县知事吴增鼎匆匆忙忙赶来。“知事身材高大,戴一架黑边眼镜,面色黝黑,表情严肃得有些可怕”。晚宴时,他向泉对信之助频频劝酒,并且说到青岛时一定赴府上拜访。
  从县政府出来,天已经黑了。晚上八点,城门就要关闭。此时,进城的不允许再出去,出城的也回不来了。O记者说:“这里有几棵白松,是很珍贵的树种。也就十町远,我是第二次来青州,一定领你们去看看。”
  十町约合1000多米。他们急急向前赶,很快基督教堂到了。再走不远,似乎是一座寺庙的遗址。借着月光,泉对信之助看到一台基之上,砖石到处散落。旁边有4棵松树,月光之下,树干树枝白得发亮,的确与常见的松树不一般。
  白松是白皮松的别名。白皮松为常绿乔木,幼树的树皮平滑,呈灰绿色。七八龄之后,树皮和暴露的根部表皮,渐渐不规则脱落,树干下部呈乳黄色,有光泽,上部渐变为粉白色。白皮松是我国特有的珍稀树种,多生于海拔五千至万米左右的山区地带,其别名还有蛇皮松、虎皮松、白果松、三针松、白骨松、潘龙松等。
  “在这里见到了如此珍贵的树种,总算不虚此行。”第一次见到白皮松,泉对信之助在旅行记中欣喜地写道。
  9月12日,泉对信之助等离开青州继续西行,到达济南后于21日返回青岛。
  著书鼓吹,经济侵略作向导
  →日本明信片上的山东物产图(局部)。由此可见日本人对中国的调查之详细,在日本国内宣传之广泛。
  ↑高密城墙下的木货市。
  ←丈岭火车站。
  1922年1月,岸元吉将自己驻山东7年的采访笔记《青岛及山东见闻》付梓印刷。当年日军进攻青岛时,日本《朝日新闻》派出美士路昌一、大江素天、高浦吉三郎随军采访,岸元吉常驻山东省负责联络。自此,岸元吉一直没有离开山东。《青岛及山东见闻》一书,记录了岸元吉在山东的所闻所见所想,极力为日本掠夺山东经济出谋划策,摇旗呐喊。
  胶济重镇潍县,煽动日本人来“开发”
  岸元吉的采访笔记《青岛及山东见闻》所记,涉及青岛、即墨、胶州、高密、昌邑、安丘、潍县、益都、张店、博山、淄川、章丘、济南等地。书中称潍县为“山东一流商业地”、“铁道沿线最大繁盛城市”。
  潍县居于青岛与济南之间的中点,交通四通八达,盐、铁、煤、烟、棉等资源丰富。在岸元吉看来,胶济铁路的建成,无疑为潍县经济发展提供了又一次机遇。
  尽管原来潍县陆路运输发达,又有羊角沟港水运的便利,但小清河水较浅,难以通行大船。胶济铁路建成后,陆运大增,济南方向的物资通过铁路运至潍县,转运羊角沟,可从此出海运达天津等地,潍县成为山东半岛最大的物资集散地。
  据统计,当时潍县每年从潍县车站输入棉丝1880吨,向外发送棉布687吨;年输入铁1374吨,供应潍县大大小小的铁工厂、铁匠铺;每年青岛从内陆运去笤帚2699吨,其中1175吨由潍县车站发送。另外,潍县车站年进出石油1512吨、陶器1510吨、纸1290吨等。潍县城附近的阙庄一带盛产猪鬃,每年外销370吨。
  “总之,潍县为铁道沿线第一经贸重镇,但其工业发展显然不够。物资流通如此便利,纺织业、烟草制造业显示出良好的发展势头,其前景可想而知。这里的华兴火柴工厂仅有9名日本人负责管理,月产500吨,挤垮了一些中国火柴工厂。”
  为此,岸元吉建议,“此地亟需开放。中国政府已承诺从速自开山东省内合宜地方为商埠,当全力实施。现在各地排日活动猖獗,我认为应积极与山东省公署交涉,进一步加强沟通。”
  贪婪之心难填,目光投向胶济线外
  在潍坊地域内,紧邻胶济铁路的县城有3个:高密、潍县、益都。在岸元吉的《青岛及山东见闻》中,对这3个地方均有述论。
  在岸元吉笔下,高密城不仅是一座有1万居民的城市,更重要的是此处为规划中高徐铁路线的起点。日军侵占胶济铁路后,马上将胶济铁路之名改为山东铁道,其用意十分明显:未来的铁路线将贯穿山东全省,并向省外延伸,南设从高密抵达徐州的高徐线,北通潍县至烟台的烟潍线,西建济南至顺德(今河北邢台)的济顺线。高徐线一旦建成,高密将成为山东向南辐射的中心,发展前景十分广阔。
  高密境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岸元吉了解到,在蔡家庄车站附近一带,高密县公署试行土地整理,种植棉花。植棉为高密的传统产业,岸元吉进一步阐述,这里土地广阔,劳动力廉价,将来日本人介入合作,日商提供化肥和种子,组织当地农民种植,棉花由日商全部收购,建成所谓“日华企业与农民利益共同体”。
  在益都县,岸元吉印象最深的是这里闻名全省的特产——果类。益都县柿子、核桃产量最大,1919年从青州车站运出柿饼195吨、核桃886吨,其他物品477吨。岸元吉认为,此处山多林广,不仅果类资源丰富,大量的林木还可为造纸业提供优质原料。
  对于胶济线穿越境内、县城距离铁路较远的昌邑、安丘,岸元吉也一一涉足。昌邑县城人口不足1万,但将来烟潍铁路建成后,昌邑车站将成为烟潍线上的一个大站。昌邑丝绸业发达,全省80%的丝绸出自该县,1920年境内的一个小站丈岭站,就运进棉丝1658吨。
  安丘县城有1.2万居民,主要特产为大豆,全县年产量不低于2000吨;其次是花生,年产也在千吨以上。县内的景芝镇酿酒业发达,镇内酿酒作坊多达二十五六家。
  诸城虽远离胶济线,但这里是未来高徐线的一个大站所在地。县城人口约2万,是周围县城中规模最大的一个。该县出产小麦、小米、高粱、花生、地瓜、大豆等,家庭副业以养鸡为主,年产蛋上百万个。岸元吉分析,诸城南近红石崖港,如果高徐线开通,发展无可限量。
  “英美烟”独霸市场 日本欲虎口夺食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英美烟草公司在中国极度扩张,开办卷烟厂,拓展种植基地,垄断了中国的烟草业。岸元吉在书中记道:
  “大正二年(1913年),英美烟草公司在坊子设立烤烟试验场,从当地收购烟草进行加工烤制。随着种植规模的扩大,收购的烤烟原料越积越多,烤烟试验场加工能力严重不足。大正六年(1917年),又在廿里堡建起了更大规模的烤烟厂。”
  “廿里堡烤烟厂占地6.6万多平方米,设有机械室、选叶室、仓库、木工间等,并附设可以寄宿的学校。烤制的烟草运送到英美烟草公司在上海的卷烟厂,进行成品加工。”
  英美烟草公司成立于1902年9月,由英国的帝国烟草公司与美国的美国烟草公司联合创办。1911年,美国烟草公司放弃了在合资企业中的股份,英美烟草在伦敦股票交易所上市,英国投资商认购了其美国母公司持有的大部分股份。后英美烟草公司进入中国,在上海设立大英烟公司(惯称英美烟草公司)。
  在山东,潍县成为英美烟草公司的烟草种植和加工基地。岸元吉所说的烤烟厂,全称为“大英烟公司廿里堡烤烟厂”。史料记载,1919年,大英烟公司又在此厂之南扩建新厂,俗称“南厂”,旧厂称为“北厂”。除了潍县,安丘的黄旗堡、益都的谭家坊、临淄的辛店等地都设立了收烟场。
  岸元吉由此得出结论,日本在此设立烤烟工厂的计划是完美的,但目前只有三两个人从事前期工作,是远远不够的。欲虎口夺食,理应作出极大的努力。
  《青岛及山东见闻》出版之时,中日两国政府就山东问题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此后不久,《中日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签订,日本一系列掠夺乃至吞并山东的计划落空。直至1938年日军侵占潍县,在潍的中国和外国烟草公司相继被日本人夺去。
  本期图片:刘愉翻拍提供
  资料来源:《山东遍路》、《青岛游记》、《中国漫游记》、《青岛两年》、《青岛及山东见闻》、《潍坊烟草志》等书,日本青岛守备军(1915—1922)有关文献资料。

 

创建时间:20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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